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水土不服
郑山辞心中一惊, 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朝卧室里走。
“请大夫了没?”
金云跟紧郑山辞:“已经请了大夫, 好像说的是少爷水土不服。”
郑山辞很快就到了卧室, 屋子里有侍从端来了盆子正在给虞澜意擦手降温,大夫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伏案正在写方子。
他是安神堂的坐堂大夫, 被衙役们请来给县令夫郎看病。一摸脉就知这县令夫郎是水土不服, 只是他没见过这般水土不服严重的。
“照着这方子去抓三天的剂量,若是三天后还未好, 我再来给夫郎诊脉。”
金云拿了方子应了一声是。
水土不服一般是三日到七日, 若是三日后还未好, 他就要改变方子, 再行斟酌着用药了。
虞澜意躺在床上, 全身乏力, 心悸胸闷,脸上红红的,额间敷着一张帕子。露出来的手腕密密麻麻都是红色的小点, 看着触目惊心。
虞澜意见郑山辞进来了, 还缩了缩手腕, 直想把脸也藏起来。
他本想去新奉县找家酒楼吃饭, 结果还未点菜,金云就说他身上起了红疹。一看手上的红疹,虞澜意哪还顾得上吃饭, 火急火燎的回到家里, 遣人去请大夫来诊治。
郑山辞上前一步:“大夫, 我夫郎他没事吧?”
“无碍, 水土不服, 先吃几副药试一试。”宋大夫看向这新来的县令温声回话。
“饮食方面有何需要注意的?”
竟问得这般仔细。
宋大夫挼着胡子说道:“夫郎最好别吃太油腻的东西、吃些清淡的、还有小粥最好,新奉县当地的饮食习惯夫郎或许也不适应,应当逐步让夫郎适应,不能一口气吃成一个大胖子,不然夫郎的身体会出现排斥。”
“我夫郎为何会发烧,这对他的身体有何影响?”郑山辞最关心的就是发烧这事。
“有些低烧,只需吃些药,小心保暖着便好。”宋大夫见郑山辞的眉头紧锁,又多说了一句:“我探过脉,县令夫郎早年打熬过身体,底子很好。”
“我记下了。多谢大夫,还不知大夫姓什么?”郑山辞见这位大夫精神焕发、挼着胡子,瞧着就是一个稳重的大夫。太过年轻的大夫看起来反而心中不安。
“老夫姓宋,县令客气了。”
郑山辞让旺福把宋大夫送出门。
郑山辞让侍从退下了,他亲自去拧帕子给虞澜意换,又给他擦了手。
他问道:“身体现在怎么样?”
虞澜意小声道:“全身没有力气。”
他只避着郑山辞,不肯把脸对着他。
“除了手腕,里面也要擦擦,等会让金云给你擦擦。”郑山辞替虞澜意捻了捻被褥,一看他雪白的脖颈还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只觉心慌。
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虞澜意一定是难受极了。
“还未用晚膳,你想吃些什么?”
被郑山辞这般问,虞澜意顿时觉得肚子饿了,“我想吃海鲜粥。”
他记着大夫的话,不吃大鱼大肉油腻的东西,身上起了红疹,比全身乏力还难受。郑山辞一定看见了,想着虞澜意手指捏着被褥把头捂住。
郑山辞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捂住红疹更多了。”
虞澜意一听只好把手放了下来,他眼睛水润润,垂下眼眸说道:“你不觉得丑么?丑你就别看。”
“不丑,谁都会起红疹。我只觉对不住你。”
虞澜意神色怔然,抬起头看郑山辞。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发上,郑山辞揉了揉他的头。
虞澜意一下子就脸红了。
摸头长不高。
郑山辞撤回手:“我去吩咐人去外边买一份海鲜粥。”
虞澜意应了一声。
他见郑山辞走了,屋子里没有侍从在,他捧着脸,碰了一碰,脸好烫。好似身上恢复些力气了,虞澜意激动的蹬了蹬脚。
“我应该说,大胆,竟敢摸我的头!”
