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喝粥?
春晖堂中,众人渐渐放松心神,林潜便又问正则白府婚宴的情形,正则都一一答了。
陈姨娘却听得心不在焉,她恍然记起自己方才惊吓过度,忘了件要紧事,眼下她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林潜见她这模样,面色愈发难看,随后喊了陈姨娘随他入秋禾斋,一通声色俱厉的管教。
春晖堂人散了,容瑾一身轻松地出了门,却见那灯火昏暗的廊下一个人影,不住踱步,跺脚,似是冻坏了。
“虽已入了春,夜风却凉得很,”容瑾缓步走过去,“你不是说去探望我二哥哥?怎的在这儿吹冷风?”
沈阔深吸了口冷气,冲容瑾嘿嘿一笑,并不回应。
以往他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可不知从哪一日起,对眼前这位姐姐,他忽而有了秘密。
譬如一听闻她府上被官兵围了,他便急得好像自己家里被围了,譬如他在屋外吹冷风,也只是担心此事不能解决,这辈子头一回,他忧心一个姑娘,像忧心自己一般。
“方才听林老爷大笑,是想到法子了?”
两个影子落在栏杆上,像是插入水的筷子,折了一段,然而沈阔仍然高些。
容瑾轻轻颔首,叹道:“应当是有法子了罢,”说罢她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可是还有个庶兄?”
沈阔面色骤冷,双手抱胸,沉声道:“你问他做什么?”
容瑾见他面色不虞,便想起几年前他们兄弟两个在程府寿宴上那一架,于是笑道:“罢了,没甚么。”
其实容瑾是忽而动了心思的,她原本不愿这门亲事有两个缘由,一是忘不了程宗纶,二是因此事是邹氏这讨人厌的婶婶来说合的,于是她尚未见着沈度本人便先厌恶起他了。
可后头想想,沈老夫人人好,沈阔虽皮了些,却不算纨绔,那他庶兄又能差到哪儿去?若那人脾气秉性不错,她也不是不愿下嫁。
思考及沈家,她不由想起沈老太太给她的双鱼佩,于是她立即从袖间掏出那玉佩,递给沈阔道:“喏,今日幸得你祖母相助,我才能赶回来,自然了,还得多谢你,我记着你先前说你是同家里闹翻了才上京的,眼下既然你祖母也过来了,你便随她回家去罢!”
“不回!”沈阔调开视线。
“为人子女的,被父母尊长教训两回是常有的事,一言不合便离家出走,这不是戳长辈心窝子么?你不知天下有多少人羡慕你们有父母在身边的呢!”
“我偏不回!”沈阔双唇抿成一线,奶气的两颊微微嘟起,倔强地偏过头,“四小姐你管得也忒宽了罢!”
容瑾装作生气的样子,“得得得,我不管了,不敢管了,你又不是我亲弟弟,我瞎操甚么心呢?你爱怎么着怎么着罢,要去千红窟,要继续开赌坊,要一辈子不回家,您请便,”说罢踅身便走。
“诶!”沈阔抬手,“我……我……”
容瑾的身影却已融入这夜色中了……
不知不觉便到了院子,因着倚梅院孤零零蜷缩在林府东北角,官兵临府时也无人来禀,婢子们不晓得外头的事故,反倒一片和乐。
红袖入画等已用罢晚膳,因主子不在,不必伺候,她们便在耳房里摸起叶子牌来。
容瑾一踏入院子便听得一阵咯咯笑声,接着便是入画的一声大喊:“又输了,你们都逮着我作弄是不是!”
容瑾轻摇摇头,心道院子离正大门远也有好处,至少没惊扰她们,至于打叶子牌,这也是头回见她们玩,便不管了。
容瑾没想打搅她们,预备自己进屋,路过厢房时,坐在窗前纳鞋底的落梅却一眼望见了那亭亭的身影。
落梅停下手中的活儿,呆呆望着浓浓夜色中那一抹亮,她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容瑾个子蹿高了不少,身上也长了肉,身姿窈窕,举手投足间已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与她这个徐家巷一枝花截然不同了。
她用鞋帮子抵着下颌,大针往厚厚的鞋底上用力扎下去,好像那便是容瑾。
长在一起的两个人,凭何一个是官家小姐,锦衣华服地去参加侯府昏宴,另一个却坐在窗前纳鞋底?听着婢子红袖说哪个庄子上的庄头性子好,可托付终生,凭什么呢?
她再四下看一眼,只有容瑾一人,那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边的雀儿不见了,真真好极了!陈姨娘与她约定今夜下手,果然挑了个好日子!
“姐姐!”落梅忽的起身,微笑着朝容瑾招手。
容瑾一侧首,便见落梅从门口走过来了。她勉强扯出笑,望着落梅髻上簪的那支亮闪闪的鹤鹿同春金钗。
“怎回来得这么早,姐姐用过晚膳了么?”落梅亲亲热热地问道。
她不知她故作亲热的样子在容瑾看来有多怪,容瑾微微一愣,立即想起那枚红袖发现的镶翡翠金戒,她面上的笑意渐渐冷了,说一句在落梅听来没头没尾的话,“你若喜欢首饰,便来寻我要,旁人给的可不能乱拿哦!”
