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穿过苍穹
司马灰本以为找到“罗布泊望远镜”探测出的图像,就能知道地底极渊里的详细情况,没想到事实却更加让人迷惑。地壳下10000多米深的空洞内,怎么会有两个古老的铁质庞然大物?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诡异的铁质物体结构简单,从反馈回来的极化率数据判断,最多是两个生铁坨子,而不是其他任何结构复杂的机械,可它们仅在特定的时间才会出现。苏联专家使用的大地电场透视法窥探到的结果,大多都是一片空白。
胜香邻也无法详细解释这些情况:“如果不曾亲眼目睹、亲手触摸,根本无从理解,现在任何推测都缺乏足够的依据,毫无意义可言。咱们现在掌握的情况,与1958年深入地底的中苏联合考察队相差无几,可物资装备远远不及,更没有后方的支援协调,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不解开‘罗布泊望远镜’下埋藏的古老秘密,就无法得知‘绿色坟墓’的真相,从这个地下组织的反应来看,咱们的行动到目前为止完全正确。”
司马灰说:“咱们劣势虽多,可优势也不算少,在缅北和南越一带,军阀、土匪、游击队之类的武装力量拿了钱就会给‘绿色坟墓’卖命,但国内多次肃反镇反,挖出了不少潜伏的敌特,像‘86号房间’这样的漏网之鱼终归是少数,‘绿色坟墓’所能采取的行动也极其有限。毕竟六亿多农民、八百万解放军,都是咱们坚强的后盾。”
这时,罗大舌头已将联络舱的几个角落搜遍,再没任何发现,众人拍下照片后,看时间已经入夜,但在地底昼夜之分毫无意义,就返回洞道内的舷梯旁,见下方有部轨道斗形矿车,大概是用于向地底运送器材物资的,可以绕着舷梯边缘的铁轨向下滑行,斗槽里有刹闸,下行的时候不需要动力,上行则依靠人力反复压动杠杆,结构简易却十分坚固。
罗大舌头上前“咣咣”踢了两脚,觉得这段洞道深达千米,地底又十分阴寒,一步步绕着舷梯往下挪,几时才能抵达尽头?倒不如搭乘轨道矿车省些气力,当即纵身跳了进去。
司马灰和胜香邻敢于涉险,对此也无异议,相继跟着乘上斗槽,只有通信班长刘江河始终对狭窄黑暗的空间存在一种无法克服的恐惧心理。先前在那“联络舱”里已是勉强支撑,此时坐在冰冷的矿车中不免牙关打战,冷汗直冒,双手紧紧抓住两侧车沿,不敢稍有放松。
罗大舌头在车前放开刹闸,轨道矿车在一阵阵颠簸晃动中,缓缓向洞道深处滑行。由于缺少安全措施,他也不敢托大,不时通过刹闸减速,尝试着行出一段距离,状况倒还平稳。
司马灰看坐在前边的刘江河不住发抖,就一巴掌拍到他肩上:“班长同志,我看你哆哆嗦嗦地都快没什么激情了,从事咱们这种伟大而又壮丽的事业,没激情怎么行呢?”
通信班长刘江河紧张过度,矿车每一次颠簸都觉得要翻下深渊,心早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已困难,哪里还能说话。
胜香邻对司马灰说:“大伙儿都已是尽力而为了,他只是在黑暗中容易产生心理压力,你总挖苦人家做什么?”
司马灰说:“误会了,我这可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我是想给他讲一段真实的模范事迹来鼓舞斗志。当初我在缅甸的时候,听说有些原始丛林里栖息着很多非常稀罕的野鸟,可它们根本不飞出来,那丛林里又都是毒蛇怪蟒,就连最有经验的猎人也不敢进去,所以一般人很难捕获。我又看当地有个土人经常把鸡养在鸟架子上,从不让它着地。原来鸡在鸟架子上待的时间久了,就反了习性,不再打鸣,而是开始学鸟叫,声音极是古怪。土人就将会学鸟叫的鸡带到丛林外边,通过鸡叫声将深山老林里的野鸟引出来加以捕捉,他用这种办法逮到了不少罕见的珍异鸟类。”
胜香邻奇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模范事迹?”
罗大舌头忙不迭地转身告诉胜香邻:“司马灰是想说连鸡都能学会鸟叫,人类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咱这位班长同志,是不是也应该突破自身的先天条件……”他只顾说话,忽觉矿车颠簸剧烈,向下滑动的速度超出了控制,急忙用力压下刹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在铁轨上拖出了一道道蓝色的火花。但刹闸在洞道内常年氧化已然锈蚀松脱,剩下的半截再也无法减缓速度。
司马灰骂道:“真他娘倒了八辈子邪霉,同志们都把安全带绑紧点吧,咱们将要度过一个颠簸的夜晚了!”
