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溜了
外头的话容瑾都听见了,可她心中毫无波澜,仍自顾自地摇着骰子,忽听见开门声,她也没抬头,只淡声问:“那姑娘走了?”
“走了,”沈阔反手阖上门。
容瑾微微颔首,她就料到是这么个局面。
“多谢姐姐为我解围,眼下没什么事儿了,赌坊鱼龙混杂的,你待在这儿也不便,我这便让套马车把你送回——”
沈阔的话被容瑾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打断了。
“崇明,我来此最要紧的事儿还没办呢,这就要撺掇我回府?”
“你要带我回去?”沈阔轻轻摇头,撩了袍角往太师椅上一坐,话里冒着冷气,“我不回去,我爹脾性暴躁,还不讲道理,我若不离他远些,恐怕甚么时候忍不住朝他抡拳头。”
沈阔说着,渐渐咬牙切齿地带出当日父子二人争吵的情形。
沈阔生母每年的祭日,沈阔都得同他爹闹一回,为的是让沈世坤给他母亲做法事,把他母亲的排位迁入宗祠。
不仅沈阔劝,老太太也劝过,可沈世坤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以至到如今她的排位还在文峰庙里供着。
这回之所以闹得尤其僵,是因着邱姨娘在旁煽风点火,又兼沈世坤命容瑾料理内宅琐事,缩减府里开支,丝毫不顾及容瑾初来乍到,对府中事务不通。
容瑾听得唏嘘不已,公公与婆婆是三书六礼拜堂成亲的正经夫妻,人去了竟连个排位也不肯迁入宗祠,这岂止是不爱,这只怕是恨入骨髓了罢!
沈阔又道:“据祖母说,是母亲生我的前一日,与我爹大吵了一架,说了极伤人的话。”
“甚么话?”
沈阔嗤笑,从赌桌上捉了个骰子在指尖把玩,“不知说了什么,可一句话能有多伤人?值得为此不让我母亲入宗祠?”
这话说得是,灵位不让入宗祠不就是不承认她的沈家人么?寻常人能干出这等事?
可容瑾对父辈的恩怨没兴致,她道:“这大约是公公的心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你这么跟他对着干更是把这结愈结愈紧,你随姐姐回去,咱们缓缓的来。其实别看公公明面上不说,心里担忧得很,甚至连城防营都请动了。”
沈阔双手抱胸,哂笑道:“他就是这样,人一走他便愧疚万分,人一回来,他又喊打喊骂,你瞧着罢,一旦那丽春院的姑娘来寻我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又得对我用家法,如此我还回去做甚么?”
容瑾垂眸,细想想沈阔说得也不错,可一想起老太太这几日眼下的乌青,还有她老人家时不时念叨的“崇明可回来了?怎的还不回来?”容瑾便觉沈阔该回府一趟,哪怕慰慰老太太的心也是好的,至于公公那儿,有老太太和她求情,他总不至于又动家法罢。
“崇明,你先随姐姐回去,有什么事儿坐下来平心静气——”
“姐姐,”沈阔猝然打断她,“你来扬州几个月还没逛过扬州街市罢,走,咱们这就去。”
“先把眼下的事儿说清楚了再——”
“这不说清楚了么?”沈阔起身走过来,不由分说拉住容瑾的手腕子,把她往来时的楼道里带,“先出去逛逛,逛完了咱们再回府,成不成!”
容瑾还能说什么?她也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呵!
于是二人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扬州的街市热闹非凡,行人如织,容瑾从鳞次栉比的茶楼酒肆门前过,酒倌们的热情堪比六月的烈日,二爷二爷地喊着,招呼他们进去。
“这大街小巷做生意的都认得你罢?”容瑾打趣沈阔。
“那是自然,我这般出手阔绰又相貌堂堂,还尊老慈幼的公子,扬州再寻不出第二个!”
