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乌曲来的亲人

天气逐渐转暖，路上已经没有积雪可踩，只瓦舍上覆着些许残雪。

沈鸢同堂妹一起去逛绸缎庄，挑选布料给府里人做春夏新衣。

街上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

二人挑选完后，刚走出店门没几步，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猛然窜到沈鸢肩背上，毛绒绒的东西在颈边蹭。

吓得沈鸢寒毛直立，尖叫出声，蹦哒几下都甩不掉。

沈幼芙虽然惊讶，但赶紧摆手安慰：“别怕别怕，是只黑猫，猫。”

听到是猫，沈鸢才稍稍淡定些，停止乱蹦，察觉到脖子边蹭着的东西是柔软的猫毛。

肩上的猫还在扒扯她的头发。她斜着脑袋看去，一只猫头正对自己。

圆溜溜的眼睛在白天也晶晶亮，胡子抖了抖，像是在打招呼。浑身黑毛宛如墨染。爪子都收着呢。

沈鸢抬手轻轻摸了摸猫头，勾着嘴角唤道：“小黑，乖……”

黑猫竟然冲她叫了一声。沈鸢心里欢喜，真的叫小黑么。

“小黑小黑。”

“喵~喵。”

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铃铛响和一位妇人清冷的声音：“飞将军，回来。”

肩上的黑猫顿时往声音的方向跃去，蹦到一位紫衣女子的肩上。

沈鸢一看这女人的装扮便知她来自异域。

一身紫色裙装，上门绣着神鸟图案，衣裳上坠着铜铃，手和脖子都戴着骨链，耳环是少见的大金环，头上戴着好几个金银材质的首饰。

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眉眼以上。虽然穿金戴银，可站在那里丝毫不见俗气，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神秘的高贵气质。

她看向沈鸢。凤眼含春，长眉入鬓，目光流转。

“飞将军冒犯姑娘，我送姑娘一点赔礼吧。”

对方突然开口，看她的目光像一位长辈，不住地上下打量她。

她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过此刻在心里感慨原来小黑的名字这么霸气，自己真是个起名废。

对面的丫鬟立刻递来一个袋子，仿佛早就准备好一般。

沈鸢好奇地接过一看，里面全是油纸包好的小鱼干。

“额……不用这么客气。”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转身离开，甩下一句：“下次见。”

沈鸢觉得莫名奇妙。

沈幼芙凑上来说：“这位应该是乌曲来的吧。乌曲的使臣已经到京城了。”

“不知道啊。”沈鸢心想下次去东宫问问，顺便把鱼干带去给三花和小橘。

这件事两姐妹并没放在心上。

可三天后，她们真的再次见到这个女人。

这次是谢怀琛主动约沈鸢出来见面。地点很奇怪，既不是东宫也不是常去的宅子，而是镇国寺。

说是去赏早春的景色。但行程被安排得莫名其妙。先找借口说去青竹馆待一天，然后暗中派人接她上了马车去寺庙。

若不是因为来的人是卫离，她快吓得不敢去。

到达镇国寺后，被直接带到一处位置隐蔽的佛堂，侍卫在外面很容易发现周围是否有人来。

沈鸢在路上越来越迷糊，卫离的神情一脸严肃，什么也不肯多说。她总觉得这样子像在密谋什么大事。

只是为何要在佛门清净地？

等进了佛堂后，直面高大的佛像，含笑俯瞰众生。而里面的众生惊呆沈鸢。

不止砚之在这里，爹也在。

还有上次见到的那个紫衣女人。里面还坐着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长得与爹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有些呆滞。

大家看向她的表情都怪怪的。爹居然红着眼眶别开目光。

沈鸢有点呆呆地不知如何开口。看到爹仿佛情绪激动不怎么理她，她慢腾腾地挪到砚之身边。

“往哪儿跑呢，过来我这边。”

紫衣女人扯下面纱，爽快地笑着对沈鸢招呼道。

沈鸢看清对方后，有些疑惑，对方眉眼同娘亲有七八分相似，甚至同自己更像。

没等她开口问，对方便主动报上姓名：“我叫夏千寻，来自乌曲，是你的姑姑。”