落梅面不改色,扶了扶头上的鹿鹤同春金钗,腼腆一笑道:“不必了,姐姐给的够多了,太太又赏了我一副红玛瑙头面,我戴不来这许多,姐姐尚未用晚膳罢,方才我们煮了白米鸡丝粥喝,姐姐可要来一碗?”
“好啊,”容瑾温声应道。
容瑾本便想待落二姐姐成婚之后,得了空再审问落梅为何会平白无故多了那些金银首饰,择日不如撞日,看她今日故作亲热的样子,想来待会儿她要有动作了。
待落梅转身去了灶房后,容瑾笑色一敛,冷着脸独自一人走回鸿雁斋。
她借着灯笼火从螺钿柜里摸寻了一支火折子,“嗤”的一声划亮,双手笼着火苗,将柜台上两支红蜡点亮,再罩上灯罩……
她一面点蜡一面想起许久之前在徐家巷的日子,贫苦人家是用不起蜡烛的,是而左邻右舍都歇息得早,实在不行也只能用火把照明,唯有徐家用得起蜡烛,不过用的是寻常白蜡,不如林府常用的黄蜡贵重。
那时的许多事如今想起来还是好的,就像酿酒,初时不过是平常的粮和水,可在记忆里酿了许久,到如今揭开盖子,便醇香扑鼻。
她想着,酿得醇香的记忆,或许不该打破罢?
可有人要打破它。
落梅已端着红漆托盘,笑意温婉地走进门来了。
托盘中放着一青花瓷碗,半碗的鸡丝白米粥,略浓稠,其上还点缀着两粒枸杞,旁边是一小碟乌黑的酱菜。
方才急急赶回来,在春晖堂也没顾上用口点心,她一见这粥是真觉饿了,可是,她怎敢用呢?
落梅贴心地将青花瓷碗端起来递给她,容瑾微笑着接过,忽而闻见她袖间的一股异香,不过她没留心,只是盯着碗里的鸡丝粥,轻轻搅拌着。
“姐姐,您趁热,”落梅就坐在容瑾对面,离得她极近,右手捏了梨花白帕子抵着鼻尖,另一只手搭着几角,绣了彩蝶穿花的广袖摊在腿上。
容瑾却是将粥放回托盘里,淡笑着摁了摁嘴角,“摊凉了再喝罢。”
落梅目光随着那碗粥,“那姐姐同我说说今儿的昏宴罢,与咱们巷子里刘婶婶家娶儿媳妇可有甚么不同?”
“咱们不说婚宴,说你的昏事可好?”容瑾抬眼看她。
落梅假作羞涩地垂下眼,用帕子抵着鼻尖。
容瑾轻抚袖口凹凸的花边,看着落梅,“我一个尚未出阁的,同你说昏事也着实好笑,可姑姑托了我,我便得上心,前两日我去请示过太太和嫂嫂,挑出来府里两个管事的儿子和外头庄子上的四个庄头,都是年轻有为,家产也丰足的,其中有三个已脱了奴籍的,究竟哪三个我却是记不得了,不过各家的情形红袖应同你说了罢?”
“说过了。”
“极好,想必你心里已有了比较,回头我再安排你同他们见见。”
落梅轻轻嗯了声,帕子始终紧紧抵着鼻尖,简直恨不能塞进鼻孔里去。
而容瑾,却觉那异香愈发浓烈,她于是也用帕子捂了鼻。
“姐姐,这粥再不喝便凉了,”落梅再次端起那青花瓷碗。
容瑾定定瞧着她,似审视,又似嘲讽,唬得落梅捧碗的手微微颤抖,连目光也发起了颤。
容瑾给过她机会的,故意提起自己为她选了几个好夫婿任她挑,让她晓得她往后能过上好日子,自己没想亏待她,若是此刻她把这粥端出去,容瑾也就当没这回事了,可……
“你当着我的面,自个儿喝了它!”容瑾冷冷把碗推回去。
落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看着眼前的白粥,目光闪烁,一忽儿迟疑,一忽儿坚定,而后,她一“失手”……
砰——
白米鸡丝粥像一滩烂泥摊在青砖地上。
“姐姐,我没端稳……”
“你这碗倒打得及时,”容瑾目含讽刺,扭头从掐丝珐琅妆盒中将翡翠戒指重重丢在她面前,“这东西你该认得罢?”
落梅盯着面前那闪着金光的戒指,瞳孔骤然放大,“我……我……”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耳房中打叶子牌的众婢子闻得鸿雁斋的响动,齐齐跑过来了……
打头的红袖一见这狼藉景象,扑通一声便跪下,“是奴婢没能看好落梅小姐。”
“把她带回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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