第5章 骑龙
花园的墙上一片茂密的常春藤被风撩起，露出一个门把手来，不仔细看完全注意不到。
门后会通往哪里?
花园之外会不会是另一个花园。
西维的好奇心很轻易地被勾起，那串黄铜钥匙里有一把他始终没有找到对应的门。
他把草帽重新戴回头上，慢慢向这扇门靠近。
常青藤落下又把这扇门遮蔽住，他扯开叶片和藤蔓，一整扇门都露了出来。
黄铜钥匙被从口袋里拿出来，对准锁孔的同时握住门把。
咔咔，咔嚓。
西维打开了这扇门。
是几级往下走的楼梯。
轻盈的风从门外吹来，门后面是一个静谧的世界，许多年未曾被人涉足探访使这里成了郁郁葱葱的婆娑密林，果树的枝桠很密，卵石围起的菜畦隐于荒草，矮灌木丛中却是饱满的果实。
曾经的菜园变成了一个翠绿世界，春季的生机完全体现得淋漓尽致，野蜂与粉蝶尽情飞舞，大块的阳光将绿色切分得深一块浅一块。
西维曾经以为围墙里面的花园是农场建筑的全部，但是真正的菜园藏在围墙的另一边。
如果他早起时候推开窗户，往外探身多看一眼的话，一定会早早发现这个秘密，但是他没有。
如果没有这阵风，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发现这个菜园。
西维走下楼梯，来到菜园里巡视他的新领地，这里也长满了杂草，但是也有灌木丛里饱满的果实和果树上细密的花。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农夫，并不知道这些灌木和果树都是什么品种，只认识最终的果实。
那几丛结了果的低矮灌木是蓝莓，现在正是蓝莓成熟的季节，最早一批的蓝莓在春季开始结果，凯诺伊气候温暖，果实成熟要提早更多。
西维看着这几丛丰收的蓝莓，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丰收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这样多的蓝莓他一个人无法解决。
采摘下来以后做成蓝莓果酱好了。
西维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趁着还有时间他要把板车还给小科丝，顺便问问霍林大叔明天到不到城里去，或者有没有别的村民能够捎带他一程。
他约了明天和妹妹伊芙琳会面。
霍林大叔很爽快地答应了西维的请求，最近几天他都要运货物进城里，捎个人顺手的事。
为了感谢霍林大叔的慷慨，西维特地采摘了一篮新鲜的蓝莓带过去，霍林大叔也不推辞，直截了当收下了礼物。
第二天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将自己仔细梳理了一遍，穿上最好的衣服，将自己整理出一副最好看的模样。
往贝利村走去的半道上，他遇见了霍林大叔。
霍林大叔神情焦急，看到他以后满脸歉意：“非常抱歉小伙子，今早起来时我到牛棚里去看，莱利，也就是我的牛，它呕吐并且精神不振，这几天都没有办法带你到城里去了。”
西维摇摇头：“没关系的霍林大叔。它怎么样了？”
霍林大叔说：“找村里的兽医看过了，暂时止住了呕吐。回见小伙子，还有活计在等我，我得先回去了。”
他匆匆和西维道别，转身消失在路的尽头。
霍林大叔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西维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才迈着沉重的脚步转身回去。
今天不能去看望妹妹伊芙琳了。
伊芙琳一定早早起来，穿上了衣橱里平民女孩的衣服，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满怀期待地等着他。
他却不能按时抵达。
或许还会有别人到城里去呢？西维重新燃起希望，他决定到贝利村里去问问。
第二次出发，还没走到贝利村，他先遇到了奥斯汀。
奥斯汀大概很闲，每天都没什么事干，所以总是出现在贝利村附近。
上次他们也是这么遇见的。
“早上好，奥斯汀。”西维和他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奥斯汀仿佛就是为了等这一刻，他紧接着说，“你要到哪去。”
“我要到城里的光明神殿，原计划是这样的。”西维的脚步慢下来，但仍然朝着贝利村的方向走去。
“我可以带你去。”奥斯汀说。
西维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有马车吗？或者你会魔法什么的？”他问道。
“我会飞。”奥斯汀回答。
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谢谢你，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西维接受良好，他只想快点飞到妹妹伊芙琳身边去。
“得找个空旷一点的地方，这里有点狭窄。”奥斯汀看了一眼西维，觉得他是个很神奇的人类。
人类总是对他们这样的生物感到恐惧。
西维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并且他觉得奥斯汀值得托付信任。
如果他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的话，早就在昨天发生事故，他们现在也不能站在这里继续对话。
跟着奥斯汀的脚步，西维翻越一座矮坡，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绿色草场。
“请不要惊讶，也不要尖声惊叫，我觉得我并没有那么可怕。”奥斯汀给西维提前预告，他希望西维能够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尖叫着晕倒什么的。
“好的。”西维答应道。
但愿奥斯汀不是什么看起来很奇怪的东西。
风将他们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奥斯汀最后再深深地看入西维的蓝色眼睛，但愿这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西维看见了此生都难以忘记的形态变换。