沈鸢一时有点迷茫，虽然突然冒出一个姑姑很离谱，但她此刻一点不怀疑这个事实。兴许是因为这张脸，还有从小就意识到娘亲对乌曲的熟悉。

谢怀琛算是这里最有心理准备的人。

顾瑾修早就传来消息。虽然听起来离谱，但顾瑾修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人。他甚至没有细说，只在信里写着看到那张脸你就信了。

毕竟他会查到点线索，还是靠着对那张脸的好奇。

“夏巫师，先同阿鸢讲讲事情原委吧。”谢怀琛轻轻揽着沈鸢。

夏千寻看到对方动作，微微挑眉，旋即勾唇笑道：“那就再等等，人到齐了一起说。”

这意思是还有人要来。

沈鸢疑惑地看向爹和谢怀琛。

谢怀琛冲她点点头。而爹则有些失魂落魄。沈鸢走到沈知州身边，抓住他的手臂一脸担忧：“爹，怎么了？”

她再傻也知道现在有大事要宣布。

然而沈知州嘴角扯出一抹笑，额头的皱纹仿佛深了几分，轻轻拍着她的手，声音有些许哽咽：“没事，先等等。”

她只得又瞧了瞧这对不认识的一男一女，心想说不定他们同娘都有关系。

很快，佛堂的门又被推开，只见沈幼芙母女走进来。

没等任何人做介绍，尹惜柔只往里头扫了一眼便怔怔愣住，随即一脸震惊，难以置信。

瞪大的眼眶很快红了，张开嘴说不出话，一步一步往那位清瘦的男子挪过去。

似是期待又似害怕。

最后直直盯着他，见对方一脸紧张茫然，尹惜柔从喉咙里艰难吐出几个音：“令桓，是你吗？”

对方紧皱眉头，似在努力回想，最后堪堪吐出一句：“你也认识我？”

尹惜柔差点站不稳。

沈幼芙赶紧过来扶着，着急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娘，这不是爹的名字嘛。”

“我是惜柔啊，你不记得了吗？”

尹惜柔眼含晶莹，这一句哭腔仿佛盛满了多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

一旁的沈知州一脸的有心无力，哑着嗓子道：“他谁都不记得了。”

沈令桓看到她哭心里堵得难受，可他除了隐隐约约那点熟悉感，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想出言宽慰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着急地皱眉想了想，赶紧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红纸剪成的小人像。这纸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但被收藏得很好。

他捧着纸急声道：“我还记得一点，这小像应该是我媳妇儿。”

他目光在小像和尹息柔之间来回瞧了瞧。心想这妇人难道就是自己妻子？

这么久了，他始终什么也想不起来，脑中只剩下最初那点模糊的念头：有人要杀他；这张小像上的人很珍贵。

尹惜柔抹了一把眼泪，伸手拿起那张小像看。

沈令桓哪怕重伤失忆，也从不准人碰这玩意儿，可这会儿虽然认不出尹惜柔，硬是没有拦着她。

尹惜柔认得这张小像，那是夫君以前随手剪的，说出征在外随身带着，就当她在自己身边。

她悲伤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失望的苦笑：“十几年过去，我老了。不如这年轻时候的小像好看，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沈令桓一听就急了：“不不，我认不出你是我眼瞎，你现在也很好看，一点不老。”

众人：“……”

他赶紧又委屈地补充一句：“我受伤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

说罢便看向夏千寻，眼神请求她解释几句。

不止他，在场所有人都想听听到底怎么一回事。

夏千寻面对众人的目光，长叹一声：“唉，让我想想从何说起。”

“就从大概十八年前开始说吧……”

虽说事情必然很严肃，但沈鸢此刻的第一反应是居然没带花生瓜子。

啊，好可惜！

哪知谢怀琛突然尴尬地插嘴：“稍等。”随即吩咐外面的人上来茶水坚果水果。

沈鸢顿时乐了，抱住谢怀琛手臂，小脸凑上来。谢怀琛一看她那熟悉神态表情就猜到她接下来可能的动作，赶紧捂住她的嘴。

沈鸢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表示人家才没有那意思呢，你以为我会得意忘形地亲你一口啊。哼！

