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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远处的乌云


红提吓了一跳,捏着手低头后退两步。长念上前挡着,道:“外头又没多冷,国公凶朕的大宫女做什么?”

“宫女就该做宫女应做之事。”叶将白没好气地扫她一眼,“若是无能,换人上来最好。”

长念皱眉瞪他,叶将白抿唇,转头道:“不知陛下今日传召在下,所为何事?”

“怀渠已经封镇,北堂将军传回折子请示,欲灭镇中两万不愿臣服之贼。”长念神色严肃,“朕一向爱惜人命,不愿大肆屠戮,但怀渠之兵宁可卸甲归为贼寇,也要扰我京都安宁。是以朕思索两日,决定允北堂将军所奏。”

叶将白挑眉:“这种事,陛下竟来告诉在下?”

大肆屠戮之事一向隐蔽行之,以免动摇民心,叛贼当诛,但毕竟两万余人,尸骨成山血流成河,不是个光彩事。

长念笑了笑,道:“因为想借国公在义乌之兵用用。”

叶将白一顿,低咒了一声。

这小崽子的算盘是越打越精了,虽说义乌离怀渠最近,方便支援,但借他的兵,便是要他来共担这杀戮,一条绳上绑着,谁也跑不掉,怪不得愿意告诉他呢。

“我要是不借呢?”叶将白问。

长念叹了口气:“朕也不能强要国公借兵,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国公也是大周之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乱一平,我大周才能真正回到战前的太平,朕眼下兵力不足,刚收复的武亲王麾下之兵,也不敢妄用,只能求助于国公……”

“在下没有必须要帮陛下的理由。”叶将白看着她道,“此事对在下和在下的人,都是有害无利。”

长念心里也清楚这兵不好借,叹息一声,她坐回龙椅上耷拉了脑袋,开始想别的对策。

“午膳可用过了?”叶将白斜眼看向红提。

红提惊恐地摇头,又慌忙点头。

“到底是用过还是没用过?”

“回国公……殿下近日胃口不好,膳食都是一口即止。”

心里一沉,叶将白上前捏了长念的手腕,冰凉不说,还纤细了不少,抬起她下巴瞧瞧,一张小脸也没什么血色。

“让御膳房去炖汤。”他微怒,“要鲜鸡汤,用老母鸡炖,放点补血的药材。”

长念皱眉:“听着就难喝。”

“难喝也得喝!”叶将白道,“陛下现在这脸色,和墙上那水墨画有得一拼。”

“国公干涉国事就算了,连朕吃什么也要管?”长念瞪眼,“你干脆现在就带兵把朕这皇宫给打了,行不行?”

见她脸色又沉下去了,叶将白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忍了怒意,放轻语气道:“皇宫在下没兴趣打,和陛下做个交易可好?”

长念气鼓鼓地看着他,示意他说。

叶将白道:“陛下每日进膳,由在下陪同,按照在下的安排进食,义乌之兵,借陛下一用也无妨。”

长念的眼眸“蹭”地就亮了起来,嘴角直往耳朵边咧:“国公说话算话?”

“算。”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叶将白道,“但兵力调度是大事,可以借给陛下的至多四个营。”

“一言为定!”长念欣喜地拍手,扭头就朝红提道,“快去吩咐御膳房,按照国公说的炖汤来。”

“……是。”

红提战战兢兢地退出御书房,一路提着裙子小跑,心里余悸还未消。

这辅国公,谁都知道不好说话,精于算计。眼下是吃错什么药了,对陛下这么……她说不上来是怎么,毕竟国公看着还是凶巴巴的,但做的是好事,她想不明白这其中有多少门路,但能让陛下吃东西,那就是好的。

红提觉得,国公可能是看陛下太瘦弱了,一时心软。

可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心软的。

前皇后获罪在宗人府,其娘家在朝任职者,三天两头地上奏要陛下宽厚,放过前皇后,以平人心,陛下置之未理。红提很明白陛下的心情,前皇后害死秦妃,陛下没处死她都是仁慈,谈何放过呢。

但朝中那些人不觉得陛下仁慈,只觉得陛下不孝,阴阳怪气的折子不少,更是有在朝上给陛下念《孝悌》的。

陛下没给什么反应,但右手下第一个站着的叶将白出了列,一脚踹在那人膝盖窝,叫他跪了下去,然后问:“忠孝二字,何在前?”

