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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给朕办得风风光光的


  她从十岁就伺候在他身边,最是知道他是无心之人的了,可是又怎样呢,自己不动了心吗,他难道不是用区别于他人的心对待她吗?感情的事里孰是孰非,谁又说得清。

  女史叹了口气,挨着男人的肩头说道:“殿下,妾等你功成名遂。”

  容止勾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笑道:“我会予你宠爱与尊贵。”

  女史却在容止看不到的地方暗下了脸色,一旦表示出争夺那个位置的决心,如果最终没有坐上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头身异处,任何人都逃不掉这个结局。

  所以现在谁都是拿命在博。

  容止一行来到宣德侯府时,全琮一身丧服立在门口,追随了全珣一辈子的老奴全人安静地站在他身侧,那张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机械地与各路大人鞠躬,但谢怡蕴知道悲哀到了极致便会无动于衷,对了,全人是全力的师兄,宣德侯府大办丧事,全力的腿都快跑断了。

  宫里那位得知消息的时候拍着桌子雷霆大怒:“所以朕不配知道吗?”他在怨宣德侯瞒住消息,连他都不知。

  全琮却当着大臣的面说:“殿下您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然后各路大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喉咙像上了一道锁一样,生怕说出什么触逆龙颜的话,毕竟谁都只全琮圣眷深重。

  他那意思分明就是——看看你的好儿子们办的蠢事,为了你屁股下面的皇位,为皇位守住大兇铁骑的将军都死了。全琮在嘉庆帝左右为难的时候,替那自私的皇帝找补说:“可臣的哥哥去了啊,臣没有哥哥了啊。”

  “办,给朕大大的办,给朕办得风风光光的,以慰咱们朝的战神。”嘉庆帝就坡下驴。

  全琮轻轻一嗤,现在以更嘲讽的面目朝着一个个前来吊唁的大臣微微笑,若不是嘉庆帝发话了,各部的要员都来走一遭,各自为政的皇子们舍得来拜祭毫无用处的一个将军?刚才他才见了三王爷,敷衍了几句,若是平时,他连三王爷背后的南阳王府都撵出去了。

  嘉庆帝光顾着他的洪恩,最后心里憋闷的还不是底下的人,全琮见到三王爷就烦,边地争权夺利的时候,各处都有身影,现在全珣搁黄土地了,他还要来撒上几滴虚伪的眼泪,全琮真的太厌烦了。

  那股厌烦持续到了容止,他昔日的好友身上,只见后者说:“我与你哥哥是极好的。”

  全琮无动于衷的:“嗯。”扭头去全力说,“六王爷,引去上座。”

  容止没想到全琮这么冷酷,毕竟谁都知道全珣身前有意与他交好,而全琮明显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容止说:“我愿遭此难的是我自己。”

  全琮这才抬头,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浮起一抹奇怪的笑意:“那要我为你找一块好的木材做棺椁材料吗?”

  容止一滞:“全琮……”

  全琮没什么趣味地朝全力点头:“六王爷,请吧。”

  他的命这么珍惜,怎么舍得轻易舍给别人,全琮冷漠地望着艳阳天,边地这个时节可是一年中少有的好天气,不下雪,无雨水,抬眼就是万顷的雨水,他捏住谢怡蕴的手,轻声说:“我想带你去边地看看,小时候我也和哥哥在那边长大的。”

  谢怡蕴点点头,说:“好。”

  她嫁进了钟鸣鼎食的宣德侯府,其实从始至终认识的宣德侯府家的男人只有全琮一个而已。

  全珣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宣德侯远在边地还没有见上,她不清楚全琮之前有什么样的过往,但此刻她很清楚,全琮一直都在热烈地说着:“请到我的世界里你。”

  “蕴蕴,你去了边地才知道我哥哥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现在来吊唁的人个个安稳舒适,是有人替他们挣的。”

  谢怡蕴只说:“我去过。”

  全琮摇摇头:“我说的是真正的边地。”——大兇与他们分土必争的那个边地。

  安稳久了,他们便觉得前方替他们阻挡敌人弯刀的人也不必要了。

  醉生梦死,“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杜牧之诚不欺人也。

  然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崔翠早已哭晕在了庭前,只剩下柳溪与全茴跪着,这般场景已是没办法在让柳溪面壁思过了,起灵的时候她当着众人说:“柳氏有一言要明。”

  全珣是顶着战神的旗号下葬的,此刻听遗孀有话要说,不由得投来同情的目光:“请讲。”

  柳溪揉了揉跪酸了的膝盖,在全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面色似乎有些犹豫,但那沉重已经去了三分:“本来这事不该在这时候讲的,只是不在这时讲,日后又没有时机了。”

  众人一致宽抚她:“大夫人有话直言无妨。”

  柳溪面露不忍道:“话就从你方才对我的称谓讲起,‘大夫人’,我已不是宣德侯府的大夫人了。”

  “母亲,你说什么!”全茴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是个混账小子不假,可不代表他傻,父亲倏忽去了,他还一心想着如何才能闯出一方天地让母亲立足,可她现在说,不是宣德侯府的大夫人了,难道她还不是他母亲了。

  柳溪温柔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他父亲昔日的影子,可终究是徒劳,她也并不想看见,只是外人都想她看见而已:“你父亲已经把我休了。”

  “你说什么?”全茴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棺椁,这个消息太震惊了,难不成他去找咽了气的全珣对质?

  众人也是相同的看法,看向柳溪的目光时多了几分深究,不过于全琮来讲并没有什么,柳溪早就想飞出这牢笼了,手段都使过不知道多少,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利用枕边人无法反驳这一绝佳的助力逃脱。

  这没什么,人性幽微,不过涂添心凉罢了。

  冷眼旁观柳溪拿出一纸文书,那密密麻麻的纸上写着:我知你不快乐,是我的错,把你囚禁在宣德侯府,我已想通了,我们就此放过彼此,你回你父母身边去,我若是身死,你更是难捱,那就这样吧,你我不再折磨。落款正是全珣出兵讨伐大兇之日。

  全珣没有写要休她与否,但柳溪缜密地抓住了逻辑的漏洞:“大公子他此去或已想到结果,他既然有这样的心思,我也无法不从。”

  论人性的自私,有过之而无不及,历来如此。

  全琮不怪她为自己找出路,怪就怪在找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场合,以及在人授意下故意这样说,宣德侯府就像笑话一般,家里的男人刚死,女人终于得到解脱,想置宣德侯府于死地的今日不拿此说事,日后时机合适的怕是会翻来覆去说,内宅不稳,军心怎么会稳,谁能保证宣德侯府有没有私心?

  老夫子说过了,人世间最厉害的武器莫过于一张忠于论点的嘴,但凡为了达到某个目的,那张嘴总能找到一个理由。

  柳溪如此,朝堂之中的人何尝不是如此?

  这就是全琮厌恶朝堂的理由,大哥和父亲体谅他,希望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生在了宣德侯府,受到宣德侯府列祖列宗的庇佑,他又怎么可能真正独善其身呢?

  他感觉世事真讽刺,人群之中,苏炳秋隐秘地笑了笑,全琮勾起唇,目光以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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