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乘虚不坠
司马灰虽然没有“飞燕掠空、蜻蜓点水”一类的轻身本领,却也练过绿林中的翻高头,擅长攀爬提纵之术,体内有股透空的浮劲儿,翻墙越脊不在话下,但毕竟不是飞鸟,此刻忽然足底踏空坠落深洞,再想回可回不去了。只听耳侧风声不绝,自知不管这阴山洞穴深浅究竟如何,反正在洞口用照明距离20米左右的矿灯探不到底,过了这个深度,定然骨断筋折、有死无生,想到这儿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寒。
司马灰的步枪和火把还分别握在手里,那鱼油火把触风不灭、淋雨不熄,下坠当中虚虚晃晃地照到洞壁间遍布的苍纹,似乎可以着手,估计凭自己蝎子倒爬城的身手能够在壁上挂住,但与洞壁相距三五米远,且向内凹陷,触手难及,他身体处于高速下坠状态,也无从借力横移。
司马灰清楚生死之别就系于这瞬息之间,只好奋力求生,撒手放开火把,随即开枪向侧面射击,12号弹药出膛时带来的后坐力,将他身体由上向下坠落之势撞得稍微偏移,使腰腹在空中有力可借,扔下步枪一个筋斗翻向洞壁,指尖摸到岩层起伏的苍纹就紧紧挂住。
他祖传的“蝎子倒爬城”,乃是绿林四绝之首,要学这门功夫,起练时除了肘踵之力,还得凿一根铁钉在城墙上,以手指拈住钉子,全凭指力将身体悬空离地数尺,所以他这身提纵攀爬之术远非常人可及,但死里逃生,前心后背也全是冷汗。
这一口气还没喘匀,忽见身侧洞壁上亮起一大片微光,他还道是自己摔得头昏眼花看错了,再定睛细瞧,发现好像是洞穴内壁有腐磷残留,被摩擦产生的大团鬼火。光雾中隐约有个女子身形,四肢又细又长,却看不清头面手足。
司马灰惊骇失色,巫楚壁画中的鬼怪果然是些阴魂。当年洪荒泛滥,禹王导河治水,茫茫禹迹探至四极,又在涂山铸鼎象物,遍刻世间魑魅魍魉之形,这是使人们事先了解这些怪物,以免受其侵害。那禹王鼎山海图志包罗万象,连大神农架阴峪海下的史前孑遗生物都涵盖在内,却为何没有存在于磁雾里的箱中女仙?而古楚国壁画中记载的形态,却是极尽神秘诡异之能,外边的箱子也许是死尸,暗指它能借尸而行?可又似是而非。另外,这东西吞噬光热,被人看到本体的机会几乎没有。
司马灰稍稍这么一怔,那阴魂已攀着洞壁迫近过来,此时看得更加清楚,心里也是越发吃惊。只见这东西犹如一缕黑雾,似是有形而无质,四肢触到壁上带出一团磷光,冷飕飕的阴风透人肌骨。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才回过神来,骂声:“直娘贼!”急忙施展蝎子爬,倒攀着岩纹躲闪。怎奈那洞壁异常险陡,矿灯在漆黑的洞穴里作用也极为有限,想逃却已不及,只觉自身被一股怪力揪住,再也挣脱不开。
司马灰知道若被那阴魂接触,瞬间就会僵如枯木,随后只有任其摆布的份儿了。此刻感到身后一紧,心里不禁发慌,脚底下打滑,险些又从壁上掉落,但随即发现手脚依然如故,借着壁上鬼火回头一看,原来那团黑雾般的阴魂伸出长臂攫人,刚好抓住他的背包。
司马灰暗道:“祖师爷保佑!”急忙脱开背包带子,顺着陡壁攀向洞底,同时心中猛一转念,心想:掉在漆黑的洞穴内部,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绝难摆脱雾中阴魂纠缠,这东西吞光吸热难窥其形,毫无反手应对的余地,只有先趁洞壁鬼火看清这箱中女仙的真身,才知道是否有破绽可寻。
如今恰是生死关头,这机会稍纵即逝,岂容多想,司马灰也是胆大包天,敢于以身涉险,当即横下心来关掉矿灯。他虽不懂土贼那套龟息吐纳的行尸之法,但清楚人之呼吸为生者之气,一呼百脉皆开,一吸则百脉皆合,于是深吸一口气,伏在壁上再也不动,眼看那道磷光裹着一团黑气自上而下,瞬间已到身侧,果真变得迟缓起来。
司马灰全身毛发森竖,大着胆子望过去,只见面前有层薄如蝉翼的透明胶质悬浮在洞壁上,磷光下能看到自身的投影赫然就在其中,而这层透明物质形状如伞如箱,有个黑蒙蒙似人非人的东西裹在里面,形状就像个身姿诡异的女子,每条肢体都分为数十条更细的刺丝。
司马灰心中一凛,此物有些像是深水中的“幽灵水母”,或是某种“箱形女仙水母”。禹王鼎山海图中涉及许多可惊可骇的奇异之物,也并非没有这东西的相关记载,但司马灰存了先入为主之见,只注意察看大神农架阴峪海之下的图案,没考虑到怪圈周围的情况。而那古鼎年代久远,图形古奥,与巫楚壁画上描绘的箱中女仙相去甚远,在禹王鼎里的记载也非常少,大意是“古称浮蚷,乘虚不坠,触实不滞,千变万化,不可穷极”,单从鼎身上铸刻的夏朝龙印上几乎没法理解。司马灰通过这几番接触,终于看出它的内脏近似女子人形,裹在一层可以收缩的透明胶质中,带有无数条可瞬间致人僵化的毒丝触手,体内也没有脊椎,可以承受磁雾中的巨大压力,甚至能够在雾中移动城邑。但离开磁雾可能难以生存太久,因此要借助老蛇的尸体才能浮水而至。
