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给脸不要脸
“圣上说得有理。”全琮不和他争了,唤醒一个永远不会醒的人,这又是何必。
嘉庆帝把头从青词里抬起来,问道:“说吧,你有什么事?”
“臣请辞朝中一切职务,回祖宅去了却残生。”全琮当即跪了下去,呈上自己早已写好的奏疏,这膝盖该触地的时候还得触地,用夫子的话说,暂时的还转不过是聪明人的策略,是识时务为俊杰,和尊,和敬没有一点关系。
嘉庆帝努努嘴,候侍的太监见状小步上前,呈至天子面前:“朕的女儿竟有这么大的脸面,让你这个泼皮都讲道理了一些,还知道递辞呈。”也不知道是嘻,是笑,还是骂。
静姝当然没有这么大的脸面,他做这一切不过了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的将来,如果不掰扯清楚,不是给自己亲近的人惹祸端吗?
但全琮什么也没说,场面话都懒得多提一句,嘉庆帝道:“真没劲。”说着翻开了全琮的奏疏,漫不经心地读了起来,很简单的一封辞呈,全是官话套话,除了请辞的决心毋庸置疑,里面说的每一句话怕是都不能当真,翻到最后的时候,嘉庆帝看到了一篇青词,文辞结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让人无话可说,但——嘉庆帝扔了折子:“全琮,你真当我是傻瓜是吗?”
在奏折上写,他们全家的老祖宗保佑他,让他不至于天打雷劈,所以静姝万万不能娶,不然就毁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圣上自然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这个时辰,全琮还有心情拍起马屁。
嘉庆帝蔑笑一声:“少以为说这些话朕就会放过你。”
“琮,请辞!”
“给脸不要脸!”嘉庆帝昨夜被小皇子折磨了一夜,现在又在全琮这儿找罪受,若不是看在那封写得言辞优美的青词上面,他早就翻脸了,“全琮,你说你这么妙的一个人,朕怎么好意思放你去呢,留下来替朕给上神写青词,沐浴上天的福气。”
“青词表里说了,臣不应当娶静姝公主,上神会发怒的。”全琮就坡上驴,往自己想要的结果引。
“你说的也有道理,上神的意志不可违背,可老太后的心愿也不能不顾,你让朕怎么办呢?”嘉庆帝说得自己还很无辜似的。
全琮捏捏发跳的眉心:“圣上,您放我走就是了。”正好,这趟浑水他不想淌了,现在整个宫殿都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他闻到了容玉破碎苦涩的心情在四周飘荡,对待自己的骨血尚且如此,对待这些臣子呢,是不是随时可以放弃?
“当初你苦苦哀求去管城郊的事,朕允了你,现在你又弃城郊流民而去,你是拍拍手不带走一片浮云,可朕就要背负万年骂名了!”
当初,还好意思提当初,全琮要管城郊那门子事时,嘉庆帝可是把他冷嘲热讽了一顿,明言禁止,最后六王爷兜不住了才丢到他身上,若不是看百姓流离,他都觉得这档子事腥。
嘉庆帝还像失忆了一样,还觉得委屈,全琮才是那个至始至终吞了蚊子往肚子里咽的那个人吧!
虽然那人用堂而皇之的无赖表情端坐在御座上,全琮不觉得他有一点令人可敬的地方,宛如一块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石头一样,他说道:“圣上,臣有一人相荐。”
“哦?”嘉庆帝倒要看看,这次他找得到什么脱身之法。
全琮开合嘴唇,说出两个字:“东宫。”
事实上,说到“东”字的时候,嘉庆帝的脸色就变了,但全琮还是在山雨欲来的低沉氛围里把“宫”字说了出来。
嘉庆帝不自然道:“东宫没你经事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能干什么事!”