这种变化像一瞬间那么短，又如同亘古那么长，奥斯汀的脊背上长出翅膀，四肢都变得粗壮并附有鳞片，锐利的角从头颅上延伸……西维不能够准确形容他所看见的。
奥斯汀变成了一条巨龙。
现在这条银色的巨龙低下了他的头颅，他的吻部朝着西维靠近。
西维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双紫水晶般的巨瞳里倒映着的，他自己的身影。
奥斯汀很紧张，不敢张嘴说话，他怕一张嘴会被误以为要一口吞掉眼前的人类，即使人类并不在龙的食谱上。
西维伸手摸了摸他。
“好漂亮。”
龙一下子就被击中了。
西维摸到了光滑冰冷的鳞片，据说龙鳞都很坚硬，可以抵御任何箭矢与烈火，龙这种生物庞大且庄严，有一种冰冷的美感。
“你要坐在我的脊背上吗，可以抱住我的脖子。”奥斯汀有点害羞起来，不过一条龙的脸上并不会看出什么表情。
“谢谢，我们可以现在就出发。”西维点了点头。
奥斯汀趴下来，放低头颅，并用翅膀的尖尖将西维托到他的脊背上。
这将会是一段很愉快的旅途。
“我们现在起飞。”龙用一种很愉悦的口吻说。
西维坐在龙的脊背上，龙的脖子上有一些凸起的尖刺，他可以牢牢抓住，以免自己不小心滑落下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龙飞得很高，但是速度不算特别快，他们在云间滑翔，奥斯汀可以飞得更快。
但是他的脊背上有人类。
西维感觉自己的每一根发丝都有风精灵在飞舞，扎住头发的紫色缎带也在飞舞，他在风声里回响。
龙的巨大身影在白天掠过贝利村，他飞得很高，但只要抬头，地面上还是可以窥见他的身影。
在贝利村的晒谷场上玩耍的孩子抬起头，立刻瞪大了双眼：“龙！龙！龙！”
奥斯汀很快就飞过去。
他们在离城门外有一小段距离的森林里降落，他们要走路进城。
西维被风吹得有点晕乎乎的，落到地上时还要奥斯汀的翅膀尖尖扶一下后腰。
“我没事的奥斯汀。”西维拍拍奥斯汀凑过来的鼻尖，“骑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奥斯汀变回人形，西维将发带解开，重新扎起松散的头发。
龙看着西维纤细的手指拢起发丝，莹白的手和乌润的发丝，还有那条紫罗兰色的缎带，轻轻几下就把发丝都束进一个蝴蝶结里。
“走了。”西维将头发扎好，然后对奥斯汀笑了一下，多亏了奥斯汀他们可以提早很多到城门外。
他们并肩走在城外的土路上，路边有低矮的杂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蝴蝶和野蜂飞舞着，这是春季的讯号。
西维不太确定光明神殿会不会让一条龙进入庭院，所以他决定暂时把奥斯汀托付给一家咖啡馆，里面售卖的各种甜点很好吃。
奥斯汀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坐马车，他们明明可以走路过去。
西维慷慨地付了两个位置的钱，他没有龙这种生物这么强壮，走到城中心的光明神殿去能给累趴下。
他们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坐到了一个好位置，不用和一群人挨挨挤挤，靠得太近总会闻到一些别人身上的体味。
奥斯汀挨着西维坐，鼻尖闻到了肥皂的清新气味。
柑橘和牛乳的味道。
龙抽了一下鼻子，然后扭过头去。
西维注意到了奥斯汀的动作，于是在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他：“有点难闻吗？捂住你的鼻子吧，我们等会就到。”
他们所乘坐的马车正在路过一个市集，载满腐烂卷心菜的马车在他们的车厢隔壁，流满污水的地面和烂叶果皮，组成了一个臭气熏天的沼气池。
洁净的手帕和外面的臭气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东西，奥斯汀接过去，他再次闻到了西维身上的气息。
就像将鼻尖深埋在西维的怀里一样。
奇怪的人类，龙的鼻子上捂着手帕，眼睛盯住西维的侧脸。
西维望向窗外，他对这边的路并不熟悉，一年只来一次凯诺伊让他对这里的记忆很是模糊，不过他记得从城门口到咖啡馆的距离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他每次都会买一盒树莓派带给伊芙琳，他们会在庭院里边说话边吃完一整盒树莓派。
马蹄上镶着的马蹄铁敲打在鹅卵石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一整车人就像罐头里的橘子瓣，被凹凸不平的路面颠簸得摇摇晃晃。
很久之后马车终于停下，车上的人像蟹笼里的虾蟹那样被哗啦一下倒出来。
西维带着奥斯汀，往街道对面走去，一个大大的杯子蛋糕形状的招牌下方就是咖啡馆。
“你在这里吃点东西等我，他们的甜点很好吃，我回来给你结账。”西维把奥斯汀带到座位上，自己没有坐下，他得赶紧去见伊芙琳。
“好。”龙乖乖坐下，他的鼻尖已经闻到了属于蛋和奶的甜香，还有各种果酱和坚果仁的美妙气息。
西维放心离去，只留下奥斯汀。
“我要这个。”龙指向柜台玻璃后面的乳酪派。
西维步履匆匆，他比往常要迟一些抵达光明神殿，老修女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等待了有多久。
“你迟到了年轻人，请跟我来。”老修女的声音沉稳且严肃，像修道院那口沉寂的晚钟。
“非常抱歉，夏洛特嬷嬷。”西维低声道歉。
“脚步快些吧，伊芙琳已经等了很久了。”夏洛特嬷嬷脚步很快，黑色的裙裾扫过泛黄的石阶。
西维赶紧跟上，穿过几个走廊以后，他终于抵达了庭院。
金发碧眼的圣洁少女坐在石凳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伊芙琳。”西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少女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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