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惊变
高思扬见天上只有浓密浓厚的乌云,路上也是空荡荡的别无动静,附近都是荒郊野地,但没发现有任何反常迹象,奇道:“哪儿有什么东西?”
罗大舌头对司马灰说:“那边只有火葬场了,这深更半夜的,你别一惊一乍自己吓唬自己。”
司马灰摇了摇头,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只好说:“我是指暴雨快要来了,咱们得赶紧往回走。”
罗大舌头说:“早知道这么远,就借辆自行车了,这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赶上大雨还不全给淋成落汤鸡。”
高思扬对司马灰说道:“你刚说有东西从后边接近,可真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这路上……”
司马灰却似对高思扬的话充耳不闻,又停下脚步往身后看,仍是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罗大舌头看到后面空无一物,这天气闷得一丝儿凉风都没有,路上除了这三个人连只野猫都不见,又哪有什么东西会从后面跟过来?不免责怪司马灰疑神疑鬼,不过想想也是,这辈子就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现在这样倒觉得不习惯。
司马灰心想也是,即便没有风吹草动,这荒郊野外难免会有野鼠之类的活物,可能是脑子里这根弦绷得太紧了,就跟高思扬和罗大舌头商量,刚才光顾着谈事也没吃饱,打算回去下点儿面条当夜宵。
罗大舌头边取出带来的手电筒照路边说:“大热的天吃什么面条,要吃也该吃朝鲜族的冷面。据说城里有个延吉餐厅,口味非常地道,天气热的时候吃上一碗拌了辣椒带着冰碴儿的冷面,再喝点儿凉啤酒……”
正说着话呢,前边路上出现了一条秃尾巴野狗,全身赖皮,瘦得皮包骨头了,但两眼冒着凶光,跟三个人相对走来。
司马灰等人自然不会惧怕荒郊的野狗,本着“狗不犯人,人不犯狗”的原则,跟那条秃尾巴狗各走半边道路,倒也相安无事。
有条野狗从身边经过,在郊区是很常见的事,不过司马灰看到这条狗身上带血,寻思这狗子大概是钻到野地里掏野鼠为生,在土窟窿里蹭破了皮,身上才有血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可这时忽又感到身后像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刚从身边经过的秃尾巴狗没了踪影。
司马灰拿过罗大舌头手中的电筒,照向身后,土路穿过大片荒地,虽是阴云密布,没有路灯,但也不是绝对意义上的漆黑一片。地势平坦空旷,一眼望出去,也没有蒿草和土洞,那秃尾巴狗刚才从身边经过,才不过几秒钟的事,怎么会突然消失了?
其余两人同样觉得事情诡异,先前司马灰发觉有什么东西在穿过云层接近而来,是不是那个东西把走过去的野狗吞掉了,竟然无声无息,那会是个什么东西?
三个人想到这儿,头皮子都有些发麻了,司马灰将手电筒照向空中,却是黑茫茫的不见一物。
罗大舌头捡起一块石子,用力向后投去,黑暗中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路旁只有一块孤零零的木制路牌,此外什么都不存在。
司马灰暗觉诧异:这附近根本没有土洞子,那条野狗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它总不会是变成空气了?又想:莫非那野狗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只是没有察觉到而已……
高思扬见状有些紧张,对司马灰和罗大舌头说道:“别看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司马灰感到情况反常,总觉得接下来一定会出什么大事,危险正在迅速逼近,可又摸不到头绪,只得加倍提防,招呼罗大舌头不要逗留。
三人打着手电筒,在漆黑空旷的路上继续往前走,忍不住说起刚才从身边经过的野狗,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这件事实在是格外诡异。
罗大舌头问司马灰:“这地面你是最熟的,以前有没有听说这里发生过什么怪事?反正走路闲得无聊,你给咱说道说道。”
司马灰说:“据闻,新中国成立前这一带全是荒草丛和芦苇荡子,原是片行刑的法场。以前清朝处决人犯都在菜市口街心,有意让百姓围观,以警人心。到了民国和日伪占领期间,才把刑场搬至此地。荒地里有片大坑,所决之人除了奸佞凶犯,也不乏忠良义士和含冤受屈的好人,处决后凡是没人收敛的死尸,便拿草席子一裹,两头扎上麻绳,直接拖过去踢进坑里,任其腐烂发臭,尸骨被野狗、乌鸦啃啄,情状惨不可言。所以此地一直都不太平,到了晚上就闹鬼,比如有人从这儿经过,突然从天上掉下个死人脑袋,把过路的这位活活给吓瘫了,那是有几只黑鸦在天上争抢被砍掉的死人脑袋,恰好死人脑袋掉在了他的面前。类似的事很多,这还是能解释的,至今解释不了的也有不少。后来有人特意请看风水的先生过来相地,发现此处有座荒废的古寺,其中的七层宝塔,正处在几条道路的交汇点上,挡住了五方孤魂野鬼投胎的去路,所以这一带常有凶魂徘徊。直到把那座塔拆了,路上稀奇古怪的事情才逐渐变少了。不过到了六十年代初,从这里挖出过一座贵妃坟,可能是元朝那时候的,很多人认为棺材里的贵妃,是生前得罪了太后,给活活钉在棺材里闷死的,棺椁盖子内侧都是指甲挠出的痕迹。从那时起这条路又不太平了,夜里很少有人敢走,因为据说一个人在路上走,就会发觉身后有东西跟着你,甚至有只女人的手在后面拽你,这时候即便吓死了也千万不能回头,因为只要你一回头……”
高思扬听得毛骨悚然,但还是有些好奇:“深夜里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身后会突然伸过一条冰凉白皙的女子手臂来,真是那贵妃所变的厉鬼在索命?为什么不能回头看?回过头去看一眼会发生什么事?”
