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喜宴(一)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张之宪与容筝便过了小定,预备今年九月办喜事。
而正则与孙家小姐已然定了亲,正预备着昏礼,这婚事也全是太太在张罗。
正则眼下忙得很,从白鹿书院回来象征性地过问几句,便回白苏斋里闭关了。
前两日给祖母请安时容瑾特地早去了一刻钟,便遇着了他,与他说了几句话,得知他与江家小姐正互通书信,容瑾笑得戏谑,“看来这是恰好成就了一段姻缘啊!”
正则却只是微微一笑,他这人骨子里透着忧郁,连遇见喜事也不能开怀大笑。
倒是他忽而想起什么,眸光一亮,对容瑾道:“前儿我梦见自己中了状元,着红袍,骑五花马,在朱雀大街上走,两侧都是欢呼的百姓……”
“大约是文曲星托梦,你要美梦成真了呢!”若弗故意打趣他。
他腼腆一笑,眼角眉梢却是风发意气,语气忽而坚定起来,“四妹妹,我总觉着我这回一定能中!”
容瑾一愣,旋即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重重颔首道:“大哥你一定行的,哪怕不行也只是一时,你是我见过最用功的了,若是连你也不能高中,这天下真不知还有谁能中,你只是差了点儿运气,说不定这一回真就上了呢!”
正则眉宇间久久萦绕的忧郁之气渐渐散了,笑意渐深,深及眉眼,整个人都舒展开了,与当初做金吾卫长史时截然不同了,容瑾乐见这样的他。
他与江家小姐的昏礼定在了七月初八,请柬已发出去了。突然原本委任为两淮巡盐使的卢大人摔一跤,折了腿,圣上不得不重新委派。
两淮巡盐使是个十分要紧的差事,两淮水太深,通常去的人里有一般折在了那儿,是以皇帝十分谨慎,挑来挑去挑中了林潜。
林潜因着家中儿子的亲事,自是推脱,可皇帝偏偏看中他正直可靠,召他入宫与他促膝长谈。
林潜哪敢驳了皇帝的面子,自然答应了,于是乎他六月初启程去了。
走时朱氏还劝他:“老爷,我这回觉着不对劲儿,心总是跳得快,夜间还心悸噩梦,要不您还是不去了罢,让我爹去求求皇上,另择他人!”
林潜向来不信这些,只是叮嘱她道:“你这是该看大夫了,大约是这些日子为儿女的婚事你过太操劳,多让几个姨娘帮衬着,保重身子,我四个月后便回,你安心!”
朱氏唉叹一声,这些日子她先是亲去庄子上清算了一干或贪墨或暴虐的庄头,随后是容筝小定和正则的婚事,是够操劳了。
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觉着自己老了几岁似的,没了紫河车,白日里她还是端庄得体的太太,夜里便对着自己日渐老去的容颜万分焦虑。
终于到了七月初八这一日,烈阳如火,蝉鸣不息,林府满堂结彩,宾客盈门。
一正红色绣花开并蒂的栽绒毯,从大厅一直延伸至府门口,地毯上洒满了燃过了的鞭炮皮子,酒塞子,往来客人脚印子……各色各样。
朱氏向来万事从容的,今儿却是忙得手忙脚乱,毕竟这是她头回张罗昏礼,只得找来小姑子——秦中尉府的大夫人帮衬。
朱氏在张罗红白喜事上头的智慧远远及不上她在官场上指点林潜,是以她边做边学,俨然成了小姑子秦林氏的小跟班,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林家几姐妹中,朱氏向来不让容清料理府中琐碎的,随着去接过亲后容清便去寻周吴几家的姑娘说话,容辞自然也跟着去。
反倒是容筝,悄悄跟在姑母后头偷师,容瑾见了,不由慨叹:今后恐怕数大姐姐最会管家了,又学算账又学理事!
“嘿,你在这儿呢?可让我好找!”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
容瑾只觉自己被拍中的右肩沉沉一痛,她叹了声:“知敏,你下手轻点儿,不然我这条小命都得折在你手里!”
容瑾揉着肩,回过头去,便见一身着粉霞锦綬藕丝上襦,月牙凤尾罗裙的女子,不由瞪大了眼,“你……你怎的作这副打扮?”
知敏扯了扯上襦,摇头叹息道:“我娘说只有这身打扮,人家的夫人公子见了才喜欢,她还嘱咐我定要跟紧她,她得领我去见几位公侯夫人呢!”
“可你却跑这儿来了,”容瑾嗤的一笑,也轻拍了拍她的肩。
“那些公侯夫人都见过我的,不过换身衣裳,她们还就能看上我领我回去做她们儿媳妇?”
“都及笄了,害不害臊啊你!”
“我害什么臊啊!”
