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开解
然而,只要她还是林家的女儿,婚事便由不得自己。一旦祖母、爹爹和太太联合起来,强逼着她嫁,她能怎么着,难道收拾东西爬墙逃出去?
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可那是被逼到绝境才能用的法子。
眼下,她首要是去刺探太太和爹爹的口风。
朱氏虽不待见容瑾,可一想到林家庶女要下嫁商贾之家的庶子,便觉荒谬,且这于她自己的名声也无益,往后京城贵夫人们还不都私底下说她苛待庶女啊?
于是朱氏便对容瑾道:“这门婚事若依着我的脾气,原先就不能点头,可老太太若有意结亲,我至多劝说一二,其余的,我便不能左右了。”
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只能做到这份上,况且府里因着容瑾闹得天翻地覆,不知有多少主子奴才盼着这厉害的庶女早些嫁出去呢,眼下府中人和为紧要大事,朱氏只能顺势而为。
容瑾其实已预料到如此结果,她也不怨,向朱氏道了谢便去寻林潜了。
此时正是酉时末,林潜下值回来,一入房门便急急走去罗汉榻旁坐上,立即脱下皂靴,换上家常的软鞋。
门口有小厮拎着两木桶进门,把桶放在罗汉榻前。
热气一蓬一蓬升腾而起,带着浓郁的药草香扑鼻而来,忙了一日林潜闭着眼很享受地深吸一口药香,由秋菊伺候着脱了鞋袜,一双腿便要往木桶里放。
“老爷,四小姐过来了,”忽而,帘外传来一声禀报。
林潜眉头微微一蹙,收回腿,到底又命秋菊为他穿上鞋袜,这便趿拉着软鞋去了明间。
若是以往,泡脚时无论府里哪个来了他也得泡完了才去见,可眼下不一样了。
上回容瑾被陈姨娘和李氏联手加害,还被亲姐姐掌掴,林潜深觉对不住这个女儿,且后头她还亲手做圆子孝敬他,安慰他,林潜愈加觉着这女儿懂事,如今可不就放在心尖尖上了么。
“爹爹,”容瑾见林潜走出来,身上仍是一身绯色官服,显然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容瑾不由自责道:“我可是打搅您了?”
“打搅甚么?女儿有事来寻爹爹,天经地义,”林潜温温一笑,络腮胡子抖了抖。
而后他便撩了袍角,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撒开腿坐了,“三月里府上都忙着清儿的大婚,把你的生辰忘了,过几日给你补上。”
容瑾苦笑一声说不必了,而后低着脑袋专心拨弄那绣鱼虫的彩绦。
她想起在林府过的三个生辰,头一个是她才回府三日,那时因着她姨娘病逝,正办丧事呢,忙得连她自个儿也忘了自个儿的生辰。
而后便是及笄礼了,也没办,因着那一日她被太太打手板子打得双手都握不住筷子。
接着便是上个月,只有雀儿记得,使银子给小厨房让做了一桌子菜,就倚梅院里几个人乐呵了一乐呵。
容瑾想想,自己也真是够可怜的,连个隆重的生辰礼也没办过,大约明年便不在府里了,往后也没法一家子人坐一块儿为她庆生。
林潜见容瑾垂头揪着彩绦,神色极失落似的,便起身走过来,在容瑾身旁坐了,“怎么的,是在怪爹爹呢?”
容瑾吸了吸鼻子,笑看向林潜,“不怪爹爹,我只是想着往后我嫁了人,爹爹便不能为我过生辰了,得逢年过节才能回一趟府里,兴许还回不来呢,若是我远嫁,爹爹,我不想远嫁,您去同祖母说说罢,我不想远嫁,”说着说着,她自个儿也不知怎的,竟带上了哭腔。
让容瑾嫁去沈家的事儿,老太太也同林潜说了,是而他很明白容瑾这话指什么。
“傻丫头,总有一日你要嫁人的,为了离家近些便推却一段好姻缘,可不上算啊!”
“可爹爹怎知是好姻缘呢?万一不好,我又离得远,受了欺负谁管我呢?”
林潜捋了捋络腮胡子,缓缓地摇着头,“沈家敢欺负你?那是活腻味了!为父便是远在京城也有的是法子治他!”
顿觉一股暖流划过心田,容瑾不那么害怕了。
“上回去杨州,为父便住在沈园,沈家上下都见过,俱是和善的人,那沈家大郎为父尤其记得,很是温文有礼,像个读书人,为父还听说整个沈家的盐运都由他照管,从未出过错漏,想来是个有才干的后生,”林潜捻着络腮胡子,夸赞沈度时忍不住轻轻颔首。
容瑾有点儿泄气,听爹爹这意思便是很同意这门婚事了,可她怎记得沈阔说他庶兄是个道貌岸然的呢?
