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带话
“二姐,你……”容瑾站起身,原地焦躁不安地踱起了步子,喃喃着:“不成的,二姐,你对他这般死心塌地,这可不好,二姐,我怕我会害了你啊!”
“所以你不愿帮我这个忙?”容清猛地回过头,盯着容瑾。
“不是,不是……”容瑾敲着自己的脑袋,她也不知该如何做,似乎帮也不对不帮也不对。
“既然如此,那请四妹妹为我寻三妹来,”容清面沉如水,侧过脸冷冷盯着花几上那株凋萎了一半的秋海棠。
让容辞过来?容辞定然什么都愿意为二姐做。
容瑾望着容清,她的颧骨略高,下颌干净利落,面上一点儿多余的肉也不见,她身长较寻常女子长,又瘦,那身竹青色青莲缠枝纹纱裙一衬,更显得她如一支孤瘦的青竹。
她是天生倔强,天生清冷的相貌,这样的人,大约骨子里认定的东西绝不容更改罢。
“其实我还是更信得过四妹妹,”容清软下神色,恳切地看向容瑾,眼神示意她坐下,而后自己缓步走回来,挨着容瑾坐了。
她的话如水般缓缓流泻而出,“四妹你为了我好,我知道的,可二姐没的选,后半生我总是要嫁为人妇,与其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世俗男子,为他生儿育女,看着他纳一房又一房小妾,不如嫁个我爱的……”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嫁人,说爱不爱的,真是有够臊的。若是以往,容瑾说一句,容清便要同她讲一通大道理,今日她却自个儿说了出来。
容瑾默默听着,端起蕉叶海棠冻石杯,浅浅抿了几口茶水。她深知自己是劝不了容清的,甚至她不知该不该劝。
她自个儿原先便是个冷心冷情的世俗之人,不轻易交付感情,是而姐妹排挤,长辈不喜,她也能快快活活的。以至于她认为,嫁一个毫无感情的男子,与嫁一个自己爱却不爱自己的男子,还是前一个好。
因为不交付感情,他纳妾甚至夜不归家她也能心如止水,如此至少不心痛,可一个自己爱却不爱自己的男子,当他爱上旁的女子,自己该是如何的肝肠寸断啊?
容瑾望了望容清,到底没将这些话说出口,她不是容清,她不能强逼着容清按她的意思来。
“二姐,你有你的道理,只要你认定了不后悔,妹妹也不能置喙什么。”
“所以四妹妹你就替我去问一问罢,说心里话,我信不过容辞,便是她将我私下见他一事告知太太的,呵呵,和盘托出,一点儿没藏着,”容清忽而冷笑起来,“她隐藏得可真够深啊!”
容瑾被她说糊涂了,本欲再问,可想着还是趁早把事办了,于是这便告辞去了……
如今外院宾客满堂,可离开席还有一个时辰,众人便在水榭阁楼里闲逛。
虽男女避着嫌,可不知有多少秋波暗送,夫人们精明的眼四处瞟,打听这家打听那家,也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女儿物色好人家。
芙蓉园的宾客尤多,两侧日月形各一片花圃中栽种着的芙蓉和秋海棠,花开正艳,迎风招展。花圃中还辟了数条小径,好些客人在鹅卵石小径上拥挤着赏花。
容瑾则在回廊上四处张望,一眼恰望见花坞中一个白色身影,那人作书生打扮,半披头,高髻以白玉禅扣扣住,手执一把绘秀丽江山图的折扇,指着花坞中的一盆秋海棠,同旁人谈笑风生。
白柳实在太出众了,不仅是他的容色,还有那随性洒脱的气度,颇有超脱物外的名士风流之态。
容瑾于是绕过人群,走上最不拥挤的那条穿花小径,往白柳那儿去。
而廊上同来寻白柳的容辞,也望见容瑾,不由顿住步子。
容瑾走出十几步,离得那花坞愈近了,抬眼便望见其中一虎背蜂腰的男子,不是程宗纶又是哪个?
她脚下一顿,立即扭头,催促雀儿和红袖往回走。
幸而后头又有人跟上来遮挡了她,才没被程宗纶瞧见。
容瑾快步走回廊上,背贴着墙大喘气,不是几十步路走得太累,而是这颗心啊,扑通扑通个不停。
“小姐,您怎的还出汗了呢?”雀儿说着,掏出帕子为她抹了鬓角渗出的汗珠子。
容瑾摆手说无事,鼓起勇气重望向花坞……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程宗纶算什么呢?不就是一与她多说过几回话的男子么?为何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儿似的躲着呢?大可不必!
