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遥遥(结尾新增700字)
丁将军收到岳知府要他带兵捉拿闹事流民的命令, 刚刚穿好衣服盔甲,正要翻身上马, 就见一名小将匆匆跑来。
“不好了!将军!将军!不好了!”跑到丁将军面前, 还差点摔倒。
丁将军皱眉,“慌慌张张的,军营里的纪律呢?!”
小兵哪还顾得上这个, 匆匆告罪后连忙道:“将军, 知府、知府大人他……”
“他又有什么事?”丁将军皱眉不耐烦道。
他还以为是岳知府那边又有什么命令要求,毕竟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看在对方出手大方的情况下, 丁将军才会停下来多听一听。
“不、不是!”小兵咽了咽唾沫道。
“不是?那他想做什么?”丁将军问。
小兵深吸一口气道:“将军, 知府大人怕是再也不能给您安排任务了, 就在刚刚, 有人传来消息, 知府大人他……已经死了!”
丁将军脚下一个踩空, 当场从马上摔下来。
“将军!将军?”
赵怡是光明正大出的府,她提着个大木盒,旁人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虽然对于赵怡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感到有些奇怪, 但从前岳知府就并未限制赵怡出府, 此时门房自然也不会阻止。
直到赵怡走后, 下人等了许久, 也没等到岳知府午休起床,进去一看,才惊呼出声。
“啊——!”
尖叫声刺破人的耳膜, 其中的恐惧与震惊难以言喻, 府中乱成一片。
岳知府一死, 所有人都知道是摊上了大事, 后院的主子们没了主心骨, 纷纷来找向来管家的侧室,然而原本还在收拾东西的侧室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儿子跑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无法,下人们只好去找夫人,然而夫人本就常年卧病在床,得知消息后更是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岳知府已死,他与钦差之间的斗争还未开始,就有了结果,幕僚们不愿意跟着这位已死之人共沉沦,跑路的跑路,反水的反水,下人们也慌乱失措,偷的偷,跑的跑,甚至没人想着去追赵怡给岳知府报仇。
齐副使刚到城门口,没等到拦截他的守兵,反而等来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素衣,抱着木盒,拦在他面前。
“草民赵怡,乃剑屏县赵家村人,为报破家灭族之仇,隐姓埋名,卧薪尝胆,终于手刃仇人,如今大仇得报,特来投罪!”
有人拦路告状并不稀奇,投案自首也不特殊,但当那个木盒打开,露出里面的头颅,见过岳知府的齐副使轻易便将人认了出来,他勒住缰绳,一瞬间陷入了迷茫。
自己今日是来干什么来的?
原以为要有一场恶战,事情却开了个这么突兀的结尾,齐副使带人将岳府围住的时候没有遭到任何阻力。
丁将军再不敢像收到岳知府命令时那样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动身,他骑马飞奔而来,拜在齐副使面前,一副忠心耿耿投诚的好模样,看也不看岳府的人一眼。
至于他身后领的士兵,也全都老老实实帮齐副使做事,对方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如此,抄家一事变得轻而易举。
傍晚,宁悬明收到消息时,自己也有些意外。
一时失神,因而未能察觉到在听到那位义士的壮举时,越青君嘴角抽了抽。
“不知那位赵姑娘现在所在何处?”
“暂时被齐副使安排进了府衙,随时等候大人传讯。”
宁悬明点了点头,“既然赵姑娘如此有情有义,想必应该也很想念自己的家人族亲,就是不知为何,竟未从那些赵家人口中听说。”
“若她此时无事,就让她来县城,与族人见上一面吧。”
赵二一行人还被关在县衙大牢里,现在只等定下罪罚,然后处置,他们虽是被世事所逼,但确实犯下大罪,绝不可能饶过。
若是赵怡这次不来,未来或许就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些人了。
越青君站在他身后勾了勾唇。
虽然赵怡当真动手,奉上头颅,帮了宁悬明,但很显然宁悬明并未全然相信,非要对方过来与赵二等人对质互证。
越青君知道赵怡的想法,毕竟原著中她也是寻着机会就进京。
不过原著中她是以知府夫人的身份跟着岳知府一起进京,而今虽有了变化,却也仍是借了岳知府的力,倒也算殊途同归了。
但,越青君会让她如愿吗?
