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门前有槐
且说伍孚和徐良二人小心翼翼的走在这阳城的街道上，昏暗的月光下，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二人这次来寻找王林并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这时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伍孚二人勒马观望，只见一名手提灯笼的佝偻老者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伍孚给了徐良一个眼色后，翻身下马上前一步将老人拦了下来，伍孚抱拳说道：“老丈请问这阳城为何家家挂白幡，处处传哭嚎呢？”
老者举了举灯笼，等他看清楚伍孚的脸后，他不由沙哑着嗓子说道：“后生，你们不是阳城人吧！”
伍孚点头回道：“恩，我们从洛阳来！”
“洛阳？”当老头听到伍孚的话后语气明显变了，他一脸戒备的看着伍孚说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伍孚感觉到老者的恐慌，他有些不解，但还是回道：“老丈，我们来阳城寻一位故友！”
老者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伍孚的脸上，他见伍孚说话客气，眉宇间一股英气，老者那莫名的戒备也就慢慢的放下去了，当他听到伍孚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朋友的时候，他叹息一声说道：“唉，希望你找的人还活着吧！”
老者说完之后，摇了摇头就准备离去，伍孚不解其中之意，他见老者要走，不由急忙说道：“老丈这是何意？”他目光看向两边的街道上的人家，那些白幡在这寒风中飘摇着显得是那么的冷清，伍孚不由想到了什么，他继续说道：“老丈，难道这阳城之中发生了疫病？”
伍孚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理由的，看着城中的景象，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亡故，能够造成这种局面的要么就是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要么就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疫病，前者虽然这几年洛阳的时局很乱，但这些动乱只是为了争权而产生的动荡，这些动荡虽然也都发生了流血冲突，但对平民百姓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而伍孚身为越骑校尉，并没有听说最近这洛阳附进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冲突，所以伍孚才说是疫病！
老者听到伍孚的话后，不由呵呵笑了起来，伍孚听在耳中，只感觉这老者笑声里充满了无奈，伍孚不由继续问道：“老丈何故发笑，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老头抬起头的那一刻，伍孚一瞬间呆住了，他从没想到，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眼神中竟然会有如此浓烈的恨意！
老者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叹息着低下头，然后开口说道：“你们想找的人叫什么？老头子我在阳城住了一辈子，谁家住在那里我都清楚！”
伍孚虽然不知道老者为何会出现这种恨意，但他听到老者的话后，不由开口说道：“我们要找的人叫王林，是帝国的一名都尉！”
老者闻言打量了伍孚一番，然后说道：“你找小林子啊！你也是帝国军人吧！”
伍孚点点头，也没打算隐瞒，他开口说道：“我是王老哥的主官，这几日一直不见王老哥的身影，我有些担心，所以特地来这里看看，如果王老哥真遇到了什么事，我们做袍泽的能帮一下也就帮一下！”
老者听了后，不由有些感慨，他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这条街一直走，到第一个路口左转，然后直行，看到一株大槐树后，那里就是他家了！”
老者说完之后，埋下头，提着灯笼佝偻着身子走了，老头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天灾还是人祸呢？天灾还是人祸呢？”
老头越走越远，伍孚微微眯起眼睛，老者的低声嘟囔他听在耳中，心中疑虑越来越重了！
“校尉，我们走啊！”
伍孚被徐良的喊声惊醒，他揉了揉额头，然后翻身上马，顺着老者刚才告诉他们的路走了过去。
二人没走多久，只见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株大槐树，两人策马来到槐树旁，伍孚抬头看了一眼这颗大槐树，他不由有些感慨，这颗槐树的主杆很粗，看来是有些年头了，而就在伍孚打量这株槐树之时，在他身边的徐良却是低声叨咕道：“门前种槐，百鬼夜行，这老王脑子莫不是坏掉了，怎么会在门前种这种东西呢？”
伍孚没有听清楚徐良再说什么，他不由低声说道：“你叨咕什么呢？”
徐良见伍孚询问，不由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开口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他倒不是怕伍孚骂他，而是因为他刚才叨咕的那句话，是他小的时候，从家乡的一个道士那里听来的，不过到底是真是假他自己也不知道！
伍孚见徐良不想说，也没在继续追问下去，他将目光望向槐树旁的一户庭院，这座庭院大门紧闭，而门前赫然也挂着一道白色的招魂幡！