司马灰脑子里一连闪过三五个念头,却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倘若稍作接触,就会立刻被这鬼怪般东西的刺丝缠住,眨眼间全身僵硬,连眼珠子都不能转了,想见此物毒性迅猛,几秒钟之内就会散布全身。
司马灰见“浮蚷”附在洞壁上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估计闭气之法并不完全管用,想到会被这个内脏像女鬼似的怪物从嘴里爬进体内,心中更是发毛,也自沉不住气了,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向着漆黑的洞底直溜下去。谁知那浮蚷来势奇快,他刚刚下落,就觉身上一阵战栗,竟已被毒丝刺进了体内。
司马灰猜测这个近似箱形女仙水母的阴魂,只适应地雾里的环境,一旦从雾中脱离,就必须寻找血肉之躯维持生存状态,而且要不断重复这一过程,此时紧贴着洞壁落下,不料身上却已被浮蚷体内下垂的刺丝裹住,霎时间万念如灰。
而司马灰正呈下坠之势,那浮蚷幽灵般的内脏受其带动,也跟着从壁上脱落,近乎透明的箱形薄膜向后翕张开来,内脏都被扯到了他的身前,使得坠落之势略为延缓。
从被刺丝接触,再到躯体僵硬失去意识,其中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在这瞬息之间,司马灰实不甘心就死。他心念动如闪电,趁着左手还未麻木,摸出怀中的氧烛咬掉拉环,对准那团黑雾般的腔肠按去,但没等胳膊伸展开来,左臂便已失去了知觉。
那氧烛本是众人准备探洞之时,用来防备遇到封闭狭窄空间出现缺氧状况,其结构就是一个铝罐,底部有一层药物,扯掉拉环就会燃烧,提供少量氧气。它在司马灰手中“哗”的一下着了起来。那浮蚷受到光热吸引,立刻伸出腔体攫住氧烛。岂料氧烛罐子口径狭小,那黑雾般的腔肠向内一钻,烛火顿时熄灭,罐内形成了真空状态,反倒将它的内脏紧紧吸住。箱中女仙和幽灵水母一样没有脊椎,体形可大可小,缩成一团便可从人口中钻入,却终究是有质之物,腔肠顶端捏起来足有一个拳头大小,最是敏锐不过,这时被铝罐吸住就以触手挣脱,但它体内仅具一层细膜,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竟将内脏覆膜撕破,顿时流出满腔黑水,跟司马灰一同摔落在洞穴底部,旋即化为乌有。
司马灰从岩壁间坠落的地方,距离洞底并不太深,又被那箱中女仙拖拽,但落在地上仍是摔得不轻,只是身体已僵,变得毫无知觉了。过了许久,他才渐渐恢复,接连呕了几口黑水,神情恍惚不振,就像刚刚死过一次,眼前金圈乱晃,一看其余几人也都到了洞底。
司马灰听众人说及经过,才知道先前掉进洞穴之后,胜香邻唯恐他有什么闪失,随即追了下来,却只见他僵倒在地,也不知道那雾中阴魂的去向。而另外两人中毒较轻,陆续醒转过来之后,便跟高思扬一同下来会合,此刻见司马灰化险为夷,终于把揪着的心放下了。
罗大舌头问司马灰:“巫楚壁画里的小娘们儿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把它给收拾了?”
司马灰活动活动麻木的手脚,只觉身上奇疼彻骨,忍不住嘬着牙花子吸了口气,脑袋里却仍然发空,竭尽全力回想最后几秒钟的情况:“我好像……给它拔了个罐子。”
高思扬率性单纯,喜怒均在言表,嗔怪道:“你刚才躺在这里挺尸,可把我们都急坏了,怎么还有心思胡言乱语?”
司马灰脑中发蒙,过了一阵神志恢复,才把自己知道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众人听罢并无释然之感,虽然终于弄清楚了楚幽王的盒子以及楚载神兽附近出现的异象,可解开的谜团也使余下的谜团更加突出,想不透让老蛇把遗骸转移的人是谁,天匦是否真的存在?这个大得出奇的山洞又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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