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众生皆苦
新奉县的百姓每日一家子吃完早食, 找个盆专门熏艾,有院子的就在院子里喂鸡喂鸭, 哥儿跟女子在家绣帕子绣荷包, 一家人一起聊聊闲。晌午吃完饭就先睡一觉,到了割草的时辰有人来喊,家里就出一个人去割草捡柴, 他们一直这样的平静的过着。
过了几日, 有人挨家挨户敲门给他们送了香囊跟口罩,教给他们自己戴口罩, 说完就去下一户人家。
村子里的人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他们在家惴惴不安。
朱典史组织衙役不是熏艾, 就是处理牲畜的尸体。各有各的活, 谁也不轻松。
街上除了穿着官服的人外, 只有零星几个人去集市上买菜, 百姓一前一后走着,他们戴着口罩每个人都隔了三丈远。
在事关性命方面,百姓们还是知事, 不惹事。
衙役们把尸体清扫干净就回县衙, 膳堂也是分批让他们进去吃饭, 他们吃饭不能讲话。
郑山辞在办公的地方用饭, 他吃完后就去午睡。
午睡后郑山辞又继续处理公务。看见公务上写着一切正常这四个字,他的眉眼舒展。
回到家里,郑清音跟虞澜意在一起的, 郑清音见了郑山辞喊了一声二哥。
“这段日子还多亏了你。”郑山辞拍了拍郑清音的肩膀。
“二哥太客气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郑清音笑起来, “既然二哥回来了, 我就先回房了。”
虞澜意最近一直闷在家里, 家里的石榴树结果了,他把石榴全摘下来榨成石榴汁喝了。
外面是什么情况只能听郑清音跟郑山辞说说。郑清音跟他说,目前还没有出事。
在这样的日子是烦闷的,总要做点打发自己时间的事。虞澜意把话本都看了好几遍,郑山辞回来眉眼还是疏朗的,瞧见郑山辞,虞澜意的心情就不那么糟糕了。
“县衙怎么样?”虞澜意明晃晃的向郑山辞打听情况。
郑山辞去换官袍把县衙的事的告诉虞澜意,除却一些紧要的事,郑山辞便没说,但大致的情况虞澜意都清楚了。
“还好,我在家待这么些天了,还没有人得瘟疫。”虞澜意眸子明亮,“郑山辞,你辛苦了。”
他说着让郑山辞坐下,手指做出锤子的形状,轻轻的给郑山辞捶背。
“别忙了,坐下吧。”郑山辞笑着去牵他的手。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家都有使力。”郑山辞不居功。
虞澜意就喜欢郑山辞这样,他去亲郑山辞的唇。
晚上都是各自用了饭,没有凑在一起吃饭。郑山辞回到家里精神就更放松了,晚上躺在床上捏着虞澜意的手玩。
虞澜意任郑山辞捏着手玩,郑山辞的手有薄茧,捏他的手痒痒的。
没到一会儿虞澜意还是精神的,手指没人捏了,郑山辞呼吸平稳睡着了。黑暗中虞澜意伸出手描绘了一下郑山辞的眉眼轮廓,手指温热轻轻的落在郑山辞的脸上,虞澜意趴在他胸膛上。
“太累了吧。”虞澜意有些心疼自家相公。
看他每次回来还是笑着的,实则眉眼都带着疲倦。
新奉县控制得好,县衙的人也习惯了,郑山辞忙里偷闲还能在自己办公的地方偷偷的锻炼一下身体。
直到有一天丁宣慌张的跑进来,喘着气说,“郑大人,西远村出现一个人是瘟疫,已经把他们全家隔离了。”
郑山辞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这个人他去了哪儿?”郑山辞冷静问道。
“听他说,他去山里捡柴进了一个山洞,那山洞发着怪味,他一看是里面堆积着动物的尸体。他没多看就走了,当天回到家里晚上就开始发高烧,上吐下泻。他们家里的人第一时间就把他关在房里,去镇上请大夫来诊断是瘟疫。”
“把那山洞封锁了,别让人进去。”动物也会携带瘟疫。
“你派人先去西远村找里正问一问,他有没有接触到什么人,有接触到什么人一起隔离。”
丁宣应了一声是。
谭和把这件事接下来,他到了里正家里问他。
“没接触什么人,下午放他们去割草,每个人都是隔了三丈远。这小子当时是最后一个出来,应当没什么问题。”
谭和想了想,“这几天你们村的人不要去镇上。”
西远村的里正点点头,“好的,大人我们一定不惹事。您放心,我一定约束好他们。”
谭和没说话,只说:“以后少让人上山去做多余的事。”
里正忙不迭应下来。
要是瘟疫那么好治,朝廷就不会把瘟疫视为洪水猛兽。谭和坐马车回去回禀给郑山辞。
“好,你出门时把城中的大夫叫过来一下。”郑山辞想了想还是把城中大夫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谭和领命退下。
宋大夫他们一行人来了,正要给郑山辞见礼。
“免了这些虚礼,诸位请坐。”郑山辞邀他们坐下。
郑山辞开门见山,“诸位对瘟疫有什么治疗之法,我想听听诸位的见解。”
一个白胡子老头拱手说道,“郑大人见解大抵谈不上,这瘟疫没什么根治之法,之前大燕也爆发过瘟疫,都是靠患者自身扛过去的。瘟疫在每个人的症状不同,一般都是高烧,上吐下泻,剧烈的头痛,呼吸还困难。瘟疫在周代就有了,根据《周礼》的记载当时用的是蜃炭法,这法子跟郑大人说的熏艾和洒黄酒是一个意思,只能在屋子里把一些害虫杀死,达到清除的效果。”
另一个医者拱手说道:“还有一些法子譬如杼井法来防止水源被污染,都是一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要说真正的法子是不见得。只能把人隔离起来慢慢的治疗。”
宋大夫:“郑大人做得已经很好了,把得瘟疫的人隔离起来,作为大夫也只能对症下药,如果病人发烧了就用银翘散,上吐下泻就用玉屏风散,咳嗽就用宣肺败毒方……这些都是前人的经验。我们只有在他们出现症状时去治疗,治疗结果还有看病人自身的身体状态。”
郑山辞了然的点点头。他很有礼貌又在认真倾听。
大夫们不免会跟他多说一些。