伍孚和徐良对视一眼，伍孚低声对徐良说道：“看来老王家里果然出事了，走，我们去看看！”
伍孚上前一步轻轻扣动门环，二人敲了许久，就在二人以为王林不在家中之时，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名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好几天的王林，徐良虽然和王林的岁数差了些，但在军营之时他二人可以说关系最好，此刻徐良看着王林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由惊讶的说道：“老王，你这是怎么了？”
王林对于伍孚二人的到来并没有显得有多惊讶，他似乎早就知道二人会来找他，于是开口说道：“你们来啦！”
伍孚看着王林点点头，然后犹豫的说道：“王老哥，家里出什么事了？”
王林苦涩的笑了笑，对伍孚二人说道：“进来说吧！”
说完这句话，王林将门口让开，伍孚和徐良二人抬腿来到了王林的院子里，然而当伍孚的脚步跨进院子之中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因为当伍孚迈入这院子之中后，放眼所及，密密麻麻的大红棺木整齐的排列在庭院之中，放眼望去，竟然不下二十具棺木！
伍孚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他抬起手指着这些棺木语气急促的问道：“王老哥，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林凄然一笑，他来到这些棺木之前，每具棺木前都放着一个瓷盆，王林弯着腰在每具棺木前烧着纸钱，他眼神迷茫的说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他妈的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林愤怒的一拳打在土地上，他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下，身体抖动着发出沉闷的哭声。
王林的举动惊动了屋内的其他人，没多久一名妇人牵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眼眶红肿的从屋子内走了出来，这名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林的妻子王氏，而王氏手中牵着的女孩，是他们最小的孩子名叫王燕儿！
王氏并不认识伍孚二人，她看着自家老爷伏地痛哭，不由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搂着她的小女儿也嚎啕痛哭起来！
这夫妻俩的哭声惊动了家中的老仆，这老仆本来在堂中烧饭，闻到哭声急忙来到前院，当他看到这个场景后，不由叹息一声，然后一声不吭的又回去了！
伍孚二人见状不得不上前安慰二人，好半天王林才自知失态，收起悲怆之情，然后喊来老仆将妻子王氏扶进屋子，他又亲自找来几个小板凳，让伍孚二人坐下。
看着伍孚二人不解的目光，王林自嘲一笑，然后他抬手指着庭院中的几具棺木说道：“伍校尉，小良子，你们知道躺在这几具棺木里都是谁吗？”
王林说完看着二人疑惑的表情，于是继续说道：“这里面躺着我的有我的儿子，我的兄弟，我的长辈，你们知道吗？这里躺着我们阳城王氏老老少少不下二十几人！”
王林说道激动处，整个身体都抖动的厉害，他眼睛赤红，稍稍平复一下之后又继续说道：“二十多人呐，这些鲜活的生命就在同一天消散了！”
王林说着说着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他语气几乎有些绝望的说道：“伍大人，小良子，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折磨，你们能体会到吗？你们体会不到！”
看着王林又开始有些癫狂的胡言乱语，徐良急忙来到王林身边轻声安慰道：“老王，老王，你别激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伍大人在这里，你说出来，看看伍大人能不能帮着解决一下！”
在徐良的安慰下，王林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了下来，然后他撕心裂肺的给伍孚二人说了一件事情：
原来六天之前，王林一如既往的早早起来，准备锻炼一番后，去大帐内点卯，而就在这时一名甲士告诉他营门处有人找他，当王林来到营门之时，发现来人正是家中的老仆来福！
来福告诉他家中出了大事，看着来福的脸色王林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的就往家里赶，路上王林得知阳城南十里处的赛社日出事了，死了很多人，而更让他担心的是，来福告诉他，他的儿子王璇和儿媳小娥那天也去看赛社了而且一夜未归！
当王林跟着来福来到出事地点后，那里的景色让王林这个久经战阵的老兵都感到有些恐惧，那一具具无头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殷红的血都凝固了，这个原本祈神祭祀的地方，在这一刻宛如修罗地狱！
王林疯了一般在这里寻找着自己儿子的身影，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他找到了王璇的无头尸体，凭借着腰中的那块学士铭牌，王林知道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他的儿子，那个让他骄傲的儿子！
那天阳城上下弥漫在一片哀伤之中，几乎家家户户挂白幡，整个阳城的人口更是锐减到十不存一，原本热热闹闹的阳城，在这一刻宛如一座死去的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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