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狸猫无瑕
越青君说要去见太后, 然而因为自身客观条件限制,他的速度怎么也比不上身体康健, 可以自行行走的宁悬明。
在得知天子醒来的消息后, 宁悬明便果断抛弃了那堆让人头疼的奏折,快步回了寝殿。
待看到越青君让人伺候自己穿衣,宁悬明下意识皱眉, “才刚醒来, 就要走动,宫人没有告诉陛下, 御医说你需要静养不得劳累吗?”
被当场抓包, 越青君便是想推脱也找不到理由, 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眼见宫人也被宁悬明的训斥弄得僵持在原地, 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越青君只得挥挥手让人都下去。
外衣被宫人搭在屏风上, 越青君没了人搀扶,站了一会儿便觉得疲累,开始头晕, 只好扶着床坐下, 穿着一身中衣靠在床头。
宁悬明上前, 扶着他上床, 脱下鞋子,将腿抬回床上,不许越青君起身的态度十分明显。
越青君抬头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话在嘴里过了一圈, 最后也只是轻笑一声, 动了动唇, 无奈应下, “好,是我不对,刚刚只想着不能让你太劳累,尽快处理好后续,一时没想到那么多。”
宁悬明如今却已经不怎么相信他的话了,“撞见一次是没想那么多,也不知没撞见的时候,究竟还有多少次没想那么多。”
“陛下圣范在前,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越青君哑口无言。
这便是有过前科案底的坏处了,好似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饶是越青君想过自己与昏君相像之处,也没想过会应在这儿。
偏生他还无法反驳。
经过白天的事,宁悬明虽暂时因为各种原因并未再追究,但双方都知道,这事还没过去。
或许……在卫无瑕能好好活着,且一直活下去之前,都过不去。
卫无瑕还不起一句百年好合,宁悬明放不下无期誓约。
如今不过是一个理亏,一个退让,暂且僵持。
不多时,宫人送来汤药,以及简单易克化的饭食,让这空旷安静的宫殿,在这本该入睡的时辰,也有了几分人气。
越青君见桌上放有两副碗筷,才知宁悬明也与自己一般,还没用过晚膳,只是一个是因为昏睡,一个是因为忙碌。
越青君喝了药,怎么也不肯让宁悬明喂自己用晚膳,坚持要自己吃。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越青君捧着小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粟米粥,而宁悬明吃的则是一碗极简单的阳春面。
宫中御厨的手艺不必多说,即便是最不需要多少技巧的阳春面,味道也要必寻常街巷中的强上许多,在这只有他们二人的宫殿内,也是极诱人的。
越青君就多往宁悬明的方向看了好几次。
宁悬明放下筷子,抬头望去,“陛下若是想吃,我让人再送一碗来便是。”
越青君愣了愣,与他对视一眼,方才明白他的意思,忽而弯了弯唇角,“并非是馋面,而是在看人。”
白日里往来匆匆,事务繁重,又是猛虎出笼,又是受惊吐血,一颗心始终提着,就没有休息过。
难得到了此时,才有了片刻放松。
灯火煌煌,暖粥汤面,也有了几分温情脉脉。
闻言,宁悬明虽未说什么,眉目间却是舒展开,面上也少了些许倦色。
“悬明白日还曾说过先前未曾送出去的生辰礼,我一直等着,你却始终未有回复。”
饶是发生许多事,越青君也没忘记这件不过是言谈间的闲事小事。
宁悬明闻言也稍稍一愣,似乎没想到越青君会提及此事,抬眸看他:“陛下如今身体虚弱,只能躺在床上,也要惦记着那些琐碎杂事?”
越青君并不赞同他这说法,“既是与你我相关,就没有小事。”
见宁悬明再次低头,沉默不语,越青君犹豫了开口:“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宁悬明不说话,等他默默吃完这碗面,放下碗筷,方才缓缓开口,“可惜晚了。”
“数月之前,我捡到一只狸猫想送你,恰巧你生辰时它有些不好,就一直在百兽园养着,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在今日意外后,误食猛虎的食物,当场发狂后暴毙。”
宁悬明声音平静清冷,听不出多少情绪,好似并不将那并未相处过多久的狸猫放在心上。
然而越青君却瞧见了对方眼中闪过的片刻恍神,便知宁悬明并非无动于衷。
越青君曾经送给宁悬明不少东西,折扇,砚台,笔洗……无一不是仔细收着,小心使用。
死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会动会叫会呼吸的活物。
“难怪前些日子总能在你身上见到一些毛发,还想着春日都过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柳絮。”越青君语气并不凝重,也没有刻意轻松,当真好似随意闲谈一番。
“能被你看中的狸猫,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若是之前能见一见就好了。”
“可惜它与我们缘分不够,你也不必耿耿于怀。”语气里有些好奇,也有些遗憾。
宁悬明唇角动了动,却也没接这话。
他当然不会说,见到那只狸猫时,他便觉得对方与越青君有几分相像,当然不是样貌,而是性情。
然而越青君生辰时,狸猫生病不适,越青君受惊后,狸猫也意外离去,很难说不是命运在隐隐暗示什么。
宁悬明原本不信这些,可在亲眼见到越青君吐血,亲耳听见御医的说法后,也难免几分犹疑,以至于如今狸猫不在了,也不愿在越青君面前多提起。
“不过是只寻常狸猫,运气也不怎么好,无甚可取之处。”宁悬明故作不在意道。
越青君闻言,抬眸看他一眼,见人心情不愉,只当是狸猫去世伤了他的心,一时便也闭了嘴,不再提及此事。
等将一碗粥吃完,药效发作,原本刚醒来不久,还算精神的越青君此时已经有了倦意,昏昏欲睡。
宁悬明伺候他睡下,正要起身时,却被越青君拉住手腕。
“今日身心已经疲累至极,即便继续批阅奏折,效率也不如以往。”
“不如暂且休息一会儿,再醒来批阅,效率更高。”
宁悬明低头垂眸,视线落在握着手腕的那只苍白瘦削的手上,半晌,到底没有推开。
他顺势在越青君身边躺下,二人皆闭目睡去。
不过片刻,宁悬明的睡意便汹涌袭来。
二人间原本隔着些许距离,恍惚间,宁悬明察觉有人靠近,那人并不拥挤,只是静静挨着他,享受此刻的亲近,眷恋地扣住他的手心,清醒时必然会遭拒绝的行为,只敢在此时悄悄进行。
隐约有一道声音传入宁悬明梦里:“狸猫没了,无瑕还在。”
名为无瑕这只猫,只属于你。
接下来几日,越青君都在闭关养病,不见外人,连朝政也交由宁悬明代理。
朝臣们倒是想求见,但天子卧病在床,他们若是非要打扰,岂不是不顾天子安危?
