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曲线救国
吴韧第一次作为党代表走进新市委机关,让他备感荣耀。据说新建的市委综合大楼是请了名人按照易经八卦设计的。吴韧站在汉白玉台阶上,抬头仰望,银白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润滑的光泽。吴韧伸出手去,那润滑的玻璃墙仿佛正从他的指间滑过。吴韧感觉到了这座大楼跳动的脉搏,在这方圆二百多公里的土地上,这儿每一次心跳,都会让四方震动,这儿每次喷出的新鲜血液,都维系着一个强大的生命机体的鲜活。
吴韧第一次意识到他跟这个庞大的建筑有了更密切的关系。这种感觉让他更关注地去审视着它。
原本汪思齐有意透露佟大为将出任新市长的意图,由于一系列jian凶案不得告破,市委对他这位政法委书记兼市公安局局长颇为不满,市民要求其“下课”的呼声很高,市委王书记不得不抱届前挥泪斩马稷,提前让其进了政协。剩下足具竞争优势的就是常务副市长曹迁儒了,如果省委不空降的话。
原市委书记王浩明去省发改委任职,在当日举行的三届一次全会上,蔡东阳当选为市委书记,曹迁儒、汪思齐当选为市委副书记。在河源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上,还选举产生了河源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原苍梧县委书记张铁军当选为书记,大会在鲜花和掌声中胜利闭幕。
市委在年前定下来了,蔡东阳由市长升格为市委书记,曹迁儒以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也入主市府,汪思齐和张铁军均如愿以偿,这是一届胜利的大会,是一届皆大欢喜的大会,吴韧一下子在市委常委里有二位密交,前后二任苍梧县委书记,市委书记蔡东阳对他印象也不错,他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完全能出任苍梧县人民政府县长一职。
张铁军走后,河源市委明确杨雄主持县委日常工作,只等市委的任命一下,同时兼任苍梧县长,杨雄就是苍梧县委书记了,至此杨雄在苍梧的权力达到巅峰时期,实际上党政大权全揽,在苍梧史上绝无仅有。
这种格局让吴韧心中很是不爽,杨雄太贪恋权势了,竟然在这种形势下“通吃”,集党政于一体,汪思齐告诉他市委原本是想让苍梧县人大常委会任命他为苍梧县人民政府副县长、代县长,常委会上汪思齐提议,曹市长发表了他的意见,说是对这个同志还要多考察考察,市委政府刚刚更替,一切等过了春节再行确定,市委蔡书记在书记会上说那也好,加上市委组织部征求杨雄意见时,他态度不够明朗……
吴韧知道杨雄的路子野,他不仅在市里跟市长曹迁儒打得火热,并且在省里有人罩着,甚至北京也有几个老头子对他颇感兴趣,说什么敢作敢为,改革有魄力,又有“民选县长”、“票箱里跳出来的县长”之美誉,民间甚至传言杨为了荣登苍梧县委书记,不惜一切手段,某地产商投其所好,耗巨资替他打通关节,偏偏这样一个人物,市委书记蔡东阳不知道什么原因并不喜欢他,却是市长的座上宾,关系很微妙……
县里面几乎成了杨雄的一言堂,苍梧官场也许并不看好吴韧,在他们眼里吴韧尽管能干,但在操作上还欠火候,杨雄只不过是利用他做事,他们看好的人是副书记马普,此人跟杨雄关系非同一般,跟苍梧各局办委的头头脑脑们更是称兄道弟,是那种天生就合适在官场里泡的人。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阎清平在此关键时刻,充当了吴韧的耳目,他不断地捕捉、收集苍梧官场的信息,及时地反馈给吴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杨雄可以对吴韧百般“宠信”,可以给予其重奖,可以在各种场合褒扬他,可以一起酒肉穿肠过,甚至可以跟他一起声色犬马,可是从来就不让他参与核心“决策”,从来不让他插手核心“机密”,官场里混的都是人精,他们焉能不明白,再说吴韧上来得也太快了,太出风头了,何况他原本跟的就是汪思齐、张铁军、冯梦兰之流。
吴韧决定给杨雄上点眼药,跟他的斗争他得调动一切大脑细胞,他得讲策略了。
苍梧官场所有的人都等待县长人选最终确定的结果,各种猜疑流言纷起,各种明里暗里的活动都在年前紧张地进行,苍梧官场一片浮躁。
