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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难解之题


会兴也是深秋不知寒,一叶而过,萧条异于平时。

陆笙很快追上了徒弟,只是看她满脸不屑,甚是鄙夷:“你怎么这个表情?”

外面总是谣传,轩辕陆笙风流多情,很多女人都愿意投桃报李。可陆笙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恰好刚才那个,是一个亏欠。

不屑,莫非是质疑自己的人品?鄙夷,莫非是觉得自己过于下作?

疑问,问出口会得到怎样的答复?他看不懂,只因他不是女人。

“女子究竟怎么了?用得着每一个和师傅有关的女人都来和我说一声,我的存在是有多么的多余,多么的累赘么?

我阮筠琦是有多么的厚颜无耻呢?”

强忍的泪水,在眼中不停的打转。轩辕门里,就有很多人反对他们的师徒关系。

一是族规使然,而非针对她,二是她自觉身份不明,不利于轩辕门。

可在外呢?师傅也好,师兄也罢,总是变着法的告诉她,外面有多么的凶险,不可以以女装示人前。

而最终,每一次的否认,都是一把更为锋利的刃,刺痛她的心。

她还小,需要肯定和鼓励,师傅给过,但外人很少。

她深知这些不是施舍和怜悯,可她总是期待。

陆笙听见她这样的自轻,一时恼怒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是我轩辕陆笙亲自收下的徒弟,你好也罢,多余也罢,那又如何?”

也许,他说错了。可内心的确是这样想的,他很厌恶这样的话,自轻自贱不是筠琦会有的风格。

泪水终是忍不住了,一行而下,行行是心酸和苦楚。“不如何。”第一次,这样的揪着心发痛,从心底深处萌生对师傅的抗拒和反感,如同师傅对她适才那番话的反感程度。

二人便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之中,寒凉的天下,走进了将士推荐的客栈。

很快,因为疲倦和困乏,吃了一点,筠琦便不愿多做停留:“师傅,我去睡了。”

亦如轩辕门中的状态,并无不妥。陆笙只感慨,女子果真是瞬息万变,是这辈子最难猜透的谜题。

于是乎,气氛异常的尴尬,陆笙并不之知女子的心性如此敏感多愁,说错了话。

不知何时,那女子跟了过来。“你徒弟,很奇怪。”

“敏儿,你我既然错过,就不必多纠缠。我徒弟还小,性子未定,受不得打击,希望你以后不会再这样直言不讳的伤到她。

明日我们就走,不会打扰到你。”

陆笙端起一杯热酒,一饮而尽。

酒虽香,却如同烈火灼心。

那叫敏儿的女子,何尝不是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掩面而泣:“如今你倒是会替人着想了,当年若是这般,我又怎会是这个下场?

轩辕陆笙,我却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觉得欠了我的,你还不起……”

轻声的泣很快演变为无声的泪,也许多少的回忆里,还是会有些美好的曾经,美好的甜言蜜语。

可却在数年前,全部化为灰烬。

他起身,一如既往的无愧于心。“敏儿,那是我的使命。”

使命,一个字眼,是一个希望,一段光芒。

最终在沉默中,敏儿妥协了:“陆笙,为我多留几日可好?

也许错过了这一次,再见便是黄泉了。”

会兴,本就是他偶然经过的地方。如不刻意,他们确实很难相遇。

陆笙面上不做回答,只代表了默许。

客栈中人来人往,早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对黯然神伤。

一对如胶似漆,一对恨比天长,一对相濡以沫,一对老死不相往来。

人生感慨,岁月蹉跎,不过如此。

去往客房中休息的筠琦,哭了一场后,已经淡忘了不久前的悲伤和失望,渐渐带着美好的期待和向往,入了梦乡。

梦里,花开花落;梦里,山清水秀;梦里,是轩辕门如同亲人的鼓励;梦里,有龙蛟忘我的守护。

一场短暂的梦里,收获了无数。

再醒来,便真的忘了。“师傅,什么时辰了?”醒来,看见师傅坐在窗前,天色已暗,可想她睡了很久。

陆笙闻声一惊,筠琦倒是没事人一般的坐了起来,捂着小腹,料想是饿醒的。

“我让小二送点吃的上来,吃完了你可以继续睡。”

陆笙勉强一笑,从记忆中走了出来。

谁说轩辕陆笙就没有曾经,没有过往了呢?第一天入门,何尝不是灏泽那般无知,筠琦这样天真呢?