“他身边有全国最出名的幕僚团体。”
“呵!”全琮这事拐着弯绕着圈地骂他呢。
嘉庆帝在封地的时候自己就是一个花天酒地的人,既然几百里外的皇宫与他无关,他就做一个泯灭于历史的皇子,所以好美色好钱财,当他欠下巨额赌资,挪用民政财用要被地方官告发中央时,容玉的外祖父牵线找到了他,嘉庆帝在人情世故上极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耗了他人的嫁妆,就娶了他家的女儿,正好那时嘉庆帝的正妃也薨逝了,不出一年容玉就出生了,再过七八年,嘉庆帝也不知怎么的,成了皇宫的主人,容玉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他的身份就变得那么尊贵。
因为容玉的母亲为商贾家庭所出,所以一向被嘉庆帝不喜,自小也是没有管过他的教育,他母亲为他聘请过几个老师都被排挤了出去,成了太子之后,自然被朝中犬儒派弹劾,嘉庆帝被骂怕了,赶紧在全国物色名师。
虽然那些老师在东宫上班打卡,也不知道教些什么,但好歹他耳根子清净了。
现在全琮提这一出,可不是把他从棺材里捞出来,戳脊梁骨骂他!
“朕待东宫很薄吗,这么多人喊着嚷着要废了他,朕不是一直让他当着他的太子!”
您什么都不作为,看似关爱,实则冷淡的行为才是彻彻底底地“废”了他。
对一切都失望透顶,最后侥幸担起了一国之重任,又怎么会对国家生出希望呢。
他看见了最浓不可破的黑暗,在黑暗里置身太久了,人性的无耻一直萦绕在他身旁,苟活着一条命,又有什么意义?占着太子的位置,又有什么必然的好结局?
全琮想,容玉应该感谢他自己最好问了一句,他该怎么活下来。
全琮虽然也没什么好办法,因为他们都知道,他只有坐上嘉庆帝这个位置才能活下来,但全琮想为他增加一些砝码,就当为了他到现在还苦苦坚持的礼义智信和善良。
全琮对嘉庆帝讲:“圣上,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嘉庆帝蹙蹙眉头,吸着鼻子道:“你想说什么?”全琮每次怪怪的时候,都是设着圈套等着他跳,一回生二回熟,长此以往,嘉庆帝都警惕了。
“一股血腥味儿。”全琮的脸颊染起点点笑意,“一股兄长爱护幼帝,不惜违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毁的血腥味。”
“你到底想说什么?”嘉庆帝调动起十二分精力,应对全琮突如其来的怪异。
全琮淡淡笑了:“圣上你说,上神知道了如此一位拳拳爱护幼弟的好哥哥,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会不会迁怒于小皇子?”
“全琮,你放肆!”嘉庆帝掀翻了桌案,怒目指着全琮。
全琮无可畏惧地看着他,之前就说过了,和嘉庆帝讲人能听懂的话,他一概不懂,讲说给上天听的虚无缥缈的话,他一瞬间就懂了。
果不其然,嘉庆帝抖着手指,连指了三下全琮的眉心:“你、你、你还是真懂朕的心理。”
方才的恼怒不过是臣子正中要害,切中了他心中所想。
所以全琮写不写那封青词不重要,重要的是全琮知道,一打着上天的旗号,他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好,朕让东宫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去管管流民的事,替他幼弟积福行善,至于你,你说你不能娶朕的女儿,这是上天的旨意,可老太后那边朕怎么回绝,你来替我想个法子?”还未等全琮开口,嘉庆帝就接了过来,“朕帮你想了一个,你要辞官,朕的公主怎么可以嫁给一个平民,看在你们家老祖宗的脸面上,让你不被天打雷劈,你自个儿背着婚约和你的妻子过一辈子吧。”
帝王说出来的话哪有撤回来的,嘉庆帝永远不会撤回婚约。
全琮临末还被恶心了一把,嘉庆帝因为自己心里不畅意,就轻易安排了女儿的一生,让他口中的好女儿一辈子处于将嫁未嫁的状态,真是一位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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