两日后,宁悬明的病彻底好了,他见了赵怡一面,随后便将人领到了牢房。
赵二等人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赵怡,赵怡是在他们闹事之前失踪的,当时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只当人被拐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对方。
他们对赵怡的印象还停留在原主那个懦弱的人身上,虽然不敢置信对方竟然能做出这样一件大事,但对方既然有了功劳和前途,他们当然也不会阻碍,反而还愿意推一把,毕竟赵家村的人不多了。
因而在宁悬明面前,双方上演了一出忆往昔,就差没抱头痛哭。
在里面待了两盏茶的时间,出来后,宁悬明笑着对眼睛还红肿着的赵怡道:“姑娘虽杀了人,却也算是帮朝廷剿灭了罪犯,对待有功之人,自然不能吝啬。”
“赵家人触犯朝廷律法,罪不容赦,但还有一些并未参与其中的老弱妇孺还残存着,这些人,我就将他们交给赵姑娘妥善安置了。”
赵怡瞪圆双目,似乎没想到宁悬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的语言甚至还没组织好,一时没能及时反驳。
等到她要开口时,却又听宁悬明率先道:“还有赵二等人,他们虽会死,但尸身却也要收殓,不知赵姑娘有什么想法?可要此时就选好风水宝地?又或者是迁入祖坟?”
见赵怡一时无话,宁悬明也不催促,而是笑着道:“不急,本官还要在剑屏留两日,赵姑娘大可以在此之前告诉我。”
说罢,宁悬明抽身离去,进行收尾,徒留赵怡原地风中凌乱。
她献上岳知府的头颅,难道就是想得到这些个累赘吗?
那她还不如自己偷偷跑路,何苦冒险杀知府?!
赵怡气得心口疼,然而偏偏她才刚立了个有情有义的人设。
有情有义的人能抛弃族人自己逍遥吗?能不管为了家族丢掉性命的族人的尸身吗?
不能。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赵怡暗暗咬碎一口牙。
县衙里的下人上前道:“大人吩咐小的带赵姑娘去厢房休息,姑娘这边请。”
心中却暗暗嘀咕,这姑娘的脸色怎么跟老天爷似的,说变就变?
听说就是这姑娘隐姓埋名为族人村庄报仇,但他怎么瞧着不像啊。
越青君听说了此事,差点没笑出声来。
虽然没笑出声,但也确实是笑了,他问宁悬明:“宁大人不是最善解人意吗,怎么明知那人想要的绝不是被族人拖累,怎么还如此安排?你就不怕她阳奉阴违,丢掉那些包袱,私自跑路吗?”
“不是还有越庄主?”宁悬明抬了抬眼尾看他,“赵怡是你的人,为她善后,自然也是理所应当,你说呢。”
虽然为了达到目的,赵怡尽力掩饰,但宁悬明依旧能感觉出,能手刃仇人心无障碍,甚至吃饭都没少吃几口的人,绝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良善。
既然如此,将赵家村剩下那些人交给此人,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可他还是那样做了,就说明他一定有后手。
只是没想到,这个后手竟是越青君自己。
他挑了挑眉:“宁大人说她是我的人,你问问她,她自己承认吗?”
在赵怡心中,越青君是她的仇人还不为过。
“身在知府后院,却消息灵通,齐副使也说过,当初他在府城,似有人为他拖延时间。”
宁悬明抿唇微笑,“我原本也没想这么多,可方才那么说,庄主却没有任何反驳,原来只是猜测,现在倒觉得有七八分为真。”
越青君:“……”
宁悬明还说:“越庄主手段非凡,若能入朝,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何苦在这偏远之地浪费才能,庄主当真不心动?”
越青君微微扬眉,“宁大人不知道,有些事,正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才更方便作为的吗?”
他故意挑衅,气氛骤然从方才的轻松转为此时的凝滞。
二人四目相对,半晌,宁悬明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料理后续。
看着他的背影,越青君意味不明笑了笑。
时至今日,剑屏县内的疫情几乎已经解决,再不足为惧,前县令县尉已死,一直是钱修文暂时处理事务。
论功行赏之时,他的功劳不可磨灭。
可他同时也有一个问题,曾经帮助逆贼。
宁悬明大可以用这件事拿捏对方,不说将人处置了,也可以将先前的功劳抹除。
然而沉思半晌,他终是闭上眼睛,轻笑出声。
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越青君说的要求,让他论功行赏时秉公处理,不得带着私心。
原来如此。
宁悬明又翻了翻附近其他几个受灾县的情况。
剑屏有个钱家,其他县就没有个王家李家吗?
