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顾寒脚步微顿，于闲言碎语中在人群中站定。
伴随着原本站在那附近的人嫌弃地往四周挪，顾寒眼眸微抬，他样貌颇为出色，很是清秀，然通身却没有多少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略薄的嘴唇让他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顾寒并没有对这些谈论他的言论发表任何看法，只用漆黑的瞳子淡淡地扫了眼大家。
他的瞳仁超乎常人的黑，猝不及防撞上他眼睛的人都莫名生出几分阴寒。
就像是被顾寒吓到了似的，原本吵嚷的环境蓦地一寂。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反应的众人，立马生出些对自己的气愤来，他们不允许自己在顾寒这个笑话面前这样表现，好像被狠狠踩到尾巴的猫，他们对顾寒的嘲讽越发尖锐刻薄。
然身材修长的青年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线条凌厉流畅的眉毛动都没动一下，如青松般在那站着。
谢言抬眸隔着人群看着，他浓密的眼睫一颤。就好像主人的情绪终于生出丝毫波澜般，他这本该很简单普通的动作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这轻轻的煽动好似蝴蝶破茧时的第一次展翅，牵引着眉梢间都流露出艶色盛极的灵动。
可惜，没有人会关注他，这偶然出现的一抹颜色如昙花般转瞬即逝。
就连系统，也将全部的注意力给了顾寒。
身为剧情男主，顾寒的经历自然坎坷不已。
他所出身的顾家原本是主经商的一流世家，称得上是无海小世界的一方大鳄。顾寒出生的时候，顾家尚还兴盛，无数势力都乐于攀附结交，顾寒也得以和林家刚出生的小姐结成娃娃亲。
然顾寒刚能记事的时候，顾家突生变故，他亲生父母带着他外出行商时忽遇抢劫，不仅随行护卫武者尽数丧命，重要货物被洗劫一空，顾寒的父母也双双生亡，只有顾寒勉强幸存。这批货物的丢失由于导火索一样，顾家自此屡屡碰壁，一落千丈，很快跌到三流世家的末流。
而顾寒也被视为灾星，失去父母庇护的他，被家族里的人明里暗里不停排挤，活得连仆人都不如，如果不是他身上还有和林青青的婚约，顾家怕是连饭都不会给他。他就像是石头缝里的小草一样，在寥薄的生机中艰难长大。
像是某种对照，林青青出落得越来越优秀，她的美貌愈发动人，因婚约而被嫉妒的顾寒也过得越发凄惨，名声一再跌破底线。
直到——
一个月前。
林青青因为出众的容色忽然被中世界看重，中世界特别派人来接她入中世界修行，她和顾寒的婚约成为了她的累赘。碍于面子之前始终不好提的林家，下定决心要为林青青退婚。中世界的仙人跟着去了顾家，没人知道那天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
但中世界仙人对顾寒的一句判语，却在顷刻间传遍小世界。
——此子难堪大用，与仙途无缘。
一石惊起千层浪，顾寒彻底沦为大家口中的废物。
更别提，顾寒后续的行为更是让人耻笑。
顾寒在林青青要解除婚约的时候，既没有因意识到他们两个今后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配不上和林青青的婚事，识趣地主动退步。也没有表现出少年的意气血性，说出些能靠热血引发共鸣的话来。
他竟然，以答应解除婚约的要求，没骨气又不要脸地狠狠地宰了林家一笔，要走不少东西，据说当时林家家主直接脸色铁青，那位中世界仙人都皱眉摇头。
再然后，失了和林青青婚约的顾寒，就被顾家赶出除名了。
小世界的人不耻他，不愿和他接触，只有一些乞丐愿意和他搭话。
顾寒这一月去了不少修仙门派，但都因毫无修行天赋而被拒之门外。
时至今日，他倒是又在玄冥宗的这次特殊收徒中现身了。
这是顾寒能步入修行的最后一次机会。
思绪辗转间，快要模糊的小说剧情也在谢言脑海里清晰起来。在他微抬的目光下，顾寒身形微转，黑白分明的眸子突然直直朝这个方向移来。
系统心里一凝，下意识紧张。
顾寒墨色的瞳孔好似翻滚着什么情绪，观察到他神情变化的众人心里一惊，再度本能噤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顾寒犹如深渊般的眸子穿过人群，锁定在了谢言——
不远处的华贵少年李温身上。
系统：【。】它到底在忐忑什么。
系统看看万众瞩目的顾寒，又看看仿佛和空气融为一体的谢言，只觉用对比鲜明都无法描述这种差距了。
系统又开始担忧起来了。
它家宿主本来就不起眼，比路人还要路人，凑到主角顾寒身边时，岂不是会更显平庸？
它家宿主这种被人本能略过的气质，会不会让他在完成任务时，也跟着达不到需要的效果？
谢言这边继续岁月静好，无人在意，安静地看着顾寒明显凌乱的头发和沾着不少泥土的衣服，那边的空气已经有些焦灼了。
无声无息的火药味在顾寒和华贵少年之间蔓延。
顾寒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温，眼神里像是藏着寒冰。
李温秀气的眉头微皱，他嗤笑了声，眉眼间浮现对顾寒的不屑和厌恶，但如果细看，还能看到对方眼底的些许意外。
