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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司马灰自知命在顷刻,也不及多作解释,拿起一枚蟒卵举在面前,分别在罗大海、阿脆、玉飞燕等人鼻前一晃,众人顿觉一阵清馥之气沁入心脾,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禁更是奇怪:“缅甸蟒所产之卵,怎会有如此奇妙味道?”

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司马灰已将三枚蟒卵一一打破,摊了一地,立刻有股浓郁的奇香在空气中传播开来,使人忍不住想趴在地上去舔。幸亏司马灰识得厉害,他是练过气的人,定力出众,在旁强行制止,不让任何人接近碎卵。

过了半分钟左右,众人只觉喉中似有异物蠕蠕而动,奇痒难以遏制。那俄国人白熊与枯瘦蜡黄犹如僵尸的草上飞二人,最先熬不住了,他们同时哇的一口,各吐出近二十厘米长的一条寄生水蛭,通体红纹斑斓,粗如儿臂,全身都是血淋淋的吸盘,正落在那堆黏稠的液体里,蛭身一卷一扫,就已吸去了地上一半蟒卵液。

其余几人也先后呕出了附着在体内的食人水蛭,那些女皇水蛭吸净了地上的蟒卵液,不久便僵硬不动,化为了一片片脓血,众人再闻那些残破的蛋壳,只要离得稍近些,都会觉得腥气撞脑,胸中烦厌难挡,再也没有先前那种清甜冷沁之感了。

众人劫后余生,个个都是脸色惨白,喘息了许久,始觉渐渐恢复,越想越觉后怕,本以为此番必死无疑,幸得司马灰急中生智,想出这个奇策,才捡回一条命来,否则再多耽搁片刻,体内的蚂蟥养成了形,可就万难回天了。

司马灰先前根本毫无把握,此时见这救命之策果然可行,心下也觉侥幸。他还想救下先前逃走的那伙缅甸人,便带着Karaweik从后面追了上去。只沿着深谷寻出数里,就发现十几个缅甸武装人员都被丛林里气息所迷,并没有逃出太远,也从附近的树洞岩穴中掏出蟒卵,吞下去之后使体内的食人水蛭生长更快,没多久便吸尽了他们的脑髓和周身精血。

司马灰见那些缅甸人的死状,真觉触目惊心,野人山里危机四伏,自己虽然躲过了这一劫,却不知还有多少凶险在前。他担心与探险队的其余幸存者失散,顾不上再去理会那些死尸,又转回来找到阿脆和罗大海等人,简单对玉飞燕说了那伙缅甸人的结果。

玉飞燕料定那些缅甸人中了蛭蛊以后,根本不可能活着逃出野人山,对此倒是不觉意外。然而她对成败之数看得格外执着,并且自视极高,栽不起跟头,既然接了这趟签子活,哪怕风险再大,仍然妄图继续深入野人山巨型裂谷。

玉飞燕记得山谷深处薄雾缥缈,不时可以看见野象骨骸,只要跟着这些标记找到猛犸洞窟,就等于接近了英军运输机失踪的区域,既然已经解除了柬埔寨食人水蛭的威胁,自然不能就此半途而废。

可玉飞燕看手下的草上飞虽是保住了性命,却已成了废人,眼下的探险队,除了她这位打头的,就仅剩下那个俄国人白熊了,但这俄国人冷漠残忍,反复无常,很不可靠。她见识了司马灰的手段,觉得此人实有超群绝伦之处,如果真能够为己所用,蚊式运输机里的货物就算是捏在掌心了,想到这里,她就对司马灰说:“救命之恩,我不敢言谢……”

司马灰忙说:“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你是给咱们打头的,我救你是理所当然,用不着谢。你即便愿意以身相许,我也不敢要你。”

玉飞燕刚一开口就被司马灰抢白了一场,禁不住又羞又急,怒道:“你想怎么死!”但转念一想:“这厮跟谁都是这副无赖腔调,我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暂且忍了也罢。”于是强压怒火低声问道:“你既然认我是打头的,那咱们先前的约定可还算数?”