“杨州乃大周第一富庶风流之地,好些扬州的商贾之家挥霍无度,妻妾成群,把个府上弄得乌烟瘴气,沈家却全然不同,可见家风井严,况且为父听得关于那沈度的,都是夸赞的话,从未有说过他豪赌滥嫖的,如此男儿,确实可托付终身啊,”林潜面上有温和的笑意,继续道:“上回你属意的程家,反倒不是个好去处,那样的高门大户,便是你受了委屈,为父也不能为你撑腰,可这沈家么,压根不需为父说什么,他们不敢看轻你!“
这一席话,听得容瑾心里踏实多了,兴许沈阔只是对其庶兄有偏见罢,毕竟让正铎哥哥评正则哥哥,也绝对说不出甚么好话来,还是不能偏听偏信。
“可容瑾就是觉着嫁去沈家,心里难受,委屈,”容瑾深吸了口气,重重呼出来。
“因着沈家大郎是个庶子?你觉着比不过你大姐姐嫁的人家?”
容瑾摇头,忽而定定望向林潜,“爹爹,你实话告诉我,祖母是不是为了沈家丰厚的聘礼才想着把我嫁过去的?”
林潜捋络腮胡子的手忽的一顿,被肥肉快挤没了的小眼睛瞪大了,“你怎会这般作想?”
“爹爹您就说是不是罢。”
林潜错开眼望向别处,右手搭在玉几上,指尖一下下有节奏地轻点着,似在思忖该如何答她。
其实林潜又何尝不是因着沈家家产丰足,聘礼优厚才极力撮合容瑾嫁去沈家的呢?他是一家之主,惟愿林家能世代长青,是而养出的儿子得有出息,女儿则该嫁去有权有钱的人家好帮衬着府里。
在家族利益面前,女儿的意愿实在微不足道。
可是因着对容瑾的愧疚,他到底顾及容瑾的后半辈子。
于是他四下打听,确定了沈家是个可嫁的人家,沈家大郎脾气秉性亦不错,如此既能平衡利益,又能为女儿觅得好郎君,何乐而不为呢?
林潜是读书人,说话很有一套,他看向容瑾,“四丫头,你不该这么想,你祖母也很不容易,她既要顾及你,又得顾及林家。就好比你嫁人,自然既要看哥儿的品貌,也得看他的家世,如此,或多或少总得掺杂着点儿甚么,你明白爹爹的意思么?”
是啊!总得掺杂点儿什么,不掺杂利益的感情这世上恐怕没有。
她忽而便理解了祖母,也理解了爹爹,她以往想事情总是非黑即白,其实这世上许多事都是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感情和利益总纠缠在一块儿,若非得分得清清楚楚,那反倒傻气了。
容瑾轻轻颔首,目光郑重看向林潜,说明白了。
“过几日你见了那哥儿,若觉着好,便照你祖母的意思办,若觉着不好,爹爹也绝不强求你,”林潜声口温和,如春风拂过。
容瑾心里头剩下的唯一一根刺也被抚平了,她柔柔颔了颔首。
……
四月中旬,日光明媚,草木丰茂,不冷不热的正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时候。
今儿沈老太太要携沈度前来拜访,容瑾特地换了件鲜艳的湖色梅兰竹纹交领绫裙,腰间扎一浅紫的汗巾子,行走间衣袂飘飘若仙。头上也梳轻盈的发式,两侧各垂下一绺儿长发在胸前,再在发髻两侧各别了一朵粉紫宫花儿,另簪一只绿雪含芳簪,很有少女的娇俏。
容瑾随着朱氏去到重霄院的一处花厅,花厅建在一圆形小池塘中,四面环水,绿柳依依。
因着日头太盛,厅里挂了帐幔,嫩绿色的幔子极薄,被风一拂便徐徐舒展,如水面上绿波荡漾。
容瑾坐在厅中的半月小桌旁,看着案上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出神,禁不住想象将要见的是位怎样的公子。
“太太,人来了,”秋昙近前来禀。
容瑾倏地坐直了,紧紧攥了攥帕子,往那打起半幅竹帘的门口望过去,先进来的是沈老太太。
她一身石蓝镶领墨绿底子寿纹长褙子,底下一条浅金缎裙,仍拄着那根紫藤木拐杖,身旁还有婢子搀着,行得缓慢却沉稳。
朱氏不紧不慢地起身迎上前两步,“您来了啊,一路上可还顺利?”
“京城的官道平整得很,道上行人也守规矩,没出甚么差错,上回来府上没见着夫人您,只送了您一幅王右军的《初月帖》,您瞧着可还称意啊?”
沈老太太虽年长,可在朱氏面前,地位还得矮上一截,是而说话的口气也不比对邹氏的怠慢,可也绝不谄媚。
“王右军的字帖有价无市,您真有心了,”朱氏说着,请老太太在湘妃榻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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