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齐谅，别回头
齐谅在那白光中过了一遭，脑海中无数纷飞的碎片映照出记忆里的片段，闪着哀戚的悲光。
好像忽然回到了一个很低的视角，他站在淅沥小雨中望着墓园里那两座靠在一起的碑，爷爷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前面的黑色的大伞一个接一个，像棋盘上吞噬一切的黑子。
画面一转，他在花园里追着一只蜜蜂往前跑，随着视角渐渐拉高，青年时期的他躬身坐上布加迪驾驶座，在环山公路上急速掠过婆娑树影，带起一片刺骨寒意，最后站在齐家的屋顶上往下看，忽然闭上眼任凭自己从高楼坠落。
那些鸡飞狗跳的、爽朗的、哀恸的记忆如走马观花，在他耳边迅疾如风一一闪过，几乎要将他的神志拉入永夜的黑。
齐谅的眼睛半阖，泪光和迷茫交错，几乎要整个人跪下去。
他在那些痛苦的过往中被拖向更深处。
记忆骤然闪回，他的身体还停留在原地，灵魂却被一只无形的、温暖的手紧紧抓住，有一道声音似乎在他的耳边响起，哄劝似的将他往前推。
“齐谅，别回头。”
刺破重重灰黑云霭，那道声音穿透了一切，如春风薄雾蔓延到他身边，她说。
“齐谅，别怕。”
惊雷骤响，齐谅猛地睁开了眼睛，手机落在地上磕碎了屏幕，对面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叫他听出了一点难言的温和与庆幸来。
“醒了？没死就爬起来，赶紧跑。”
天生桥上万物平等，齐谅的过往让他迷失，也能有人将他唤醒，但那婴灵的记忆里都是暴戾，等跟上来只会更凶。
刚刚那哄劝似的话仿佛只是齐谅被姜恩许扇了一巴掌后做的梦，他咬牙切齿地爬起来，拍了拍裤子捡起手机。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嘴上骂，但他很诚实，跑得飞快，婴灵跑过来的时候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气得两颗乳牙都崩飞出去。
齐谅以为天生桥巷子和寻常巷子没什么区别，但往前跑了一段，忽然到了一片浓雾中，里面有高大的黑影穿行，瘦瘦高高竹竿一样，也有矮胖的黑影从身边过去。
那些东西动作很慢，在浓雾中仿佛拉了慢动作，纷纷回头看他。
“以最快的速度出去，前面过了桥有一座长廊，进去。”
姜恩许拿着手机隔空指挥她，右手小指上勾着一张线条密布的符咒，朱砂正飞速往前。
飞机悬停，她穿着安全设施，单手拉着长绳飞速下坠，滑入了齐谅家楼顶，悍然落地。
高扬的马尾在空中荡起弧度，黑夜中唯有这一片被飞机灯光照亮。
光影破开永夜。
那些黑影已经回头追来，齐谅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从悬空的长桥上狂奔而过，一路冲进了前方黑漆漆的长廊里。
周围浓雾弥漫，无数黑影回过头来，幽绿光芒闪烁。
冲进了长廊，婴灵终于看不见了，齐谅松了口气。
长廊两边都是黑色铁门，里面传来琐碎声音，像是笑，又有人在哀嚎痛哭，他不敢乱走，但脑子疼得像是要炸开，那些声音源源不断涌入耳朵里。
身后有锁链声拖在地上，齐谅还没回头，一只手忽然伸出来将他拉了进去，铁门“砰”地关上。
门外铁链声越来越近，齐谅却感到了安心。
姜恩许眉头紧皱，雪白衬衫下是黑色长裤，腰间悬挂着一条通身漆黑的长鞭，利落又冰冷。
她敏锐察觉门口的动静，拉着齐谅往后退，房间里空空如也，只有半米来高的柜子，殷红如血，最上面点着一盏昏黄的长明灯。
两人闪入柜子后面，地方非常狭窄，要掩盖两个成年人的身形很困难。
齐谅被她扣着后颈按着蹲在地上，距离极近，手和腿都贴在一起，一抬头就要撞上姜恩许的下巴。
连对方的心跳声都能清楚地听见，气息交缠在一起。
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门似乎开了，阴冷的风吹进来，不同于正常世界的冷，像是吹在人的骨头缝里，让全身都密密麻麻地刺痛起来。
齐谅吸了一口冷气，险些出声。
姜恩许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却被齐谅下意识咬了一口，在抽回手前理智才堪堪压抑住想反手一巴掌甩回去的冲动。
门关上，那两个瘦高黑影离开。
外面平静下来，屋内气氛却有些尴尬，姜恩许收回手，没有一点多余的反应，低声：“跟我走。”
她开了门出去，往长廊的另一边飞速跑去，齐谅顾不上尴尬了，连忙跟上。
穿过长廊，出口处先前进天生桥的时候映入的白光重新闪烁起来，姜恩许忽然停住脚步，一把拉过齐谅先把他推了进去，随即自己才跟上。
进白光后经历的一切幻觉和往事换了个方式重新在齐谅脑海中闪了一遍，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再迷失。
姜恩许走在他后面，温暖的手抵在他的后背上，推着他一步一步从白光中穿行而出。
无数纷飞幻影在她身边碎灭成灰，一寸一寸覆灭齐谅的噩梦。
眼前的光忽然消失，齐谅踉跄了一步，险些摔进自己床上。
回来了！
他喘着气将周围打量了一遍，脸上露出惊喜。
被婴灵锁住的卧室门轻而易举地被人打开，琥珀摇着尾巴冲了进来，姜恩许跟在后面，手里捏着一枚湿润的符咒，冷冰冰看着他。
完了！
齐谅看到符咒就想起来它被自己遗忘在浴室，看着姜恩许的脸色，往后退了一步，摆手，神色悻悻：“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没想到，就忘了一次，差点把自己小命送出去。
姜恩许冷笑一声：“刚提醒你就弄丢，浑身反骨是吧？”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新的锦囊丢给他，没好脸色，“提前选好骨灰罐，一回生二回熟。”
之前每次挨骂，齐谅都要骂回去，这次不占理，蹲着摸琥珀的头，不敢说话。
他小心问道：“你怎么回来的？”
姜恩许更想把他砸进地里了。
半夜突然起飞，审批程序走不完，只申请到了从小邺山到北城隔壁省的航线，她在隔壁省机场落地，换乘民用小型航空器到京城，为了速度更快，再换航线起飞私人飞机到齐谅家。
看门的狗都没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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