吴韧却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深入到经开区的十大行政村,调查走访,慰问困难群众,解决群众关心和热心的焦点和难点问题,经开区有它的优势就是经过吴韧这二年来的苦心经营,有的是钱,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解决起问题来也就得心应手,故而辖下的十大支部书记们对吴韧是唯马首是瞻,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经开区这几年的发展的扩张,也给他们带来了机遇和希望,无论是集体还是个人,他们自然希望吴韧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同时希望他的“政策”和实政理念能得以持续……
这天,吴韧正在实地察看村民的安全饮水工程,突然脸色煞白,然后“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大伙儿赶紧将他送到医院,一查,是劳累过度。几个人当场就哭了起来,多好的官啊!趁吴韧还在住院时,农民们扛了幅锦旗敲锣打鼓地送到了县委政府。
杨雄听到外面一片吵闹,还以为农民又是来闹事的。正准备从后面溜走,他可不想在非常时期跟那些刁民一般见识,秘书一脸惊喜地告诉他:“不是闹事的,他们是来送锦旗的。
听了这话,杨雄这才放下心来,走过去接了锦旗一看,当场苦了脸,锦旗是送给吴韧的。上写:官之榜样,民之大福。碰巧省里有家新闻媒体在县里办事,当场对农民进行了现场采访。等农民们走后,杨雄迅速召见马普,把这事提了出来,说市委原本就有那个意思,让农民们一折腾,吴韧的支持率越高,他们的计划就越难实现,吴韧不同于冯梦兰,他在苍梧也是苦心经营,上面也有人,路子野得很。马普却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啊,官场上潜规则一般是百姓的支持率越高,就越不讨上级喜欢。您想啊,要是他成了英雄,那岂不是说别人都成了狗熊?”
这个马普,太精明,就像是从娘肚子出来就合适在官场里泡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看问题确实是一针见血。“话虽如此,但你还是小心点。我说你啊,也别老跑关系了,至少也得抽点时间跑跑基层,做两件事让大伙看看吧!”当了准县委书记的杨雄,态度竟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没问题,只要我一当上县长……您就放心吧!”马普还是一幅笑嘻嘻的样。
吴韧在医院里听说了送锦旗的事,很生气,赶到县委机关,要去摘下锦旗。旁人赶紧拉住他,劝道:“有的人池了一辈子官,能收到几面别人真心送的锦旗?这面锦旗你不能摘。”吴韧直摇头:“我才做了多少工作,怎么担当得起这八个大字,半夜起床都会羞死人的。”说着,他不顾阻拦,摘下锦旗,在院子里当众焚烧了。黑烟阵阵,引起整个机关大院各个办公室的注意,大家脸上什么表情都有。
一个县委常委,当众烧毁农民送的锦旗,本来就是大新闻,各家媒体自然不会放过,然而他们却采访不到吴韧。吴韧烧了锦旗后,又下乡去了。没有大事,他一般不回县委机关大院。白天在县城,大都是亲自去见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向他们讨要农民应得的福利待遇。在经开区时,吴韧就因为急公好义,大家有什么要求、困难找他,只要不违背大原则,他都积极想法解决和满足要求,素有“小孟尝”之美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也对吴韧的关系有所耳闻,对他亲自上门感到有些受宠若惊,虽然马普给他们打过招呼,将来一定选举时一定要填“马普”的名字,但现在不是还没最后确定吗?谁都知道吴韧关系非同一般,光市委常委就有两个,市委也有意图,马普不就是杨雄一个人吗,杨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啊,说不定吴韧就能当上县长,他的表现太突出了,成绩也是有目共睹,所以这些负责人对吴韧的要求总是尽力满足。