“自然是……忠。”

“那大人岂敢不忠,在这朝堂之上说这逆臣之语?”

“国公,下官不过是给陛下进言孝悌,如何是逆臣?”那人愤恨地道,“陛下不孝,还允不得人说?若是忠言逆耳,那臣愿以死为谏!”

说着,作势就要往柱子上撞。

群臣唏嘘,有大步跟上去想拦的,叶将白也跟了上去。

那人看见叶将白跟来,心里正暗喜,却不想下一瞬后襟就被他抓住,一股力道使来,他猛地就被撞在朱红的大石柱上,头疼欲裂。

“陛下生母为秦妃,生父为先帝,皇后不过是母后,论孝义,陛下为太后修佛堂是孝,为秦妃追封是孝,为先帝追回棺椁是孝。而前皇后,教子无方让大皇子弑君谋位,更是开城门迎敌军,坏这大周百年太平!这样的人,陛下没极刑处死已经是孝,大人还企图让前皇后重归皇宫?”

群臣一惊,被他抓着的大臣更是惊慌不已:“国……国公松手!”

叶将白哪里肯松,抓着他就往那柱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撞:“大人要死谏,在下觉得无妨,若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下黄泉去给在下托梦也好。”

他下手极重,只两三下那人就已经头破血流。

看呆了的众臣纷纷回神去拉,硬生生将叶将白与那人隔开,七嘴八舌地劝:“国公息怒,息怒啊。”

长念坐在龙椅上,看着那满脸是血的大臣对叶将白怒目而视,微微抿唇。

大皇子一党其实早该清算,是她心软,才将这些人留在朝中,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不曾想……

如今叶将白已经给了她台阶,那她也就顺着下了吧。

“传朕旨意,追责大皇子一党叛国之罪,诛连嫡系之外亲属以及前皇后,具体罪名,刑部择日上报于朕。”

捏着龙头扶手,长念望着抬头看她的叶将白,微微一笑:“有罪之人,绝不姑息。”

朝臣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辅国公竟是和新帝一起唱了出大戏。原本一直未曾定罪的前皇后和大皇子余党,在这出戏里统统下了狱。

很多人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国公怎么会帮着陛下呢?按理说他不是应该与陛下作对吗?这人连臣都不称,如何还做臣事呢?

难不成,是和陛下背后做了什么交易?

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怀渠爆发大战,叛贼负隅顽抗,北堂将军带人杀穿了怀渠镇,有人提议让北堂将军先回京的时候。

“此一役死伤无数,尸骨尚未安置妥当,怎好就让将军回来?”叶将白淡声道,“将怀渠清理妥当了再说吧。”

“可是……”冯静贤皱眉,“陛下之意,此非将军之任,将军是可以早些回朝的。”

叶将白看他一眼,不应,就连陛下发下来的手谕也给拦了,说怀渠形势不稳,不宜撤兵。

于是众人发现,国公也并未对陛下言听计从,他好像只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会有反常的举动。

“红提姑姑,您说呢?”

一群宫人躲着议论国公,七嘴八舌地猜他的心思,有机灵的小宫女直接扭头看向红提,笑道:“姑姑常在陛下身边,应该知道得最多。提前给咱们立个话,往后咱们也就不怕哪里做错了惹着国公。”

“是啊,姑姑帮帮忙。”小太监苦着脸道,“奴才有时候当真不知道错在哪儿了,就被国公瞪,那么俊的人,瞪起人来可吓死奴才了,一宿都没睡好觉。”

“你上回是做什么了?”红提问。

小太监挠头:“也没做什么呀,按着时辰推门进去添茶,当时陛下和国公就在外殿里坐着。”

“门全推开了?”

“姑姑明察,奴才是按着规矩只推开一半,但外头秋风实在大,跟着冲门,奴才费劲儿才拉住了门扇呢。”

红提失笑:“那就不怪了,陛下身子不好,受不得风,你带风进殿,国公瞪你也是应当。”

小太监愕然,小声叨咕:“这比御医管得还严呢?”