话音未落,失控的矿车就似脱缰野马般疾速向前冲去,眨眼间就绕着洞道转下去数十圈,但斗槽里根本没有安全带,众人只得竭力扒住两边车沿,以防身体被甩出去活活摔死。但矿车下行冲击产生的巨力何止千钧,即使途中没有翻倒,任其直接撞到洞道底部,血肉之躯也完全承受不住。
众人心知此次在劫难逃,跟着矿车掉到洞底必然无幸,只盼那极渊里都是深水或许还能逃得一死。没想到洞道底层布设了防护网,斗槽矿车被其阻截,速度顿时慢了下来,缓缓滑到底部停止,可这一阵颠簸冲击积蓄的力量仍然不轻,四个人都被重重抛在了绳网上,眼花耳鸣,几欲呕吐,一个个手脚发软,三魂七魄好半天才肯回归原位。
众人以呼哨声彼此联络,所幸并无折损,相继爬起身来察看周遭情形,就见舷梯和滑轨都已到了尽头,矿车翻倒在一旁,眼前都是阴冷湿雾,耳中隐隐听得闷雷交作,能见度很低,估计是到了洞道最深层。地底极渊可能还要向下,于是又攀着悬空的绳网下行,也不知过了多久,绳网始终没有到底,但觉身边云雾更浓,有时候伸出手来也看不见自己的五指,远处则多是气流呼啸的凛冽之声。
司马灰暗觉奇怪,周围迷雾虽然厚重,但给人的感觉却空空荡荡,好像已不是“罗布泊望远镜”下的那条洞道了,大概已经进入了地壳与地幔之间的区域,可这些迷雾是哪儿来的?莫非这下边也有上古奇株“忧昙婆罗”?
这时,一道雪亮的闪电从面前掠过,滚雷响彻耳底,众人借着蛟龙惊蛇般瞬间即逝的光亮,发觉周围都是无边无际的云海,天地恍若混沌,哪里是什么地底洞窟,皆是极度骇异:“我们怎会身在高空?”
胜香邻心知这是陨冰爆炸后留在地底的浓雾,受地压影响成了气象云。难怪“罗布泊望远镜”和地槽中氧离子含量从未降低,原来是地底极渊里有气流上行,可被雷电击中就不得了。她忙招呼司马灰等人:“快向下离开这些云层!”
此时惊雷闪电已贴着头皮来回滚动,众人立刻将身上背包和步枪抛下,随即攀着绳网向下逃去。从洞道里垂下的绳网足有几百米长,底部尽是空虚的黑暗,翻滚的云雾都凝聚在半空,司马灰脚踏实地,却没有设想中的深水,拿矿灯向下照去,遍地是黄金般的沙子,再将光束投向远处,凡是能看见的地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胜香邻将摔在沙漠中的通信班长拽了起来,众人分别捡起背包站定了茫然四顾,就觉这黑暗的深渊底部有如亘古洪荒般广阔难测,矿灯有效距离最多能照二十来米,除了能看清身前之外,也起不到别的作用,更无从确认远处的地形地貌。
罗大舌头适才逃得急了,趴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见这情形不禁喃喃自语道:“我的祖宗,这地底下是片沙漠……”
司马灰跪下抓起一把沙子在手中搓了几搓,又放在鼻前嗅了嗅:“这不是枯热而沙化的土层,而是海沙,可能在无数年前,极渊还是位于地底的深海,但它现在已经枯竭了。”
胜香邻对司马灰说:“地壳下的空洞规模大得无法想象,除了身后这条绳梯之外,沙漠中没有任何其他参照物,我只能根据图纸方位推定,那两个古老的铁质物体位于罗布泊望远镜的东侧,距离大约四公里远,但是咱们没有苏联人的先进测绘仪器,难以做到精确定位,如果稍有偏离就会迷失方向,甚至无法按照原路返回。”
司马灰实觉无法可想,现在只知道一个大致的方位,怎么可能在漆黑的沙海中找到目标,而且流沙会逐渐将足迹掩埋,这意味着一旦出发离开起始点,就再也别想原路返回。
司马灰正在苦思对策,恰好半空又有闪电出现,其余三人都抬眼上望,他却觉身后好像有个物体在缓缓蠕动,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见黑暗中有个披头散发的厉鬼就在自己背后,对方那张脸可是再熟悉不过了,白森森有若神佛,吓得司马灰头发根子全都竖了起来,冰冷的气息顿时弥漫全身。在这静谧的地下世界里,宏大与诡谲混合着空洞的死寂,而那个仿佛来自地狱深渊里的幽灵,就似一条无声无息的附骨之蛆,始终未被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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