容瑾渐渐平定思绪,她理了理衣襟,那繁复堆叠的缠枝莲纹一直蜿蜒至衣角,远远看去,像一团乱线。
她重迈出步子走上那小径,心里却不住思虑着再见程宗纶时该如何问候。
可惜她没等到这机会,白柳飘扬着衣摆,走下花藤编制的阶梯,从小径上迎面而来了。
“四小姐?”他摇着扇子,笑容恣意。
容瑾心一沉,说不清是松快还是失落,只淡道:“白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白柳微讶,却并未推拒,这便跟在容瑾身后,从游廊上拐了个弯走进另一条敞廊。
白柳一张望,梁上的和玺彩画绘着鹊桥相会,他目光微变,望向别处,廊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位客人。
他折扇一合,轻轻拍着掌心,似在斟酌着什么,许久才终于问出口:“四小姐,不知你二姐在何处。”
“原来白公子在寻我二姐么?”终于等来这句话,容瑾顿住,扭头望定他,“我见公子方才与友人谈得兴起,还当您忘了我二姐姐呢!”
白柳那扫入鬓角的浓眉一挑,薄而殷红的唇微微一勾,“四小姐是在生白某的气?”
“不敢,”容瑾冷冷说道:“我二姐央我向你带话,太太不同意这门婚事,望你另觅佳人。”
白柳微蹙眉头,似有些反应不及,他背着手望向那湛蓝如海的天,忽而自嘲道:“我这样的人,本不该奢求有女子能嫁我,你二姐是个聪明的,她原就不该看上我。”
接着他又说了好些容清是个好姑娘,而他却是个游戏花丛的浪子,配不上她之类的话。
他面上有自嘲、失望和淡淡的迷惘。容瑾看出来了,一切都是浅浅的,淡淡的,像小臂上被划了道不深不浅的痕,包扎包扎,过几日便能痊愈,可真正深刻的感情是往你心里捅上一刀,是要命的。
此人对二姐的感情,想来不深罢,又或者,所有男子对女子的感情,都不过浅如一道划痕。
为何程宗纶是如此,他也是如此?话本中,杜丽娘为柳梦梅死,也为他生的感情,难道都是骗小姑娘的么?
“若我姐姐不负你,你原先的提亲可还作不作数?”容瑾又问。
白柳调转视线看向容瑾,折扇往掌心一拍,“自然作数!”
容清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子中唯一一个理解他,且出生书香门第,也很得侯夫人喜爱的姑娘,若这辈子定要娶妻,容清便是最优之选。
总算他还不是个负心汉,容瑾紧捏着帕子的一松,这便将容清的近况同他言明,并嘱咐他无论如何不能辜负容清的一片心。
白柳既是个爱美之人,便有一片怜香惜玉之心,自是不会辜负,当即表明自己绝不相负。
而程宗纶,早便望见白柳和容瑾悄悄拐到敞廊上,他于是抄小道跟过来,眼下他从容瑾身后不远处大步走来。
他隐约听见“绝不相负”这一句,自然而然便想起上回林家喜宴时,容瑾也是在水榭中同这白柳谈的热络。
失火之后自己连下两封信给容瑾,她却并未回信,难道她已移情此人?
好一个白柳,哪怕是侯爷之子又如何,敢动他的人,他绝不会对他客气!
程宗纶不觉咬紧腮帮子,自小习武的人发起怒来,即便不拔剑,那周身的煞气也足够震慑任何人。
白柳望见从容瑾身后迎面而来的程宗纶,一愣,不由退后了两步。
容瑾见白柳忽而脸色大变,疑惑地扭头一望,人还没瞧清楚,只觉手腕一痛,似是被谁扯住了,而后一股力将她往后一带,容瑾连退三步,便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背影,一时瞪大了眼。
容瑾立稳后,程宗纶才放开她的手,缓缓迈开步子,向白柳逼近……
倒映在廊上的两个影子愈来愈近,程宗纶较白柳高了大半个脑袋,身形也更为宽大,颇有些俯视的意味。
白柳此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文人自有文人的风骨,他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直视回去……
容瑾从疑惑中回过神,她不知程宗纶这股无名火来自何处,只当他二人有私怨,于是忙喝道:“今日是我大姐姐的喜宴,请二位以和为贵,”见程宗纶未再逼近,她又做出一番笑脸,温声道:“不如容瑾领二位一同去芙蓉园赏芙蓉罢。”
谁知道二人却是同时看过来,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去!”
容瑾被唬得身形一颤,咽了口唾沫,不知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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