谢怀琛眉梢一挑：你就是那意思。

夏千寻咳嗽两声，提醒众人她要开始讲了。

故事其实不算长也不复杂。

她和夏千雪是一对姐妹，从小父母双亡，被乌曲的巫师收养。

巫师在乌曲的地位很高，因为掌握着最好的医术毒术和占卜之道。而她们的师父是乌曲的国师，也被称为圣女。

乌曲虽然民风开放，但却要求圣女终身不嫁，以示圣洁。

师父早就寄希望于姐姐夏千雪成为下一任国师。可对生活充满奇思妙想的夏千雪没这个想法，她觉得谈恋爱嫁人挺好的啊。

于是留下信悄悄逃跑，表示自己无心担任国师。

师父气得下令，若她不想担当大任就别回来。

结果她在外面逍遥两年，有了沈知州这个情郎，更不想回去。

但她就算想嫁人，也不该嫁给别国的将军。是以同师门彻底闹掰，被师父驱逐。

其实师父虽然对她们很严厉，但夏千雪同沈知州走后没两年她就开始后悔。

可师徒俩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谁也不会主动先低头。何况夏千雪有了孩子后，更加没脸回去。

于是第五年的时候，夏千寻主动跑出来找姐姐，得知她已死的消息，颇为她感到惋惜。

她在外头玩了一年，觉得外面的花花世界也就那样，不知道姐姐为啥会眷念。她很快就准备回去，从此断了寻姐姐的念想。

只不过这次回去时，有人捡到了深受重伤的沈令桓，送到巫师这里来救治。

沈令桓当时浑身上下都是伤，但怀里竟然还护着那张染血的小人像。

他被捡回去的前几年几乎处于植物人状态，大部分时候都在昏迷中。

巫师们觉得这人八成救不活，想直接扔出去。但夏千寻觉得扔了浪费，于是把他当药人，拿他各种试药。没想到最后人还真清醒过来了。

只是一开始他跟傻子似的，话都说不清楚，像个小孩一般。连吃饭洗澡都得人引导。但就是把那张小像护着，谁都不准碰。

又过了两年才逐渐像个正常人，就是反应慢半拍。

现在已经恢复得不错，大概智商回到从前。可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天天被夏千寻各种灌药施针。

要不是顾瑾修找过来，谁也不知道沈二爷还活着。

沈知州已经听得泪流满面。当年夏千雪救了他后，对他说她是个孤女，因为犯错被逐出师门。没想到后面还有许多故事。

这令人很悲伤。

可自家二弟竟然还活着，又令人惊喜。

一时悲喜交加，说不出话。

尹惜柔短时间经历大喜大悲，心绪难宁。但夫君还活着是天大的好事。哪怕记不起来以前的事，只要人活着就好。

这不逐渐在恢复嘛，说不定他哪天就想起来了呢。

她暂时没功夫理会其他人，将女儿拉到沈令桓跟前笑着介绍：“夫君，这是咱们的女儿幼芙，你离开的时候她只有四岁。”

沈幼芙红着眼睛乖乖叫爹。

沈令桓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能明白这些确实是自己家人，僵硬地冲她点头。

“爹，你别急，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我和娘都等着你。”

于是这边认亲成功。其他人一时不忍打扰。

沈鸢还处于若有所思的状态，心想娘亲真是任性，各种说跑就跑。不过她为啥临死之前不是让我去找小姑，而是去找爹呢。难道因为觉得回师门太丢脸么。

如果当时让我去找小姑的话，那自己在翠云阁的时候……她不禁看了眼谢怀琛。对方神情严肃，深沉的眸子紧盯着她，仿佛怕人飞走了。

沈鸢正奇怪他怎么回事，只见夏千寻突然冲她招手：“鸢鸢，过来。”

这可是自己难得的亲人，沈鸢开心地走过去：“小姑。”

夏千寻满意地点头浅笑，轻声哄道：“小姑已经听说你和你娘的事。你要不要跟小姑一起回乌曲看看？乌曲有很多好地方哦，还有许多好儿郎……”

沈鸢听得正起劲，

“夏巫师，我们谈谈正事吧。”  谢怀琛当即冷声打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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