……
炎炎烈日下,一蓝一粉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穿过人群,热得满头大汗往内院去,容瑾请她到自己院里转了一圈儿,还喝了一碗冰梅汤。
“诶,你家那二姐姐为何不愿嫁给我大哥啊?我娘可喜欢她了!”知敏紧挽着容瑾的手。
容瑾尴尬得低头抠手指,声如蚊呐:“这我哪儿晓得呢。”她总不能说你大哥如今看上的人是我罢?
“我娘如今又看上柳家那个二小姐了,哼,我一见她便觉不顺眼,不知怎回事……”
知敏还在说什么容瑾已然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回荡着那句“我娘又看上柳家二小姐。”
烈日当头照,她却觉如坠冰窖,连额侧流下的汗珠子也是凉的。
上回见容筝拒绝二表哥那般决然,她便一直心神不宁,生怕自己与程宗纶也是同样的下场。
她一直在等,等着程宗纶同他娘说明,再来提亲,三月她便已及笄了,如今已过了四个月,他怎的不来,程夫人怎的还又撮合起他同旁的女子了?是他压根没告诉她娘,还是程夫人不肯?
“容瑾,你脸色为何如此苍白,你怎的了?”知敏握着容瑾的手,关切地望着她。
容瑾紧抿着唇,连连摇头。
知敏忙扶她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了,由于是在林府内院,并无外客,容瑾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她弯下腰将脑袋埋在双肘之间,轻声道:“无碍,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知敏不言语,静静陪她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容瑾回转过来,目光决绝,立即拉住知敏的手起身,往垂花门快步走去。
“容瑾,你怎的了,你要去寻什么?”
寻什么?寻程宗纶,向他问个清楚,可是……可是她凭何去寻他呢?凭他上回那一番剖白?还是凭他送她的那份贵重的及笄礼?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容瑾却停下步子,站在人群里呆呆望着他们。
花红酒绿,欢声笑语,她好像迷了路,她要去做什么来着?她忘了。
“诶,我娘和我哥哥在那儿呢!”知敏指了指右前方的云归亭。里头站了一堆穿金戴银的夫人小姐,还有几位公子,其中程宗纶尤为鹤立鸡群。
“可万万不能再走过去了,回头我娘见了我,非得把我揪过去见这个那个公子不可!”知敏拽住容瑾,与她躲在国槐树那盛大的树荫下。
程宗纶今日着一身雪青色妆缎绫袍,墨边白绫裤子散着裤脚,腰间系着一条粉青色的汗巾子。有微风拂过,他额前一绺儿发飞扬而起,薄薄的汗巾子和绫袍也飞扬,被灿阳照亮的那爽朗的笑也飞扬。
亭子里的姑娘都望着他,亭子外的姑娘也望着他,不知他察觉了不曾。
“那便是柳家二小姐,”知敏指给她认,那女子脸若银盘,眼如水杏,身段窈窕,两手正搭在腰侧,朝程宗纶盈盈一福。
容瑾呆呆望着,紧捏着帕子,捏得指头都出了汗,指尖湿腻腻的,她忽而没有没脑的问了一句:“你说,这柳二小姐好看还是我好看?”
“那自然是你咯!”知敏脱口而出。
可是好看有什么用呢?
亭中二人已然说起了话,一个言笑晏晏,一个落落大方,可堪入画。
可容瑾呢?
她孤零零地立在这无人可见的阴影中,也成了众多仰望他的女子中的一个。
可她不愿像个家养的猫儿一般,喵喵喵地奢求谁的喜欢。
她垂下眼眸,转身便走……
而亭子里程宗纶却像有感应似的,一眼望过来,恰见拖着知敏疾步快走的容瑾,他面色一变,举步要走,却被程夫人不动声色地拉住手肘。
其实程夫人早已望见容瑾和知敏,若非有这么多夫人在这儿说着话,她恐怕已走过去教训知敏交友谨慎了。
“宗纶果然是随他父亲啊,旁人说京城里的茶楼酒肆,赏花游乐,他一声儿不言语,倒是柳二小姐一谈起兵器,宗纶便头头是道了!”一朱衣夫人笑看向二人。
“孙夫人您这话说得不对,”另一紫衣妇人瞧了程宗纶和柳二姑娘一眼,目光意味不明,她捂着帕子笑道:“说兵器说茶楼的有什么妨碍?要紧的是说这话的人?若是别家的姑娘去,说出花儿来纶哥儿只怕也懒得搭理一句。”
亭子里传出一阵尖细的笑声,柳夫人又是笑又是气,“每回与你们几个泼皮破落户在一处,总有一个被你们打趣的,我家玉芙还是个姑娘家呢!你们口下留情啊!”
“这有什么可臊的,只要你肯,眼下便换庚帖,咱们两家做亲家便是了!”程夫人立即接话,亭子里又是一阵咯咯咯的欢笑,只有程宗纶一脸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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