“谁说不是呢。”红提唏嘘地抬头望着远处的落日余晖。

旁人都不知道国公喜怒从何而来,但她是看得真切的,陛下的饮食起居,但凡有差错,国公要瞪人,朝中但凡有人惹陛下不高兴,回去脸色沉上半晌,国公就要动手收拾人。

照这样来看,国公应该是心疼陛下才对?可……当真心疼陛下,他为何还不称臣呢?

红提想不明白,也觉得这种事不是她该想的,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去寝宫将被子熏暖,万一国公一时兴起去一趟盘龙宫,见事儿没做好,又得瞪她了。

长念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吃好睡好,虽然经常会反胃呕吐,但在御厨变着法的膳食花样之下,她身子养得还不错。

叶将白也很给她省心,不但把琐碎事一手包揽,甚至还天天给她带民间的小点心,她最近爱上了酸角糕,这人也不知道去哪里寻的,每天就带进宫来一小块,馋得她时常望着脖子等他进宫。

不过,这天临睡前,长念终于想起问:“北堂将军怎么没进宫来请安?”

红提支支吾吾地道:“许是还在忙别的事。”

北堂将军压根没回京,距离上一次送请安折子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消息都被国公拦下了,不让惊扰陛下,众人都想着反正没什么大事,也就从了他。

长念按了按心口,总觉得有些不安,低声道:“明日宣将军进宫一趟。”

“……是。”

怀渠的战役打了半个月,以叛贼完败告终,武亲王麾下最后一支叛乱的兵力也就此归于尘土。北堂缪带人清理尸骨,每天都有成车的尸体被运出镇外,其中不乏被误伤的平民百姓。

怪不得她不喜欢打仗呢,北堂缪看着地上还未散去的淡红色,闷头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流的,都是大周人的血。

“将军。”旁边有捆着面巾的士兵上来跪下,拱手道,“镇中医馆出现数十人寒战高热,大夫疑是瘟疫,还请将军先往义乌撤退。”

瘟疫在大周一向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词,北堂缪心里沉了沉,扫了扫四周。

尸骨累积,老鼠横行啃食,当真有些不妙。

“暂时封锁怀渠,让大夫确诊。”

“是。”

长念做了噩梦,醒来小脸苍白,侧头就问:“红提,北堂将军进宫了吗?”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捏着帕子擦了擦她额上冷汗,曼声道:“陛下对将军当真是记挂。”

长念微怔,侧头,就见叶将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国公。”她深吸一口气,“朕做错了何事,需要你守在朕床边,叫朕睁眼便看见你?”

叶将白额上青筋跳了跳,眯眼道:“看见在下,陛下很难受?”

“非常难受。”长念皱眉下床,穿上红提拎着的外袍,“你是不是又拦下了北堂将军进宫请安的折子?”

“没有。”

长念直勾勾地盯着他。

半晌,叶将白垂眸:“陛下想见他,过两日吧。”

“为什么?”长念皱眉,“自他去怀渠,朕已经一个多月没见着他了。”

“怀渠出事了。”

“什么?”长念一惊,伸手就抓住他的衣襟,“出什么事了?北堂将军呢?回朝了吗?”

叶将白伸手覆住她的手,觉得冰凉,皱眉接过红提递来的披风,低声道:“疫情而已,是战后常事,之前京都大战,怀渠和义乌那边就埋了不少人,眼下更添尸骨,又连日放晴……怀渠已经封锁,北堂将军去了义乌,待就诊后确定身子无恙,便回京来。”

长念眼眶发红,拽着他道:“朕方才就做噩梦,梦见他在前头跑,朕怎么追也追不上……朕很担心他。”

“将军那样壮实,能有什么事?”叶将白弹了弹她的额头,“明日就抵达京都了也不一定,陛下且安心吧。”

长念沉默,眉心皱着未曾解开。

怀渠的疫情蔓延得很快,最先发现不过十几个人,短短五日,感染疫情的人就多了五十个,御医院就此开了药方,呈到了赵长念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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