马副书记也不吃素的,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吴韧。他听了这事后,找到了农业局的张局长,张局长跟他是哥们儿。马普一番好酒好肉伺候好张局长后,这才说出自己的要求,他说:张兄啊,虽然我不怕姓吴的折腾,可也不能让他就那么容易地得了民心。所以我想请你尽可能地难为他,别让他把事情办得太顺了。”
张局长够意思,拍着胸脯说:“放心,我不把他整得灰头土脸的,就不来见你。”
几天后,吴韧果然找到了张局长,他是农民的谷种而来的。经过他调查发现本地的土壤非常合适种植香米,他打算在经开区所辖的小湖村搞个试点,如果成功将在经开区其它村大面积推广。所以他想请张局长联系一下,从外地调拨一批香米种子过来。
张局长苦笑着说:“吴书记,你如此心系百姓让我佩服,可是我帮不了你,我们帐上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了。”
“不是有经费的吗?”
“那点经费哪儿够啊。如今这社会,哪个地方不花钱啊?”
吴韧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可是这批香米种子我是势在必得的。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吧。”张局长暗暗一笑,果然是嫩了点,当官的人哪有像他这么直率的。但他还是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说:“我哪敢对你提条件啊。”
吴韧哈哈笑了起来:“我年轻,对官场上的事,你是前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要求,你就直说,只要我能做到。”
张局长心里一动,看来吴韧并非那种不上路,不懂味的人,自己倒也低估了他。要不给他出个难题,让他知难而退。张局长想了想,说:“既然吴书记这么够意思,我也不客气了,张某确实有个难题。我有个儿子,小时候宠惯了,不好好念书,今年高考只考上市里的一所三流大学。你想如今名牌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这三流大学出来以后怎么办?所以……”
“所以你想帮他换一个学校?”张局长连连点头。
吴韧笑着说:“我也是当父亲的人,哪会不理解当父亲的难处。这事不难办。你看我原来就读的XX大学还可以吗?我认识学校的校长,如果你觉得可以,这事我来办,但学费是一定会比考进去的人交得多得多。”
张局长喜出望外:‘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进你所说的那所大学,花多少钱我都愿意!“说完,张局长硬拉吴韧去吃饭。洒桌上,张局长感谢的话说了一大筐,最后承诺一个星期内将香米种子运回来。
几天后,张局长就接到吴韧的电话,说事情已经搞定,要他儿子立即去学校报到。张局长这边也正好和省城联系好了香米种子的事,听到消息后,他干脆用单位的车亲自送儿子去报到。回来后,也正好顺路运回那批种子。看着儿子高高兴兴地进了校门,张局长心里乐开了花,这事办得漂亮,既没有让吴韧感动轻易办成事,又解决了自己的心头大患。回家的路上,张局长正在想如何向马普交待,车子突然陷入一个水坑,张局长的脑袋一不留神碰到了车门,“咚”的一声,痛得不行。
张局长捂着脑袋突然想到,吴韧连他儿子换学校这样难的事都办成了,可见他在省城的“势力”,怎么可能不知道哪里有香米种子,再说还有他是经开区的党委书记兼主任,那是在钱海里滚,会为了经费的事向自己的“下属”低三下四?按理说他完全可以直接购买,不必找他这么个中间人,还任由他“敲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吴韧有意让他“敲诈”的。吴韧知道他有个没出息的儿子,想帮他,所以就用了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照这样看来,吴韧绝不是人们所说只是杨雄利用的工具,一个马前卒,前段时间的晕倒和烧锦旗说不定也是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
张局长这下算是醍醐灌顶了,“马普那小子,从一开始就输了—”张局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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