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明月始终是明月
宫女匆匆自殿外跑来, 急得满头大汗。
“娘娘,娘娘, 禁军……禁军包围了长乐宫!”
午睡刚醒, 坐在梳妆台任由宫人梳妆的太后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看向铜镜,射向镜中宫人的身影, 声音沉着冷静, “慌什么。”
宫女不慌不行,贤王派兵攻进皇宫, 先帝驾崩, 新帝登基后对禁军以及宫闱进行一番彻查清洗, 其中哪儿哪儿都少不了禁军的影子。
对宫人们来说, 听见禁军铁甲之声, 就仿佛听到了催命符。
而如今, 这催命符竟明目张胆地闯入了长乐宫,这可是太后居住之地!
头发还未梳好,外面又传来了通传声:“启禀太后, 宁侍郎带着人进来了。”
宁悬明到底还顾及太后的身份, 并没有直接闯入太后寝殿, 而是站在殿外等候,
然而他先派禁军包围长乐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又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 堂而皇之进来, 站在太后寝殿门口, 说是等候求见, 实际与强势逼迫也并无太大区别, 丝毫不给太后颜面。
一盏茶后,寝殿大门打开,门口终于出现了太后的身影。
她一身金凤羽衣,珠光宝气,旁人穿着只会让人觉得此人乃一夜暴富的暴发户,恨不能将什么好东西都挂在身上,然而她养尊处优数十年,一身雍容气度将这身华贵衣饰压下,只让珠光为她陪衬。
“宁侍郎虽长伴帝侧,哀家却未听说,天子何时将调动禁军的职权也交给了你,更不知哀家这长乐宫也是你随意能闯的,待见了天子,定要亲自问一问,是否哀家还要向你请安下跪?”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不仅剑指宁悬明,也将天子架在了火上。
天子若是能任由自己的宠臣佞幸随意欺辱母亲,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他淹死。
被如此质问,宁悬明面色仍旧镇定如常,只向太后行了一礼,“天子今日受惊,只怕无暇面见太后,禁军围长乐宫也是事出有因,臣奉天子命令调查百兽园一案,如今已有证据表明,此事与长乐宫中人有关,未免嫌犯私下勾连,串通逃避罪责,方才出此下策,还望太后见谅。”
太后闻言面色不变,“天子受惊,哀家更当去探望,至于什么嫌犯,长乐宫中伺候的人就有上百人,你抓嫌犯就抓嫌犯,关宫中其他人什么事?莫非你想说长乐宫中所有人都与此事有关,阖宫上下,包括哀家,都是谋害天子的贼窝?”
被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宁悬明也始终镇定,不卑不亢道:“臣愚钝,不知长乐宫中有多少人有所牵扯,但只要有一人有可疑,就不可掉以轻心,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说话时,宁悬明目光毫不避讳地对上太后,其中锐利锋芒宛如利剑,给人一种如芒在背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看那架势,仿佛幕后之人若是太后,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太后不由浑身一寒,对上宁悬明,气势上竟然输了一筹。
若今日来的是天子,她尚且还有礼法可压,然而眼前这人是个连自己名声也不曾在意的佞臣,任凭她有大义名分,对方不在意,就当真会不管不顾。
太后气笑了,“好、好……天子身边竟有你这样的臣子,便是有朝一日见了先帝,也能说一声青出于蓝胜于蓝。”
“当初认哀家为母时可是满口答应,如今木已成舟,却是再无顾忌,翻脸不认人了。”
这话就太晦气了,把天子和先帝比,瞧不起谁呢。
宁悬明:“太后多虑了,天子孝心可鉴,为了您的名声考虑,才会明察此事,否则将来太后背负个暗害天子的罪名,便是有孝道压制,太后的名声与处境也实在艰难,正因天子不愿受人挑拨,才会让臣彻查,还太后一个清白。”
太后的脸色倒是如宁悬明口中所说的那样清白。
宁悬明未再看她,而是看向身边那位禁军统领,“这里的一切就有劳统领了。”
公孙疾郑重应下,“请宁侍郎放心,保证在查清之前,长乐宫中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因为贤王谋逆一事,禁军在天子面前好大的没脸,幸好天子性情宽仁,只是处置了那些与贤王有所勾连之人,对于其他人并没有牵连,否则如今公孙疾哪里还能平平稳稳在宫中当差,早就被发配边疆了。
受此恩情,公孙疾如今当然唯天子的命令是从。
只听宁悬明说自己是受了天子的命令,轻易便跟从对方行事,即便是围封长乐宫一事,也是丝毫不曾含糊。
长乐宫中戒严,太后见状心中微紧,“哀家要见陛下。”
宁悬明礼貌客气道:“天子受惊,需要静养,太后不如暂且在宫中等候,待天子醒来,养好身体,再来向您请安。”
便是不肯放她出去了。
太后看向宁悬明的目光寒芒锋锐,“宁侍郎,你今日之举,不出半日便能传遍朝野,即便天子护着你,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宁悬明站直身子,背着双手,面上微微一笑道:“这就不劳太后操心了,您放心,等天子醒了,臣一定将太后的祈愿如实相告。”
“在此之前,就请太后乖乖配合,安居寝殿吧。”
说罢,他告辞离去。
刚出来殿门,便撞上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太子。
太子见到宁悬明,还是很恭敬地向宁悬明行了一礼。
“见过宁侍郎,不知宁侍郎今日来长乐宫所为何事?甚至不惜满宫封锁戒严?”
