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人心

人心之恶，人心之深不可测。

她早就领教过。

就算是自认为极亲近的人也有可能随时背叛。更何况，是这些素不相识的路人甲乙。

她知道，只要做这件事，事非就避免不了。可她依然要做，无法置身事外。

毕竟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她身为救死扶伤的医生，如何能为了独善其身而对生命视而不见。

三个青年没有再犹豫，端着药碗快步出去。

秋岚珺朝伙计道：“把药搬到前堂，留一人随我施药，另两人维持秩序。”说完她扭头看向宋翎。

宋翎秒懂，立马站了起来，“真叔已经没事了，我去前头帮你。”几个伙计或许一时之间不懂秋岚珺心中所忧，宋翎却一清二楚。

身为在沙场冲锋陷阵多年，他见过许多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人在饥饿至绝望之时，遇到前方有人在施粥，谁还会在乎礼仪廉孝，先抢一碗灌下肚再说。

然而当每个人都是这样想也这样做的时候，秩序没有了，剩下的，只会是拳头和鲜血。

这种时候，当然需要一个像宋翎这样镇得住场子的人在。

光任铺里的两个小伙计有什么用，怕到时会被人群踩成渣渣。

果然，这边伙计们刚将汤药移到前堂，外头便开始涌进人来。

正如秋岚珺所料，这些人争先恐后的冲进来，都想着先一步为自己的家人讨得救命汤药。

这种心情秋岚珺是理解的，但这种自私自利的做法，她从来都没法赞同。

一个世界若失去了基本的秩序，那离彻底陷入混乱还远吗？

宋翎大步上前，往秋岚珺身一站，雪亮的长剑出鞘半截，冷声喝道：“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宋翎原本个头就比一般人高，加之多年沙场拼杀出来的冷冽气质和霸道气势，往这一站，那些想挤占头份的人顿时熄了火，不敢再有半分造次。

秋岚珺这时已经和伙计装好了几碗药，她朝站在前头的人道：“过来领药，给你们家人服下后将碗送回，那边有水，洗干净放回来，后边人还要用。”

排在前头的几个人赶忙应下，端着药碗匆忙离去。

大街上和各家医馆药房还在不断死人，哭闹声在整条街上此起彼伏。

秋岚珺的药给病人服下后效果立竿见影，消息很快便从小范围内传了出去，不仅传到前头挤动的人群里，更传到了各家医馆药房里。

那些原本托关系走人情才好不容易排上医馆大夫号的人们，也算始往医馆外挤。

人多了，原先的秩序也就很难再维持下去。

宋翎也只能小范围的保护住路岚和两个伙计，再远的地方他也鞭长莫及。都是百姓，求医心切，再如何闹，他也不能真拿剑砍人。

人多，加之药是免费的，那些原本亲人已经死了的人也跟着挤进来，讨到药后转身以高价卖给那些挤不进来的有钱人。

一来二去的，那些被利益蒙蔽了心眼的人便越发的猖獗，在人群里胡挤横推，一脸凶恶的怒骂着那些看起来比他们弱小的人。

前头的伙计看不去了，找那些人理论了两句，反遭一顿暴打。

眼看汤药越来越少，人却越来越多，秋岚珺心里也急，朝宋翎耳语了几句。

宋翎目光如电的扫向那些趁乱发财的人，等他们挤到跟前，二话不说，干脆利落的将人打晕丢到一边。

“拿过药的若再来拿第二次，这就是下场。”宋翎道。

于是人群瞬间就少了三分一。

当然还有些不怕死的想投机，想着人这么多，他们未必认得出。

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被打晕丢到了一边。

宋翎认不出的，秋岚珺能认出，两人都认不出的，还有几个伙计呢，总有认得出的。

“剩下的药不多了，为了避免浪费，请大家带病人过来领药。见病人给药。”秋岚珺停下发药，朝前边排队的人道。

她认出前边排队的人里，有几个别家医馆的伙计。

于是排队的人又少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七八个人还在排着，而他们的家人已经去扶等在外头的病人。

“大夫，大夫救命啊！”一位妇人哭着冲进药房，‘扑通’一声跪在了秋岚珺面前。

秋岚珺赶忙将她扶起，“有话好好说。”

妇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抬袖擦着眼泪道：“求大夫救救我妹妹，她刚刚已经喝了大夫您的药，别人都奏效了，偏偏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像是——”她不说下去，眼泪不断的流着。

秋岚珺心里大约有数，暗自叹了一气道：“带过来我看看。”

妇人赶忙千恩万谢的出去，不一会便和一个背着女子的男人一起进来。

男人将背上的女子放下，一边擦着汗一边低声道：“娘子，我瞧着巧姑好像是——没气了。”

妇人哭着摇头：“不会的，不会的。那药别人吃了都有用，都活了，巧姑也能活，也能活的。”

秋岚珺给那躺地上的女子号脉，又翻了眼皮查看，摇头道：“太晚了，服药太晚，错过了良机。”

妇人闻言瘫软在地，趴在妹妹身上号哭不止。

男人眼珠一转，突然指着秋岚珺道：“别人都没事，为何偏偏巧姑有事？是不是你给我的药有问题？是你的药毒死了巧姑？”

他这话一出，那刚刚领了药的男人手一抖，好险没泼洒出去。

秋岚珺身边的伙计听了气得要命，他们累死累活还不收钱，为得啥？就为被这种人指着鼻子骂？

伙计丢下药勺，冲到路大夫身前，朝那男人道：“你还有没有良心？明明是你们自己送来太迟，服药太晚，还怪上我们了？我们路大夫辛苦熬的药，一文不取的给你们拿去治病。治好了的拍拍屁股走人，没见一个过来谢上一句。没治好的还怨怪上我们了？怎么？当我们路氏药房好欺负是吗？”

那男人被骂的红了脸，一时没找到反驳的话。

伙计又看向那些站在外头沉默不语的看客，冷笑道：“还有你们，白给你们送药，救治你们的亲人，你们非但没有一句感谢，还在这种时候冷眼旁观，一句公道话都说不得了吗？世人若都像你们这样，以后谁还做好事？”

伙计想想心里还是难受，又呸了一声道：“也就是路大夫心太善，要换了我，就你们这样的白眼狼，我根本就懒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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