虞澜意这般想着笑起来。
金云抓了药,让底下的人去厨房煎药,他心里担心着虞澜意,没耽误多少功夫就回来了。门是关着的,金云敲门。
“进来吧。”虞澜意又恢复虚弱的样子。
“少爷,药还在煎,您怎么样了?”金云关切的问道。
虞澜意一看是金云没夹着声音了:“还好,就是有些饿了,郑山辞已经让人给我买粥去了。”
“大人在,我心里就安稳多了,我刚去请来大夫,正要去寻大人,大人就回来了。”金云说道:“我在路上琢磨了,少爷,大人这么早就回来了,可见赴的是正经的宴。”
虞澜意赞赏的看了金云一眼:“你还能注意到这些,不愧是我身边的人,就是聪明。”
金云嘿嘿一笑:“事关少爷的事,我必是放在心上的。”
厨房里知晓郑山辞夜里去了宴席,早早就备好了醒酒汤,见郑山辞亲自去提了海鲜粥回来,侍从把醒酒汤也拿了过来。
“大人,这是醒酒汤。”
郑山辞喝的不多,但还是饮下了醒酒汤。
他敲门得了声才推门,屋子里的蜡烛吐着火星,窗户关得死死的,屋内有些热气。金云一见郑山辞来,知情知趣的退出去了。
郑山辞把海鲜粥搁桌上,把虞澜意扶起来,用枕头垫在他身后,把虞澜意安置好了,才折身去拿海鲜粥。
“我喂你吃。”
虞澜意自己试一试手腕,发现还是乏力,只好认下了。
张开嘴巴让郑山辞喂粥给他吃。
等吃完了,虞澜意胃里舒服多了。
“郑山辞,你今日去赴宴,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虞澜意的精神劲头瞧着好一些了。
郑山辞:“还好,第一天为我接风洗尘,没什么矛盾。”
“你且睡下,我去换了袍子洗漱去了,周身都是酒气,说了不让你闻这些的。”
虞澜意睡在枕头上,没曾想郑山辞还记得这茬。
郑山辞太着急了,一听虞澜意发烧起了红疹,心里慌张着,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下,发烧就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要是虞澜意真出了事,郑山辞还不知该怎么办。
他想着的不是为了给长阳侯府交代,是真真切切的担心虞澜意。
现在他还未放下心,伸出手摸了摸虞澜意的额头才去衣柜里找里衣。
虞澜意瞧着郑山辞的后背,兀自又自己摸了摸额头。
郑山辞还在担心他么?
……
戚县丞办的接风洗尘让郑山辞逞了威风,还让县里的豪强和地主都畏惧郑山辞了。郑山辞只一个新科进士,竟这般硬气厉害。
想着郑山辞让夏家主喝几坛好酒,戚县丞心里直冒冷气。这样厉害的人物,还会放权么、还会任由人拿捏么、戚县丞之前的那些豪情壮志都成了水中镜月。
戚家主看了一眼戚县丞的脸色也没说什么。他们是同一个家族,家族使劲让戚县丞在新奉县一手遮天,现下戚县丞神色阴沉,他也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
早日认清现实才是真的。
程家主回到家里,程夫人正待为他脱下披风,程家主摆摆手:“我先去拜见父亲。”
“老爷,厨房做了醒酒汤。”
声音消散在空中,程夫人把程家主的披风收好,她从程家主身上闻到了胭脂水粉的味道,面上还是笑着:“今晚让老爷新纳的姨娘伺候他。”
“是,夫人。”
程家主还不知道这小插曲,他今日去赴宴就跟程儒说了,这厢从千味楼回来就来回禀了话。
“父亲,今日我去赴宴,新来的郑大人脾气不太好,为人很硬气。”程家主恭敬道。
程儒身旁有几个貌美的侍女在他膝盖前捶腿,他抬起眼:“听你这话,这郑大人给你们气受了?”
