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兰因
贤王府中, 一改先前热闹欢喜的气氛,气压变得极低, 仆从走路都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生怕扰了贵人的眼,被随意发落。
书房里,贤王闭着眼坐在主位上作沉思状, 幕僚臣子皆安静坐在下面, 气氛沉凝。
许久,凝固的空气中才传来人的说话声。
“王爷, 依我看, 不必再等了, 再等下去, 说不定就要等到秦王上位了。”说话之人是个武将, 说话总是干脆直接, 却也很刺耳难听,至少绝不是贤王现在想听到的话。
只是,此时此刻, 在场众人心中所想和那人说的一致, 因而也没出言反驳, 而是有人开口润色了一番。
“陛下如今抬举秦王, 全然不顾王爷,可秦王才德品行皆不如您,被如此抬举, 实在德不配位, 王爷早该取而代之。”
贤王面露犹疑, “父皇是君父,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我若反抗,岂不是不孝?”
“王爷此言差矣,昨日我占卜所得,卦卦皆说王爷乃真龙天子,身负天命,天地君亲师,君之前尚有天地,君主失德,您取而代之,乃顺应天意。”
说话之人是贤王身边最看重的幕僚,平日里就多有仰仗,此时出声,也代表了贤王的意思。
眼见贤王面上仍有迟疑,众人纷纷劝说,在多番劝说下,贤王终于“勉为其难”接受建议。
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本王一心为父皇分忧,谁知父皇却被奸佞蛊惑蒙蔽,如今本王也并非是想要大逆不道,而是想要清君侧,让父皇瞧瞧,谁才是能为他分忧的好儿子。”
众人自然极力支持,若非顾忌名声和贤王自己的想法,他们早不想忍了,如今章和帝明摆着不会让贤王如愿以偿,那就别怪他们自己去取了。
待他们走后,贤王才一改刚才的表情,脸色变得阴沉可怖。
章和帝来的这么一出,确实出乎众人意料,也让他毫无防备,以至于应对不及。
他原本还想要个名正言顺的好名声,才对章和帝一而再再而三忍让,然而眼见对方不想让他如愿,他自然也不会再客气。
他想了想,抬步去往王妃的院子。
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贤王下意识皱了皱眉,从回京后,他也只来过这院子一次,那时便觉得不舒服,如今再看,更是感觉到了一股腐朽枯败的气息,在这种时候,只让他心中觉得不详。
但想想今日来意,他还是走了进去。
恰好撞见丫鬟端着药碗出来。
贤王见碗里的汤药分毫未动,走到床边言语关切亲近道:“蕙兰怎么不喝药?既生了病,自然还遵循医嘱。”
宋蕙兰见到他来,眼中没有半点意外,却只笑了笑道:“平日里喝的多了,不差这一回。”
“王爷过来可有什么事?”
贤王挥手让其他人下去,等到屋内只有夫妻二人时,才小声道:“本王有要事,要与你父亲密谈,想要你从旁劝说一二。”
宋蕙兰神色没有明显变化,只道:“王爷要说的必定是大事,妾身一介妇人,如何能插嘴。”
贤王拉着她的手,“你是本王发妻,是本王孩子的母亲,与本王夫妻一体,如何不能插手。”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本王请宋夫人过府探病,届时再带上你父亲,我们也许久未有叙过旧了。”
任凭宋蕙兰推脱,贤王也没有答应,等他走后,宋蕙兰方才变了脸色。
她招呼人进来,丫鬟快步走到床前,“王妃。”
来人是她的陪嫁丫鬟,也是她信任的心腹,宋蕙兰低声在她耳边道:“取纸笔来,我写一封信,你悄悄送去宋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王爷的人。”
丫鬟什么也没问,直接点头。
宋蕙兰这身子,如今竟是连下床都困难,宋夫人过来看见,眼泪差点没落下来。
“怎么、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之前不还说好好的吗?”
见状,宋蕙兰笑了笑,倒是一副宽心的模样,“我是个有福气的,只是命太差,接不住这福气,母亲不要……不要挂怀……”
将其他人都打发下去,宋夫人坐在床边,母女俩说着悄悄话。
“王爷找父亲,不用想我也知道所为何事……”她语气苦涩地说,“不仅我知道,只怕这全京城都知道。”
宋夫人也是心知肚明,她原觉得这事十拿九稳,然而听了宋蕙兰这么一句,只觉得浑身一冷,如坠冰窟。
宋蕙兰继续道:“我这身子,只怕坚持不了多久,等我死后,王爷还要续娶,且多半不会再娶宋氏女……”
以贤王的性子,绝不会与一个家族联姻两次,便是宋氏女进府,顶多也只是妾,他会将妻位许给更有用的家族,如此,才符合他利用一切的本性。
“王爷图谋之事,宋氏绝不能参与其中,他若赢了,宋氏固然沾不到光,但有几个孩子在,他也不会拿宋氏问罪,若是输了,宋氏只管置身事外,我那几个孩子,能保则保,若是不能,那便、便罢了……”说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极为艰难。
宋夫人想说何至于如此。然而仔细想想,以当今天子的性子,若事情当真到了那一步,只怕会比宋蕙兰说的还要难看。
那位可是连自己亲子都能逼死的人!