可太后与太子那边还等着呢,在天子养病期间,长乐宫一直戒严,被禁军看守,等闲不许探望,天子病了多久,长乐宫就封闭多久。
朝臣刚开始反应激烈,到如今也已经心身俱疲,没有先前那么多精力了。
可太后一直被看管也不是个事儿,案子究竟如何了结也要有个结果,不得已,他们找上了宁悬明,然而宁悬明此时却跟他们打起了太极。
“天子尚在病中,等有精力处理此事时,自然会有所行动。”
话虽如此,实际上谁不知他的目的,不过是想拖着,拖到再无可拖,拖到太后表明态度妥协,拖到目的达成。
这些时日宁悬明每日早起干活,唯有三餐用膳时才会出现在越青君面前,既是因为公务繁忙,也是因为某些其他心照不宣的原因。
今日宁悬明醒来后,难得未见到身边人,他微微一愣,起身下床,扬声道:“来人,”
“郎君。”宫人进来。
“人呢?”宁悬明问,虽连陛下两个字都没说,但毫无疑问众人皆知他所问是谁。
“陛下醒来后,不让奴婢们打扰您。”宫人恭敬答道,“喝过药后,陛下便起驾去了长乐宫。”
宁悬明闻言眉心微蹙,才刚好了些,就又要出门,即便知道对方为何如此着急,宁悬明心中仍对对方如此不顾自己身体而感到不悦与心疼。
这人的身体,就是这样熬坏的吗?
看得越清楚,心中就越是觉得无力,只因事已至此,便再无退路。
想到前些时日抓的那几名长乐宫中的宫人,宁悬明心中已有了想法。
他先去了牢里,查看那几人的口供,拿着这些指向明确的口供,径直去了长乐宫。
“啊——!”
他刚走到宫门口,便听到宫内传来一声惊叫声。
随即快步进去,踏入殿中,抬眼看去,只见一名宫女吓得瘫倒在地,一副恨不能昏过去的模样。
顺着她惊惧的视线望去,便见越青君面上惊愕与茫然尚未散去,苍白的手捂着腹部,鲜血自他指间渗出,染红了素白锦衣。
而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同样一脸愕然与失神的太后,狰狞的神色尚未全然褪去,依稀可见刚才的凶恶表情,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不必过多探究,眼前俨然是一副无法辩驳的凶杀场景!
宁悬明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快步走到越青君面前,小心将人抱在怀中,才后知后觉自己浑身僵硬,连触碰越青君的动作都小心翼翼,担心对对方造成半分损伤。
越青君忍着疼,却不怎么在意自己的伤,反而扯了扯唇角,故作轻松地宽慰宁悬明,“别、别怕,没事的……”
然而额头密密麻麻冒出冷汗,面色苍白虚弱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厥的表情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宁悬明张了张嘴,却只觉得自己仿佛忘了如何发声,任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组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殷红自越青君手下逐渐蔓延,很快就染红了一大片,也仿佛糊住了宁悬明的眼睛,让他恍惚觉得眼前只有一片殷红,头晕目眩,什么也看不清。
宁悬明等到自己手脚没有刚才那么僵硬,才将越青君小心抱起,方才的惊吓让他浑身发软失了力气,此时便是回神,也不过是强行让自己清醒,凝聚浑身力气,才能小心护住越青君。
临出门前,回头看了太后一眼,找回了声音的宁悬明沉声道:“长乐宫谋害天子,阖宫封禁,不得有任何人随意走动,包括太后!”
等人走后,太后的寝殿外也站满了禁军,若说先前这些人对她还有几分顾忌,不敢到近前,如今便是毫不客气,没有将她当成阶下囚,已经是看在她身份的面子上。
哐当!
匕首掉落在地上,因地毯的阻挡,声音比较沉闷,一如太后此刻的心情。
她望着眼前情景,方才从刚刚鬼迷心窍般的状态中脱离,如梦初醒。
跌坐在凳子上,缓缓闭上眼睛,浑身虚脱,冷汗涔涔。
她刚刚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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