程家主把席间发生的一切告诉程儒。
程儒叹息:“这不挺好的,想来郑大人是一个好官。既也给你们台阶下,又把你们吓了,可见这郑大人还是深谙官场的。毕竟是一县之长,你们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以后老老实实的,他还能抓了你的小辫子啦,你回去吧。”
“是,父亲。”
程家主听了程儒的话,压下自己的心思正待去找程夫人,身旁的小厮说道:“老爷,白姨娘等着你呢,夫人也让你去找白姨娘。”
这白姨娘出生烟尘之地,身段和手段极好,程家主正是痴迷的时候,听了这话,只觉心中痛快。
程家主眉眼舒展:“夫人果真贤惠,娶到她是我三生有幸。”
程家主扭头去搂了姨娘睡觉。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在席上,这郑大人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叫人无言。
……
翌日,郑山辞醒来时,他先是摸了摸虞澜意的额头,晚上睡觉时还有些低烧,郑山辞半夜醒来又摸了摸,现在又摸了摸,虞澜意的额头已经没发热了,和常人的温度是一样的。
郑山辞长舒一口气。
他没去扰虞澜意,自己用了早膳便去县衙。
穿戴整齐,刚一进去就有衙役道:“郑大人好。”
郑山辞颔首。
可见这些人定然在私下通了气。昨日震慑了一番,初见成效。
旺福还是跟着郑山辞,他懂拳脚功夫,带在身边也是一个保障。
戚县丞早早在县衙里候着,他身后还有县内的书吏、衙役等人,皆是按照品级来的。
“郑大人这是县衙里在册的人员和他们负责的事务,若是郑大人要差使人,照着名字念,他们自会出列。”
戚县丞今日的态度比昨日谦逊多了,说完便低头听吩咐。
郑山辞接过册子,众人一一拜见郑山辞。
郑山辞知晓今日还要训话:“我初掌新奉之邑,望与诸位缪力同心、同心同德,共谋并进,以兴县衙之治。若有利之事,必不薄待尔等;倘有欺瞒上下者,亦必施雷霆之威以慑之。”
“下官明白了。”
郑山辞颔首,叫了一个人上前:“江主簿。”
江主簿:“下官在。”
“你在衙门外张贴告示,就说我已经上任了,从今日起就可以接受他们的诉讼。”
江主簿应声:“下官立马就办。”
新县令到任了,是要张贴告示告知县城里的百姓,让百姓知道他们已经换了一个县令,以后的诸多事宜不用再去麻烦戚县丞了。
戚县丞眼中一沉,没有说话。
“另外戚大人之前代领县令一职,劳苦功高,这厢我还要感谢戚大人,跟戚大人在此共事,是我一生之幸。”
戚县丞正打算推辞。
郑山辞话锋一转:“既我已经上任了,戚县丞记得将文书送到我的房间来。”
戚县丞咬紧牙关点头称是。
“好了,你们且退去吧。”
“是,郑大人。”
郑山辞走进了自己办公的场所,办公桌很大,墙上挂着山水画,还有一个待客的地方,有一个小门进去有一张床、脸盆这类生活用品,是县令小睡和休息的地方。
旺福还以为县衙的人,自家大人会驾驭不住,没想到大人对这些应付得极好,根本不像是初涉官场的进士。
郑山辞坐在椅子上,戚县丞收拾了文书让记书员拿着文书走到门口敲门。
“进。”
戚县丞摆出一张笑脸:“郑大人,这是此间的文书,有些事务这月还未办完。”
“我明白了,戚大人你知新奉县的县志存放在何处?”
戚县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说道:“这些县志跟县衙里的卷宗在同一个地方,郑大人要的话,我跟那边的人说一声,立马送过来。”
“好。”
戚县丞说完就退下了。
旺福在门外守着,屋子里只剩下了郑山辞一个人了,他吐出一口气。这是他第一天上任,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还不知道该忙些什么,先看看手底下的文书吧。
戚县丞把赋税、田地、户籍、水利等都拿过来了。郑山辞先看了户籍。新奉县的人口大约四万,在西北之地算是一个中等县城了。他翻开去年的赋税,都是落实的。历来县衙主要的收入就是粮税,秋收才会显得特别重要。
因朝廷规定,县衙里还有义仓建造,每年都要堆一部分粮食在义仓中以图来日。县衙的事繁琐,郑山辞现今打算先把赋税和田地厘清,以便秋收有应对之策。
江主簿写好告示,让底下的人去张贴在县衙外边的告示栏里。
江主簿得意的喝了一杯茶,今日下职后他去集市里挑一根好鱼竿,拿着鱼竿在自家池塘里练一练,说的切磋,要是一条鱼都钓不上来,这怕惹得郑大人不高兴。
这新县令就是厉害,刚来就让戚县丞碰了一个软钉子。他心里虽说高兴却没表露出来,毕竟郑大人在新奉县的任期是三年,三年后要是郑大人离开了,戚县丞还一直在新奉县呢。
这做官啊,为难着。
衙役去贴了告示,一群百姓就围上去了,百姓中有书生就会把告示的内容念出来,这群读书人最是喜欢来看县衙里的告示,他们对国家大事很关心。
“新县令来了!”百姓们听明白了。
“新县令终于来了。”