郑山辞也学到很多,他说道,“新奉县已经有一个人出现瘟疫的状况了,我想请一位大夫前去医治。”
白胡子老头说,“我去吧,我对这瘟疫还感兴趣,再加上年岁这么大了,先让我去试一试。”
郑山辞郑重拱手:“多谢老先生。”
“郑大人,新奉县有您这样的县令,是我们新奉县的福气。”白胡子老头挼着胡子感叹。
郑山辞确实是愧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药材这些不必担心,县衙会提供,有什么需求,只管提。”郑山辞说。
他把老先生送进去,也要为他们的生命负责。
城中的大夫各自散了,宋大夫回到医馆叹息,他本已经想去了,结果被人抢先了一步。罢了,在外边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要是换了别的县令,确实不知怎么办才好。郑大人做了预防措施,已经大大降低了新奉县发生瘟疫的情况。而且还没出现瘟疫就把所有人严格管理起来,岚县那边发生瘟疫一个月了,他们这边才出现第一个。
……
青州发生蝗灾的事到京城内,朝臣们在大殿上商议人选。
“按照往常的惯例干旱和洪水之后容易发生瘟疫,臣认为陛下派人去赈灾,为了以防万一还要送药材治疗瘟疫。”魏次辅说道。
他才四十岁就当上了次辅,本事很恩宠都非同一般。
“魏爱卿说得有理,从青州到京城路途遥远,我们这收到青州的信,估计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户部尚书你把赈灾的银子、粮食、药材备好。现在就择一人选做钦差大臣押送这些物资。”
每个党派都推荐自己党派的人,什么名字都喊了,武明帝有些不耐烦,他低喝一声让他们闭嘴,直接定了人选,“之前叶爱卿赈灾赈得不错,这次你就去青州赈灾吧。”
叶云初拱手:“是,多谢陛下信任。”
叶云初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告知给爹娘,王妃一阵心惊,“陛下怎么把这么危险的事交给你去做,这要是真发生瘟疫了,我的儿你可怎么办。”
叶云初:“母妃,皇命不可违。再加上陛下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这是信任我。”
镇南王倒是认可的点点头,“云初说得对,不过你到青州去,也要保重自身。你要明白,如果你人都出事了,那一切都没有了。陛下让你赈灾,你就赈灾,底下有那么多人供你驱使,珍重自身。”
叶云初:“孩儿知道了。”
等叶云初出去后,镇南王跟王妃说,“别再使小动作干扰云初跟虞时言,这次儿子去的地方危险,万一出事了还要留个后。”
王妃点头。
虞时言得知叶云初要去青州,他的眸子微微的出神。他记得虞澜意跟郑山辞好像就在青州管辖下的县城里。
他有钱了又置办了几个铺子,没有挂在叶云初名下是他自己名下的。
“你去青州要小心。”虞时言说。
叶云初点点头,“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是的,你是要活着回来。不然在王府里的日子,他会更难过。
下值后长阳侯火急火燎的回家,虞夫郎见他那般急冲冲的样子,一时眼中还有些诧异。
“侯爷,发生什么事了?”
“青州八百里加急说发生蝗灾了,那地方还有可能发生瘟疫。”长阳侯也没瞒着,这事瞒不住。
“不是还没说发生瘟疫么,这还只是可能。”虽是这样说,虞夫郎的心却是慌的。
过了一个月青州的折子又到京城了,这次说的是青州发生了瘟疫。
虞夫郎从知道青州出现蝗灾后就在小佛堂里吃斋念佛,没想到还是发生了瘟疫。他整个人快要晕过去了,安哥儿连忙扶着虞夫郎,“阿爹,澜意跟二弟夫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虞夫郎的嘴唇哆嗦,听了安哥儿的话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对对,他们不会出事的,不会的。”
一日得不到虞澜意跟郑山辞的消息,虞夫郎的心都是悬着的,夜里还偷偷的哭了。
他责备起自己来,怪自己注重面子,把澜意赶到那么偏僻的地方,怪他太看重世人的眼光了。万一澜意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虞夫郎在没得到消息时,一直吃斋念佛。安哥儿见劝不住,只好陪着虞夫郎。
……
新奉县
第一个患了瘟疫的人感染了家里的两个兄弟,三兄弟一个人都没有救回来。衙役们告知家人后,把尸体烧毁了,尸体是不能留下来的,不能入土为安。
这对这家人的打击更大了,衙役们已经把山洞烧毁了,在山洞周围也不允许任何人上山。
这件事是江主簿告诉给郑山辞,“郑大人,得瘟疫的那个人没有救回来,他们家三兄弟都没了。”
郑山辞:“……我知道了。”
在天灾和疾病面前,人的生命还是太渺小了。
古人是看重入土为安,得了瘟疫的人连尸体都保不住是没有家的。
郑山辞回到家里抱着虞澜意,久久没有说话。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当死亡来临那一刻,哪怕不是降临在他身上,他还是不适应。
虞澜意轻轻的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没事的。”
他不知道郑山辞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安慰着郑山辞。
郑山辞缓了良久恢复正常,亲了亲虞澜意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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