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忆往事 恩深似海

　　“别激动，坐下慢慢说。”楚玉良尽管这么劝解对方，其实自己也已激动不已。

　　徐继壮边坐边说：“五十一年前，我十岁，四处逃荒，差点饿死。幸亏被老首长捡到，这才保住了性命。老首长看我年纪小，要安排我上学，可我就想留在他身边，还向他保证不耽误学习。老首长看我很执拗，最终答应下来，不久便跟着他调防到前线。在前线的那几年，我亲眼见证了老首长身先士卒，也跟着老首长出生入死，还偷偷把名字改成了徐继壮。这些你应该也听说过吗？”

　　楚玉良笑着道：“‘小大人’唬民政，巧改名践忠心。这可是当初队伍最火的典故，谁会不知道？”

　　“没那么复杂，就是小孩子朴素的想法，毕竟当时也才十一岁，更不存在所谓的投机心理。”

　　徐继壮被调侃的不好意思，随即就回归正题，“在前线轮战了几年，老首长要换防了。临离开的前一晚，老首长又去看了那些牺牲的战友，还嘱咐手下一定要把抚恤落实到位。回到防地，老首长哭了，也提起了这件事，担心他有生之年找不到那些恩人，特意跟我讲了细情。”

　　“老首长讲，在抗战的时候，他带领队伍在中岭老区打游击，截获了敌寇研制毒气的消息，而且敌寇要把这批毒气投放到西岭一带。西岭那里正是我军主力活动的地方，人数占北部抗战力量的五分之一，队伍一旦中毒，后果不堪设想。情势十分危急，老首长亲自带人潜入敌人内部，击毙了毒研小组的全部敌寇。就在他们准备毁掉毒气装置时，被敌寇发现了，只能紧急撤离。撤退的时候，老首长等人慌不择路，掉进了一个山洞里。原来山洞竟是我军武器库，里面存放着我军的小钢炮，还有好多其他武器。”

　　“敌寇指挥官万分震怒，扬言挖地三尺，誓要将破坏者挫骨扬灰。敌寇一路追赶，追到了山洞附近。虽然敌寇暂未发现洞口，但很快就会找到，老首长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让他揪心的是，没能将消息传递给主力部队，主力部队仍可能被毒气所伤。”

　　“正这时，忽然来了许多当地老百姓，把老首长等人从地道引了出去，他们自己则留在了洞里。老首长要乡亲们一起撤离，乡亲们说他们先在这里拖一会儿，到时就从地道撤离了。老首长信以为真，而且军情紧急，便带着人去寻主力了。”

　　“关键时刻，老首长找到了主力，主力也因此避开了敌寇的埋伏圈。好悬呀，离敌寇的埋伏圈就差十多里了，假如再晚半个时辰，后果不堪设想。老首长本以为乡亲们逃离了，事后才知道，乡亲们为了拖住敌人，故意弄出动静。敌寇以为我军主力在里面，直接就把毒气都放了进去，乡亲们瞬间窒息而亡。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战士们全都哭了，誓要替乡亲们报仇。老首长那时候没哭，但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找到乡亲们遇难地。”

　　“抗战胜利后，老首长仍旧转战南北，多年一直不得空闲。等到刚稳定不久，老首长正打算寻找那个山洞时，南边前线发生战争，老首长也被调防过去。也正是在那个期间，老首长担心自己随时牺牲，才把这事详详细细地讲给了我，要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寻找。”

　　“我担心记不清楚，就按照首长所讲，画了那里边的情形。只是我的画功实在糟糕，根本画不出来那些武器和人，只能用线条或方格、三角代替，这幅画也就我和老首长能看懂。遗憾的是，直到老首长去世，我也没能找到那里，辜负了老首长一片期望。”

　　徐继壮说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楚玉良也不禁心潮难平，只能轻轻地拍拍徐继壮后背，以示安慰。

　　缓和了一会儿情绪，徐继壮继续先前话题：“我从前线下来后，就遵照老首长意愿去找。可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中岭老区又横跨三省，老省长根本记不清具体位置，找起来可就难了。一直到老首长晚年，我才算把地点划小到这方圆五百里。只是这里曾经有过两次大地震，还经历过多次区划撤并重组，当初周边老乡也被敌寇屠戮殆尽。所以我对具体地点的判定，也有过几次摇摆，老首长讲起的时候可能也会有所不同。”

　　刚才最后这句话的确回答了部分疑问，但楚玉良仍有疑惑：“只是照片上的人数似乎多了一些，就是这些批蓑衣的人，据老爷子讲这些人已经死了。”

　　“当初老首长讲起的时候，也专门提到过，说是在他们撤退的时候，遇到了几十个穿蓑衣老乡为他们指路，后来这些人不幸遭遇了敌寇。我也是在前几年的时候，偶尔看到一篇之前的报道，说是几十个老乡为了给部队争取时间，故意钻进了被敌寇重重包围的山洞。报道所描述的事发时间、经过，与老首长所讲有许多吻合之处，我判定应该是那批人，如今的照片内容也印证了这点。”

　　“老首长一直感念老乡们恩深似海，经过他的多年努力，终于在他去世前一年，为这些无名英雄的牺牲地争取到一个命名——恩海祠。只是却苦于没找到实地，仅停留在字面上。哎，我辜负了老首长的重托呀。”徐继壮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

　　“现在总算可以告慰老爷子在天之灵了，也算是替你完成了任务。”楚玉良安慰道。

　　徐继壮苦笑着摇头：“确实可以告慰老首长，只是我越发愧疚。为了找这个地方，我到这里居住了几十年，到头来还是外人帮着找到。哎……”

　　“找到这个地方的并非外人。”楚玉良话里有话。

　　徐继壮不由得一愣，马上追问道：“谁？是你吗？你什么时候去找了？”

　　“怎么可能是我？徐搏找到的。”楚玉良给出答案。

　　“徐，徐搏？老首长在天之灵保佑啊！”徐继壮顿时大惊，随即又泪流满面，显然内心极不平静，既有欣慰，也有感慨，还有愧疚。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细节，凌晨两点多，楚玉良谢绝挽留，离开了徐继壮家。

　　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徐继壮苦涩地摇头叹息一声：“唉！”

　　“怎么了？”候佳妮真心关心地问。

　　徐继壮反问：“老楚说他会到县里住下，你信吗？”

　　候佳妮马上抢白：“你不也一样？为了找那里，你九死一生，现在还落了这么大病根，可却只字不提，反而还愧疚不已，只知道争分夺秒地完成任务。”

　　徐继壮没有回应妻子，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恩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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