他们之间绝对有过节。
不少人都得出了这个认知。
他们看看透着股无声威压的顾寒，又盯了盯李温微皱起来的眉毛，忽然灵光一动，想起了李温先前讲的那些事。
因讨论言昔叶是否存在，这位一看就家世不凡的李温主动提及了林家最近的传闻。他说的那些美人榜的内容，似乎有些过于隐秘了，并不被大家周知。
李温怕是和林家的关系不简单。
而因为退婚被敲诈的事，林家现在又格外厌恶顾寒。
所以——
大家心里皆是有了盘算。
他们虽不像谢言和系统那般，明确知道，李温派了人去拦截顾寒，想让顾寒错过这最后的拜宗机会，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李温给仓促赶到的顾寒带去了不少麻烦。
李温是真的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这事十拿九稳呢，没想到他派过去的人这么废，竟然没能拦住顾寒，让顾寒在玄冥宗结束公开收徒前赶了过来。
不过李温也只是稍微烦躁了下，并没有很在意。
被仙人打上废物标签的顾寒，还不足以让李温重视。
他的入宗是早就内定的事，要不是或许可以过来拿个机缘，他是不会浪费时间参加这种特殊收徒的。就算顾寒这个家伙真的走狗屎运进了玄冥宗，他也有的是办法让顾寒在玄冥宗内永无翻身之地。
感受着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李温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他一直都是很享受众人视线的，但不知为何，李温目睹着周围人各异的神情，莫名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心里没生出丝毫兴致来。
李温兀自思索，到底哪里发现了变化？
这个问题刚在心里冒头，李温便鬼使神差地看向了角落里的谢言。
然后，李温发现——
他此刻所接受的所有视线中，没有属于对方的那份。
这个刚刚给他留下了些印象的少年，只是在看顾寒，一点眼神都没施舍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温刚刚散去的心烦又恼人地冒出来了，还越冒越沸。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挪过去的视线直接黏在了对方身上，并且持续了许久，就好像是在等待，看对方会不会看他似的。
只李温注定会失望。
他的注视，只让周围人在微怔后，也跟着寻着他的视线挪去看了谢言。
他们都相当好奇，李温为什么会突然放下顾寒，让他们猝不及防地将眼神移给别人。
就连顾寒都有些讶然，漆黑的眸子转而看向谢言，平澜的眼眸深处开始倒映谢言的身影，当发现李温看着的人如此普通后，顾寒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带出了些许不解和奇怪。
然顾寒的视线却还是在谢言身上停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谢言了。
系统仿佛在状况之外，它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如今地步的，纵然大家投来的目光都泛着古怪和疑惑，但为什么，他普普通通的宿主忽然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刚才拥有这个待遇的，一个是小说主角天选之子的顾寒，一个是小说开篇很是活跃的第一个反派李温。
他的路人宿主怎么就也得到了呢？
甚至——
谢言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空气诡异地有些安静，熟知剧情的系统在这种情形下，有些不安。
剧情开篇的冲突，大多都围绕在顾寒和李温身上。甚至，在小说中，就在一会儿，两人便会爆发第一个剧情高潮。
谢言要是不小心牵扯进内的话，怎么想怎么不妙。
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系统还是希望它家宿主能不去接触危险事件的。
系统紧绷地看着顾寒和李温二人，心里愈发惴惴，它觉得现在的氛围很是诡异。
特别是，当系统发现顾寒的眼神中流露出对谢言的警惕后。
顾寒没有从谢言身上找到丝毫异样，对方看起来就是个误入的路人，但心里微妙归微妙，这并不妨碍顾寒自己将戒心拉起。
李温无缘无故看对方的可能性太低了。
这个额发有些长的少年大概率和李温是一起的，如果对方也有所参与——
顾寒的思路蓦地顿住。
他慢半拍地发现，他在看过去的时候起，就一直在和对方对视。
像是觉得这样无意义的对视不太好，黑发少年也在这时有了反应，他墨色的眸子微微弯了下，唇角也清浅地向上扬了扬。
少年表情变动的幅度其实很小很小，甚至比不过树叶飘落至无边大海上泛起的涟漪。
那就是那一瞬间。
角色仿佛颠倒。
整个世界都沦为了他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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