只是他跨越的过快,有些事没经历过,只听说过。

“师傅,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筠琦大抵是不记得睡前是个什么情绪,所以此刻显得异常平静。

陆笙大大方方的点了头,也不去刻意提起之前的事情。

“一间废宅,没有暗道没有密室,四周虽然破烂不堪,窗子大开,可外面正在下雨。

如果有一个人,走进了这间废宅,不到半刻,便人间蒸发。脚印,只有他进去的走至一半,那么这个人是如何消失的呢?

当然,他不会武功,没有任何可以借助腾空离开房间的绳索或是其他器具。”

筠琦和灏泽,同样对此事耿耿于怀。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嵇崇究竟是如何从那样的环境中突然消失的呢?

陆笙本以为,筠琦会问问关于敏儿的事情,谁知是出了一个难题。这个难题,看似毫无可能,可总觉得似曾相识。

“由于下雨,脚印可以看的清晰,所以你以为,走到废宅屋中一半的脚印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又因为只有这一行进入的脚印,所以你好奇这个人由于各种客观因素,是凭空消失一般。

我想,那地上一定留下了他的一些东西,比如鞋子是么?”

陆笙不以为然,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不可能,除非是臆想。

筠琦瞬间惊醒,从床上嗖的就窜了下去:“师傅,我刻意隐去了这个线索,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笙看她如此崇拜的表情,便习惯性的挑了眉,笑道:“不是什么难的,也没有那么神奇。其实你想一想,如果废宅之中本来就存在一个人,且是下雨之前。

那么之后进来的这个,如果不是换了衣裳,如何能不留痕迹就离开?”

陆笙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只是根据筠琦的所言作出了这个判断,且他不了解嵇崇。

“师傅,才半盏茶的功夫,他能换好新衣裳,又悄无声息的出去么?

地上是他全部的衣衫,包括亵裤。因为雨下的大,从内到外的衣服都是湿的,而地上的符合。

可是,屋子里的其他地方,没有存放新衣服的痕迹,没有久站人的脚印痕迹。

地上很多灰尘,加上窗前的雨水泥渍,便没了别的。

总不能说,他就这么,这么光着出去的吧。”筠琦很快又失望了,不论是什么猜测,最终都会因为他们的勘察结果而推翻。

那里并不存在第三个人的痕迹,更不可能存放了新的一套衣服,而且嵇崇来不及换的。

筠琦一边退回桌子附近,唉声叹气的坐了下去。这个谜题,也许真的穷尽一生都解不开么?

电光火石间,陆笙想起了这个谜题的出处。“对师傅失望了?认为我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却解不开这个谜题?”

筠琦趴在桌前,摇摇脑袋:“怎么会?师傅就是师傅,人就是人,怎可能无所不知?

师傅是咱们墨国第一聪明人不错,可又不是神。徒儿不是对师傅失望,是对自己失望。”

嵇崇,是筠琦遇见的最不可思议的第一人。

陆笙所想却不是这件事情,而是更为久远的第一代君齐书生。第一次听见这个谜题,是在他所留下的笔录中。

“一间废屋,无一物,一人入内后,随即消失不见。地上留下其全身上下衣裤、鞋袜。

经调查,废屋中无密室、无暗道,窗子紧锁,门外只吾一人。”

记不起那笔录上这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情,但那个人是一代亲自验证的。

想到这里,忽而觉得不对劲了,蹙眉看去:“小琦,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听你的口气,莫非,你是遇上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筠琦正襟危坐,思前想后了一番,干干的笑了笑:“怎么说呢,有个人给我出的这个难题罢了。”

陆笙显然并不会相信了这无力的辩解,只是小二来的巧,敲了门:“客官,您的饭菜。”

筠琦如释重负,舒了口气,连忙跑过去开了门:“多谢。”

饭菜色香味俱全,虽然不是大荤,倒也是满足的,她捧着嗅了嗅:“真香,师傅,吃么?”

陆笙默默的看着这个徒弟,时而童真,时而调皮,时而少女,时而放纵,时而看起来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懂。

也许,笑容是掩饰了心底的悲伤,天真是用来自欺欺人。戏谑是手段,骗得自己都忘了,在乎与否。

“饿了你就吃吧。”陆笙忽而想起,多少年前的敏儿,难道不是这般的青涩?记起她适才临走前特意提醒。

敏儿姑娘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道:“陆笙,最近会兴不太平,总是有未出嫁的姑娘失踪,你那徒儿最好不要恢复女装了,以免被人盯上。”

也许是过往记忆里,敏儿的形象就是如此的善良,陆笙默默的遗憾了一声:“那你呢?”

敏儿苦笑了笑,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回首瞧他:“我又不是当年的我,怕什么呢?”

当年,回首遥望,可恨当初不成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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