司马灰一听这话,已经知道玉飞燕还不死心,仍想去找那架失踪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心想:“我以为我就是个亡命徒,没想到你比我还不要命。这趟签子活凶险太大,真不如趁早认个晦气,就此歇菜算了。”但司马灰思量当下处境,实无退路可走,受形势所迫,也不得不视死如归,只希望玉飞燕能把Karaweik带离缅甸境内,无论对方是进是退,自己都甘愿舍命奉陪,但他表示还得跟罗大海等人商量商量才能决定。

司马灰说完就去看了看罗大海和阿脆的情形,那二人与自己一样,都无大碍,只是亏了血气,觉得精神萎靡,身上没有力气。

罗大海见司马灰过来,叹道:“昨天我还怀念咱那六国饭店里的番茄炒蛋,可现在就连想想都觉得恶心,这辈子是不打算再碰这种东西了。”

司马灰宽慰他道:“其实鸡蛋也没什么好处,无非是母鸡流产出来的东西而已,我就从来不吃。”

这时阿脆也在旁心有余悸地说:“这回真是多亏司马灰了,记得医书中有言:‘茹毛饮血,本是上古之风,然而现在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水火相济而食,否则腹内必然生虫,轻则损气耗血,重则送掉性命。’我前两年在曼德勒跟随特务连行动的时候,曾治疗过当地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身子骨极瘦,唯独头颅和肚子奇大。他在我面前走得急了些,脑袋竟从自己脖子上滚落了下来,奇怪的是也没怎么流血。我过去查看尸体,发现他腔子里爬满了蚂蟥,肚腹和脑袋里更多。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一打听才得知,原来他常常吃河里的螺蛳,可煮得不熟,所以寄生在螺蛳中的蚂蟥卵,都吸附在他的身体里了。倘若初时舍命灌下少许毒药或许还可解救,但只要蚂蟥入脑,或是在腹中成形,纵然有华佗、扁鹊再世,也救不得他了。”

司马灰没提他用的是祖传相物之术,只说:“我这都是些拿不上桌面的土方子,遍布泰、柬、寮等地的各种邪术,虽然传得分外诡异恐怖,但只要窥破了根源,找出克制应对之道,其中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阿脆听罢,仍觉佩服不已。她了解吸血蚂蟥的寄生习性,告诉司马灰说,身体中被女皇水蛭寄生过的人,气血必然有所减弱,但也正因如此,只要将附在体内的柬埔寨食人水蛭拔除,近几天内就不必担心腹内再生蚂蟥了。现在这些丛林里的积水对咱们构不成威胁了,可是热带风团浮屠随时会进入野人山,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山洪吞没,接下来何去何从,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司马灰点头说,消除了柬埔寨食人水蛭,只不过是暂时克服了野人山里隐藏的无数凶险之一。仅此一项,就让探险队损失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成员,如果再去寻找那架坠落在巨型裂谷深处的英国运输机,肯定还要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但现在天气转为恶劣,环境将变得越来越复杂,走回头路也没任何把握,只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阿脆想为Karaweik争取到一个逃离缅甸的机会,她表示愿意舍命跟随探险队继续向深山裂谷里走。

罗大海也道:“在缅甸这些年,只做杀人放火的事,可从来没有真正帮到过任何人。如今难得有个机会,俺老罗自然没有二话可说。”

三人商量定了,司马灰就告诉玉飞燕:“我们四人除却一身之外,再没有别的牵挂,索性跟着你一条道走到黑算了。”

玉飞燕称谢道:“多承诸位不弃,足感盛情。只是一言既定,再无翻变才好。从今而后,咱们合当同舟共济,患难相救。”她见这路途凶险,再也不敢草率,当即命众人整顿剩余装备。探险队进山时曾携带有大量物资,但在刚才溃散混乱之际失落了不少,电台也被火焰喷射器烧坏了。此刻重新整顿,没了缅甸人做脚夫,只好尽量轻装,把能抛下的全都扔了。

那俄国人白熊把他自己带的大背囊里,塞满了导爆索、雷管、炸药、风钻;司马灰觉得裂谷深陷地底,有雾气障眼,照明设备必不可少,就多拣些探照灯和聚光手电筒,以及电池、信号烛、照明弹等物事放入囊中;其余几人则都带了些必需的武器和压缩干粮。

玉飞燕让罗大海将剩下的一具火焰喷射器带上,以策安全。罗大海却抵死不肯,说:“咱爷们儿三打腊戍、四下莱朗,突破伊洛瓦底、勃固反围剿、血洗曼德勒,什么大阵势没见过?丛林里旦有凶险,只凭身上本事和手中刀枪,也足够应付,根本用不着带火焰喷射器。再说这鬼玩意儿万一爆炸了,我罗大舌头可就倒大霉了,你瞧瞧刚才被活活烧成焦炭的那几位,连模样都没了,恐怕到了阴曹地府里,连阎王爷也认不出他们是谁。你要非让我背着它,还不如直接一枪把我崩了算了,挨几枪也顶多就是在身上添几个窟窿眼儿的事,那样我死得倒还利索些。”玉飞燕没料到招出他这么多话来,只得罢了这个念头。