越青君能收一个钱四郎,就不能收个王六李五?
对方这段时间一直跟在他身边,探听消息倒是其次,最大的目的,应当是吸引他的注意力。
将更多的心思与戒备放在越青君本人身上,就很容易忽略其他地方。
养病这些日子,宁悬明极少看见越青君与山庄的人往来,究竟是山庄的人太过放心他们庄主,还是因为他们有其他事,脱不开身?
宁悬明见过不少大逆不道之人,但像越青君这样,坦坦荡荡,清清白白,甚至毫不避讳心无芥蒂地与朝廷官员亲近往来的,还是少数,仿佛他明知自己做的是大逆不道之事,却也做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仿佛他才是正道。
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
在将附近几个县也都安定好后,宁悬明论功行赏也都下来了。
几个表现优异的官吏或者乡绅,都得到了举荐,其中就有钱修文。
在这种刚发生灾害的偏远地方,朝廷都懒得管,也没人愿意来这里做官,因而基本只要举荐的文书递上去,就能被顺利通过。
加上当地乡绅是真的出钱又出力,没让朝廷有过多花费,朝廷给个恩赏也是应当。
但事到如今,朝廷对地方的管控已经微乎其微,此行若非有越青君,钦差来这地方也只不过是个被糊弄的傀儡。
待到下次,或许连糊弄都不需要了。
宁悬明离开之时,越青君特地相送,二人并辔同行至剑屏山下。
山风倾寒,刮在脸上带着些许疼。
宁悬明停了下来,似要与越青君叙话,随行队伍先行一步。
望着回京的队伍,宁悬明故而幽幽道:“过了今日,越庄主就再没有机会了。”
越青君歪头看他:“什么机会?”
宁悬明抬眸回望:“杀我的机会。”
他转头看向眼前人,玄衣金面,一如初次见面时。
就连地方,也十分巧合的是他们初见之处。
当日射偏的那一箭,今日可要补上?
“将自己的秘密暴露,越庄主就不怕东窗事发,前功尽弃?”
越青君对上他的视线,毫不回避,忽而笑道:“明知我所作所为,却并未阻止,反而成人之美,宁大人就不怕养虎为患,遗害无穷?”
冬日阳光难得带上一点温度,暖阳倾洒在二人身上,笼罩了一层金光,他们见不到自己,却能瞧见对方,只觉得对方身上那层金光亮得恰到好处。
宁悬明避开眼去,未再看他。
“朝廷养不起百姓,还会放开城门,允许逐食。”
“京城有逐食,其他地方当然也可以有。”只是这“逐食”非同寻常。
宁悬明并非那等被忠君爱国腐蚀脑子的迂腐书生,从始至终,他忠的都只是民。
越青君沉默片刻,“我现在信宁大人不是被美色所惑了。”
“就是不知你那相好,知道之后会不会与你相决绝。”
宁悬明失笑,虽未深谈,可仅是提起对方,他眉目便流露一丝温柔:“他不会。”
越青君面上轻啧一声,心中却笑眼弯弯。
“回京之后,我不会多提及明月山庄。”宁悬明道。
“哦?宁大人要什么?”越青君微微挑眉。
“我想与庄主做个约定。”宁悬明望向远处,是百废待兴的剑屏县,“若有朝一日,京中不再有逐食,希望南地也能不再‘逐食’。”
越青君轻笑一声:“京城之事,与我何干?”
宁悬明微微一笑:“那我也只好说一句,明月山庄与我何干了。”
明目张胆的威胁,越青君却不得不接。
终究,他轻叹一声,“先前说以色/诱人是假的,如今我倒希望是真的了。”
“宁大人真的不考虑考虑,留下来吗?压寨夫人也不是不可以。”
宁悬明对此人的口花花已经免疫,此时也不过是面无表情看着他,“越庄主说笑了。”
越青君摆摆手,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我就知道你这人只留情,不负责,自己做个匆匆过客,却勾得旁人心痒。”
“走吧走吧。”
他没说,可既然放宁悬明走,而不是将人抢上山,便是答应了约定。
宁悬明心中一松,也并未再多言,拱手一礼后驾马离去。
追上队伍时,远处山上遥遥传来一阵笛声。
清脆悦耳,婉转悠扬。
随风而至,遥送君归。
宁悬明回头望去,却只见身影依稀,唯有那一抹玄色,落在眼中,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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