宋夫人心下一凛,不敢继续深想。
看着病床上的女儿,又是苦从心中来,“你若是好好的就好了……”
宋蕙兰若是好好的,他们绝对会拼尽全力帮贤王,贤王夺得大位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也不必如此苦恼。
这大约就是命吧。
有宋蕙兰的提醒,宋家主在被贤王邀请时,只装弄作哑,说自己有心无力,以一年前给贤王的一百万两为由,说家中如今都未缓过劲来。
被贤王逼急了,宋家主心中到底也有些不甘心,不愿意竹篮打水一场空,便试探道:“宋氏拿不出闲钱,但是给姑娘们准备的嫁妆却都还在,若王爷愿意再娶一位宋氏女进门,嫁妆他们绝不会亏待。”
贤王眉心皱了一瞬,虽只有一瞬,宋家主却看得分明。
“岳父,蕙兰是本王王妃,等日后本王登上大位,她便是我唯一的皇后,岳父此时说要送其他人进府,岂不是伤她的心?”
话说的好听,宋家主却已经彻底相信了女儿的话,并未听信贤王所言。
贤王之后再邀请时,只推说自己病了,精力不济,无法参与,但他给了宋蕙兰二十万两银,只说给王妃治病用,实则全部进了贤王手中,算是暗中给的,堵住贤王的口。
贤王明显不满意,他想要的不是银子,而是人手,然而很明显,宋氏不愿意给人,只愿意给银子,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没过两日,宋蕙兰便听说,府中新进了两位娘子,都是武将之女,如今尚没有正式名分。
宋蕙兰扯了扯唇角,心中再次无比后悔,若当初早看清此人本性,她绝不会落到如今地步。
贤王从未付出真心,大难临头时,宋蕙兰也不愿意让宋氏与之共沉沦。
所谓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另一边,越青君刚从宫中出来,正与宁悬明一同用晚膳。
宁悬明看着他和平日里一般无二的饭量,疑惑问:“你不是在宫中用过了吗?”
改过玉牒,章和帝便与皇后和越青君一同用晚膳,也算是新出炉的一家三口,第一顿团圆饭。
越青君说得倒也直接,“在宫中用膳,都是任务与责任,与悬明一起,才是真心。”
明明是花言巧语,却说得那样动听,关键还是这些话竟不是作假,他当真是那样想,于是那样说。
宁悬明想想章和帝和皇后,又觉得与这二人用膳,不说是难以下咽,也是味同嚼蜡,越青君没吃好才正常,便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心疼道:“下次早点回来,免得我都吃光了。”
偌大府上,哪里能缺那几道菜呢,宁悬明说的不过是早点回来可以陪他。
越青君笑了笑,眉眼弯弯道:“听悬明的。”
洗漱沐浴后,越青君靠在床上,却在翻动皇后给的信纸,上面都是皇后给的示好,这么多年来,贵妃与贤王掌握的势力与人手。
虽不全对,却也有七八分。
宁悬明也在一旁看了看,不由道:“没想到皇后竟如此大方。”
一开始,越青君说要与皇后合作时,宁悬明是不太相信的,毕竟从前皇后还曾对他下过药,如今要让她摒弃前嫌,与越青君合作,只怕她也不敢放心。
然而看着眼前这些东西,宁悬明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皇后。
越青君面上却没有什么意外。
说到底,如今皇后能有的选择并不多,继续冷眼旁观,坐山观虎斗,即便他与贤王两败俱伤,章和帝底下还有其他的儿子,虽然呼声远不如越青君与贤王,但无论如何也比皇孙名正言顺。
反倒是如今,支持越青君,成功了,卫璋就是太子,失败了,皇后也没有任何损失,稳赚不赔的买卖,她没必要拒之门外。
只是……
越青君看了看宁悬明,半晌,才声音低沉道:“我能取信于她,还多亏了悬明。”
“若非将你摆到明面上,说我为了你,愿意终身不娶,也不会有子嗣,她也不会这么快相信我,赌上一把。”
“只是这样一来,我与你的事便不再是秘密,且别人都会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你的危险远超以往。”
说不准日后便有人想要用宁悬明来威胁他,而他也会投鼠忌器。
得益的是他,危险的却是宁悬明。
宁悬明缺微微挑眉看他,诧异道:“我以为你早就想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如今不过是时机恰到好处,原来不是吗?”
当初其实很不必有拜堂成亲这一步骤,毕竟那场婚礼甚至没有其他人参与。
但越青君依然做了。
他骨子里就是想要这些名正言顺和仪式感的。
那么,想要公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甚至想过,若是将来越青君要光明正大与他再成一次亲,自己是答应还是阻止。
“还是不一样的。”越青君并不否认。
宁悬明也不与他争辩,只道:“即便你现在不说,等将来上位,满朝文武都催你成婚,立后纳妃,那时也会知道。”
“除非你应承下来。”
“难道你还有这样的打算?”宁悬明双目微眯。
越青君失笑。
虽然知道他在说笑,但越青君还是望着他,极认真道:“岂敢。”
“我已许过一人生生世世,永结同心,又怎会再与别人有所牵扯。”
他轻轻揽过宁悬明的腰,温柔却坚定地吻上宁悬明,从唇角至脖颈……
“卫无瑕此生情爱,只因宁悬明而起。”
宁悬明尚有越青君,卫无瑕却只有宁悬明。
万千红尘皆过客,姻缘簿上字字朱砂,只写我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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