这时躺在地上的草上飞恢复了一些神志,问明情况后,自知被抛在这深山老林里难逃一死,就战战兢兢地苦求首领,竭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打头的,你行行好,给我留条命吧……”

阿脆不忍就此抛下草上飞,任其自生自灭,不等玉飞燕做出决定,就已用刀削了两段树藤,拿防雨斗篷和绳索缚住,制成一副简易担架,同Karaweik两人把奄奄一息的草上飞抬了,这才动身出发。

众人继续在迷宫般的山谷里觅路向前,自古以来,已不知有多少缅甸野象经过这片区域,步入它们历代祖先埋骨的坟窟,其中就有许多因为年迈体衰,或遭物害,提前倒毙在半路之上,这些遗骨残骸的化石,就成了断断续续指引猛犸洞窟位置的路标。

司马灰等人寻着象骸的踪迹,往深处走了许久,忽然一阵阵阴冷的山风吹至。玉飞燕自言自语道:“热带风团到了……”山间薄雾半开,视野变得稍稍开阔起来,众人停下脚步,见山体内有许多相互贯通的洞窟,洞中遍布象骸,层层叠压,已然堆积成了一座座山丘之形,骨牙耸立交错。

洞窟最深处藏有石门甬道,打磨得如同大理石一样平整,几乎全部都有浮雕装饰,从藤蔓和树根侵蚀入墙缝内的痕迹来看,至少是处千年古迹,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所有的浮雕都遭到了彻底破坏,没留下任何可以解读的信息。这些被故意破坏损毁的部分,仿佛是一道挥不去、抹不掉的厚厚屏障,隐藏着野人山里无穷无尽的秘密。

甬道通往山外,尽头是座半塌的石门,外边生满了茂盛的植物,硕大的无花果树都有合抱粗细,树冠垂地,四周雾气极浓,能见度仅在十步之内,实不知身在何方。天空中闷雷交作之声隆隆翻滚,热带风团浮屠的前锋已然袭至,笼罩在野人山里的重重迷雾,也都被狂风吹散开来,四周随即陷入了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漆黑之中,起伏的群山虽然暂时撤去了她那道白色的神秘面纱,却又被一层厚重的黑布帷幔严密覆盖。

众人只好摸着黑向高处走,想要居高临下,找寻野人山巨型裂谷所在的位置,不料刚攀上一道山坡,眼前忽然唰地一片雪亮,一道矫若惊龙的闪电出现在了天际。

众人被那道闪电所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见低空中竟有一架蚊式运输机掠过头顶,机舱内没有一丝灯光,机翼上的螺旋桨也停住不动,整架机体犹如一个悄无声息的黑影,在云层下的狂风中倏然驶过,飞行高度低得不可能再低。

这简直是一幕不可思议的情形,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绝不可能有人胆敢驾机飞行;另外这架飞机从内到外,完全没有任何灯光,连发动机也是停着的,黑压压的毫无声息,似乎那机舱里边根本没有活人。

只在这恰似电光石火的短短一瞬之间,在惨白雪亮的闪电亮光中,隐约看到机身上有个黑蛇标记,雷电经空,也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再想仔细辨认,周围却已再次陷入了一团漆黑,那架形同鬼魅幽灵般的机影,也就此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众人猝然所睹,都惊得合不拢口,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使劲揉了揉双眼,还以为先前是眼睛花了。刚才掠过头顶的那架蚊式特种运输机,机身上绘有一条形态诡异的黑蛇,分明与目标照片上的机体完全一致。若以常理想象,英国皇家空军的“黑蛇号”运输机,早在1948年前后就已失踪在野人山了,隔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它怎么可能至今还在山区的低空中盘旋?

附近大多是被丛林覆盖的低起伏山地,按照那架飞机的飞行高度,几乎已经是擦着山头地皮在飞了,随后必然撞在丛林中坠毁,可凝视了许久,前方依然满是漆黑沉寂,并没有飞机坠落所发出的爆炸火光和巨大声响出现,它好像从来就不曾真正出现过,黑暗中只闻一声震雷惊天,响彻了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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