面对太子,宁悬明多少要给点颜面,“宫中出了点意外,如今正在查谋害天子一事,殿下若无要事,还是早早回自己宫中,莫要随意在宫内走动才好。”
说罢,宁悬明便没再看他,似乎也不在意他是否与太后走的近。
有尊敬,但不多。
太子倒是很想进去探望自己的祖母,然而有公孙疾看守,他想进去可以,只是进去之后,就不能随意出来,太子一时也有些踟蹰。
等越青君一觉醒来,听到的便是宁悬明审问了百兽园中人,又带人围了长乐宫,并丝毫不给太后与太子颜面一事。
越青君靠在床头,静静听着宫人汇报,恍惚有种自己睡的不是一下午,而是一天一夜的感觉。
“悬明呢?”听完宫人的汇报,越青君对宁悬明的称呼仍是悬明二字,听不太清其中情绪。
见状,汇报的宫人转动了下眼珠,“回陛下,宁侍郎一个时辰前,刚刚接见了几位来求见天子的大人,此时正在偏殿处理今日陛下未能批复的奏折。”
确如太后所说,宫中发生的事,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前朝,几位重臣前来求见天子,宁悬明都挡了下来。
若是越青君,那些人大抵还会给些颜面,说话不会太难听,可面对的是宁悬明,那言语间便没了多少顾忌,不仅将对方打成越权乱政的佞臣之流,还指责对方带坏了天子,以至于天子如今德行有亏,皆是受了他的影响。
如此言论,不可谓不难听。
甚至有人借前朝祸乱江山的妖妃对宁悬明含沙射影,企图让宁悬明恼羞成怒。
然而他只是笑笑,表示若是自己真有那本事,能够名留青史,也算一种能耐。
心里却想:若那人知道有人用妖妃形容他,只怕又要迫不及待将昏君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并笑称说话那人有眼光。
见对方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宫中的宫人与禁军都听他的,他们连天子都面都见不到,再待下去也是白费功夫,一群人这才悻悻作罢,不再与宁悬明纠缠,却并非是偃旗息鼓,而是回家准备,想其他办法择日再战。
越青君闻言似乎看了他一眼,仅仅是淡淡一瞥,便令人背脊生寒,“下去吧,日后不得出现在朕面前。”
宫人豁然抬头,慌忙匍匐在地恳求道:“陛下,奴婢知罪,奴婢……”
“既然知罪,那就下去赎罪。”越青君并不给人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他也根本不会听。
越青君挥挥手示意,便有宫人快步上前,堵住那人的嘴,将人拖了出去,再没有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
在将人打发走后,越青君终于叫来了吕言,从对方那里听到了更加详细的经过。
在听说宁悬明并未严刑逼供,也没有伪造证据时,越青君心中松了口气。
在听到宁悬明带着人围了长乐宫时,越青君面露忧心,却绝非担心太后,而是担心宁悬明受了委屈。
在听到宁悬明与太后争执时,越青君眼眸泛着亮光,有些向往,还有些遗憾,好似恨不能当时就在现场亲眼见到。
在听到朝臣相逼,宁悬明无端受到诸多指责时,越青君神色有些严肃,眉心微拧。
最后得知在应付完找上门的麻烦,宁悬明还得撑着一日未曾有片刻休息的身体去批阅堆成山的奏折时,越青君终于闭了闭眼睛,低头沉沉长叹,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都是我给他添麻烦了。”
“不仅让他因我的身体担心难过,还要他为我的事殚精竭虑,背负污名,这并非我想要的结果。”
明月始终是明月,不该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不该争这个位置,不该陷入这滩浑水中,以至于走到如今这步,再无法回头,还牵连了他人。
吕言低着头,虽然早知眼前人是这副模样,心中还是忍不住将对方骂了个遍,只觉得对方身在福中不知福,若他是对方,哪里会困于苍生耽于情爱,都是天子了,不肆意妄为更待何时?
矫情,再没有这个词更适合吕言心中对越青君的评价。
可没办法,人家有矫情的资本,吕言便是心中再多不屑,面上也只得恭恭敬敬顺着对方的心意说话。
“陛下多虑了,郎君心中定然也是心甘情愿,愿意为您付出一切的。”
越青君低低轻咳一阵,沉吟半晌道:“他愿意,我却不愿。”
“我已退无可退,却不愿让他与我共沉沦。”
“虽为天子,我却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天下人。”
“可有一人,我宁愿倾尽一切,也想要护他周全。”
即便卫无瑕是背信弃义的暴君,宁悬明也不能是佞幸。
越青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情绪尽数收敛,沉静如深渊,再瞧不见丝毫波澜。
伸手示意:“扶朕起来。”
声音带着几分幽夜的气息,听着平静,细品却深邃又神秘,“不是说太后要见朕?”
“朕便亲自去见上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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