司马灰说:“那可就没人知道了,因为凡是回头看过身后那女鬼样子的人,都再也没机会对别人讲述此事了。”
大雨来临之前,荒郊野地中的天气闷热得出奇,可说起这些事情,却让人感到身上多了几分寒意。
高思扬让司马灰别再说了:“这黑灯瞎火的一路无人,已经足够让人提心吊胆了,早知就该走大路才对。”
罗大舌头不信这份儿邪,说道:“我看这种事多半是自己吓唬自己,其实咱不就是遇到一条秃尾巴野狗吗?怎么话赶话又说到女鬼身上去了?那女鬼到底长什么模样我倒还真想瞧瞧,你们说她今天晚上会出来溜达吗?”
司马灰说:“真有女鬼你还打算调戏调戏人家是怎么着?我觉得以前那些女鬼勾魂的志怪,并不是只为了吓唬人。旧时女人要受封建礼仪约束,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及笄之礼前连姑娘的闺名都不能泄露,被人碰一下手都跟失了身一样严重。结婚嫁人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古礼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是到了讲述妖狐鬼怪的野史当中,女鬼们皆是无一例外主动勾引汉子。如同这条路上有贵妃亡魂化成厉鬼,阴魂不散在过路的身后伸手抓人的传说一样,那贵妃活着的时候敢这么做吗?皇上还不把她五马分尸了?她活着想做不敢做的事,只好死后变了鬼去做,所以我觉得这种志怪之说,实际上是表现了广大妇女对封建礼教束缚的反抗。你们要只听得出其中惊悚香艳的成分,见解也未免太肤浅了。”
罗大舌头说:“太可恨了,这两边的理又让你自己占了,给别人留点儿发言的机会行不行?”
司马灰感到这条路上不太对劲儿,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刚才从路边经过的野狗凭空失踪,情况绝非寻常,就一边说一边留心着身后的动静,说到后来自己都有些心虚了,担心一回头真会瞧见一个披头散发、满面带血的女鬼,所以自己给自己找点儿借口壮胆。
后面一直没有动静,可说话的工夫,听得脚步响动,从前边的路上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司马灰心说:想什么来什么,大半夜的在荒郊野外遇上条野狗不奇怪,但除了我们怎么还有人路过此地?看对方要去的方向,竟是直奔火葬场,深更半夜活人有往那种地方去的吗?
念及此处,先自提高了警惕,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看出那是个农民模样的人,打扮朴素,手里也提着电筒,就是郊区最普通的农民,白天人多的时候遇见,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那农民行色匆匆,打对面向三人走来。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条路上遇到别人,不免向司马灰等人多打量了几眼。
司马灰装作问路,声称自己这几个人白天跟着车到火葬场送尸体,喝酒壮胆喝多了,晚上要往回走却没车了,只好抄近道从这片荒野里经过。
那农民听罢信以为真,给三人指明方向,告诉司马灰等人只要朝着有灯光的地方走就行了,他兄弟的老婆怀胎九个半月,今天晚上突然临盆,可他兄弟还在田里守夜,所以赶快过去送个信,说完就急急忙忙一溜小跑走了。
司马灰没看出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也就把提着的心放下,同另外两人又往前走。他忽然想起路上有野狗出没,那农民孤身一人行走容易出危险,想给那人提个醒,便回头叫道:“老乡,这道上有野狗,你最好捡根棍子防身……”可等到回过头去,惊见身后竟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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