“我昨儿在城门口见呼啦啦的一大群人,里面有戚大人和江大人还有朱大人呢,跟在一对年轻夫夫的身后,估摸着那就是新县令了。”一个婶子激动的说道。
“我昨儿也看见了,新县令长得老俊了,还有县令夫郎一看就是富贵出身,那皮肤跟脸蛋不是我们县城里养出来的人。”
老百姓最爱听这些,竖着耳朵连忙催促昨日看见县令的人说说。
新奉县的百姓到底还是知道县城里的新县令来了,是一个年轻长相英俊的郎君。
衙役送了县志过来,郑山辞说道:“放在我桌子就行了。”
“是,郑大人。”
郑山辞揉了揉眉心,他自己用纸墨把所出现的问题记下来。他且先把赋税跟田地放下了,拿了县志来看。
他没有盲目的去看县志,看了新奉县刚开始的县志跟最新的县志,对新奉县的地势和风土人情有了一定的了解。
等他看了小半部分,旺福上前道:“大人已经晌午了,该用午膳了。”
郑山辞起身去膳堂。
往日县令都是让底下的人打了饭菜在屋子里吃,郑山辞是自己到了膳堂。
打饭的厨子顿时精神抖擞,到膳堂吃的都是堂食,大多是一样的菜色,但县令及县丞可以事先给厨子说了,让厨子给他们开小灶,这是被允许的。
郑山辞觉得有些稀奇,这跟他在学校吃饭是一样的了。
他一眼扫过去菜色还算丰富,他要了香酥焖肉、炒鸭血、干煸笋子,还有一碗青菜汤。
厨子恨不得把郑山辞的碟子装满,饭也是打到冒尖了。
朱典史觉得厨子想把这膳堂里所有的菜都给新县令。
“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郑山辞笑着阻止了。
他自己一个人一桌吃饭,他同旺福说了话,旺福点点头自己拿了碗筷也去打饭吃。
郑山辞尝了尝,味道有些咸,但吃着还好,他的口味重酸辣,这些菜对他来说还能适应。他喝了一口汤,想到虞澜意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了。在县衙里晌午有半个时辰午休,郑山辞打算回去看一眼虞澜意,心里还悬着。
……
虞澜意昨晚睡下后,郑山辞早起去县衙并未吵醒他,金云也未叫醒他,郑山辞走后,他还睡了两个时辰,这才叫人伺候洗漱。
睡醒后,虞澜意的精神劲头好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气,昨日闷了一身的汗。
用了不算早膳的早膳,虞澜意问道:“郑山辞去县衙了?”
“少爷,大人早就走了,还吩咐我们让我们别扰了您睡觉。”
虞澜意听了只觉心里有些暖意,昨日长了红疹,还发烧了,他心里还是害怕的。看见郑山辞过来了,心里安定多了。
以前他在家生病了,府邸里的人也是为他担忧着,想着虞澜意有些想家了。他走后,还不知道父亲跟阿爹,还有哥哥好不好。
虞澜意甩开脑袋不去想这些,他站起身:“我今日上外边看看。”
金云忙道:“少爷您身子还虚着,还是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
“我有力气了,昨日躺着,骨头都躺软了,还不如到外边走一走,没准心情会好些。”
金云听了这话只好依了虞澜意,拿了披风给虞澜意披上,又带来精壮的侍从一同出门。
虞澜意出门去,街上的人还是多着,大多穿的衣饰没京城中的人华美,瞧见还是有小贩挑着担子卖小吃,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糍粑、好吃香糯的糍粑!”
“豆干!自家推的磨子!”
虞澜意想吃糍粑,让人去买了回来。
他咬了一口,糍粑是好吃香糯的,只是没有红糖,他吃起来不怎么爽口,还是红糖吃着更好。
“金云你回去跟厨房里的人说说,晚上我要吃红糖糍粑。”
“是,少爷。”
虞澜意看见一个小铺子,里面有些稀罕玩意儿,他蹲下来看摊子里的东西。
虞澜意拿了一个木雕看。
商贩一看虞澜意的装扮,心里就有些计较。
“这位少爷,您瞧瞧这些物件,摆放在家里可好看了,这还是从西域那边拿的货。”
金云用死鱼眼看商贩。
虞澜意放下木雕,眼中冒火:“你当我傻啊。”
商贩:“……”
有人突然笑了一声。
虞澜意瞧见是一个头上戴了三支簪子的哥儿,看模样是已经成亲了。
“对不起。”哥儿连忙道歉,眼中也是含着歉意。他的眼睛是碧色的,五官柔和。
虞澜意站起身,抱胸睨看向他:“你是外族人?”
徐哥儿解释道:“祖上有外族的血脉,所以眼睛的颜色跟你们有些不一样。”
“这小贩必是见了这位少爷长相出众、身穿华服,不是本地人,心里就想糊弄你。我本想上前提醒,可你并未受骗。”
“我看着不像你们本地人么?”
徐哥儿缓缓摇摇头。县城里的大户子弟他都认识,不曾见过虞澜意。昨日听爹说,新县令带着夫郎一并来了,徐哥儿猜测这应当就是县令夫郎了。
虞澜意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他叫道:“金云,我们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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