容瑾忍不住想丢个白眼给他。
“诶,这胭脂铺子你定会喜欢,”沈阔张望着,一见胭脂铺便强拉了容瑾进门。
铺子里挑选脂粉的姑娘居多,见着沈阔,都羞得别过脸。
伙计见了来人,双眼一亮,忙不迭上前叫二爷,“这儿人多,小的领您们去楼上选!”说着便毕恭毕敬地把二人引上二楼的雅间。
这儿不像一楼一眼望过去都是红漆八宝格,格子上五颜六色的胭脂盒,在这雅间里,只有四扇紫檀木摆台,其上统共摆着二十几盒胭脂,用的是宣窑的瓷盒,有青花、祭红、甜白和霁青,琳琅满目。
伙计在一旁介绍:“这是本店最好的胭脂,”说罢从架子上取下一白玉胭脂盒,揭开盖子让容瑾嗅,“这胭脂是用蜀葵花和石榴碾碎,淘去黄色,留下鲜妍的红,您闻闻,还带着一股清香呢!”
容瑾不闻,而是勾了一小块涂在手背上,轻轻抹匀了,果然较她平日用的更为轻薄。
见容瑾满意,那伙计忙不迭地取来另一盒,又是一番介绍,容瑾再试了试,也觉甚好。
沈阔吃喝玩乐都懂一些,唯独姑娘家用的他不甚懂,见容瑾都喜欢,便大手一挥说都包下来。
“好嘞!”伙计笑得嘴咧到耳后根。
容瑾则连连摆手,“不必了,用不了这许多,一盒尽够了!”
“你不是都喜欢么?那便买回去换着用,用不了的赏奴婢就是了。”
于是一行人从胭脂铺出来时,马三便提着一大包胭脂。
烈日当头,容被晒得眯起了眼,额上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可她却浑不觉热,很有逛遍一条街的兴致,不过想着老太太还等着她把沈阔带回家,于是她扯了扯沈阔的袖子,“好了,我逛够了,咱们回府罢!”
“够甚么?才逛了个胭脂铺子,走,那儿有个糕点铺,去瞧瞧!”说罢拉着容瑾的手腕往“仟吉坊”去……
一进门便闻见一股甜丝丝的桂花香,容瑾打眼望去,铺子两侧几排透明的水晶屉展示着各色糕点,甚么桂花糕,扬州特色的蛤蟆酥和如意酥,有月季花瓣状的,小兔子形状的,蛤蟆状的,煞是可爱,除了糕点还有各色各色糖果。
若说方才在胭脂铺里她还能矜持,这会儿却是迈不动步子了,只想把这儿所有的零嘴都尝个遍。
沈阔自然看出她的心思,这便同一伙计耳语几句,而后领着容瑾等人上了二楼的雅间。
没一会儿,茶水上来了,还用五彩描金花蝶纹攒盘将铺子里每一样点心都各盛上来几块,就这也摆满了两张大理石案。
容瑾看得双眼发亮,也不知该从哪儿吃起,她于是叫了红袖雀儿都坐下来尝尝。
这儿的小食沈阔从小吃到大的,再熟悉不过,他这便将千层油糕和蟹壳黄推到容瑾面前,“你尝尝这几个。”
容瑾夹了块蟹壳黄,轻咬一口,葱油的香和明油豆沙的绵甜在口中弥漫,容瑾眼角眉梢都舒展了。
沈阔见容瑾吃得满足,不自觉嘴角一弯。
以往容瑾在他面前总是故作老成,装出懂事识大体的姐姐模样,这会儿却像个小姑娘,能被一块糕点惊艳的小姑娘!
“可合你胃口?”
容瑾眯着眼重重颔首。
“那你今儿高兴吗?”
“高兴!”
沈阔笑得耐人寻味,不先把媳妇哄高兴了,待会儿可怎么得了!
在容瑾吃得尽兴时,沈阔忽而起身,“你先吃着,我去同伙计说让把这几样都包起来,还有什么旁的合你口味的,尽管尝!”
容瑾那双清凌凌的杏发亮,“你们扬州的点心又好看又好吃,你快去让伙计把这几样,还有这几样都包起来。”
“要不奴婢去罢!”红袖和雀儿咽了口里的蛤蟆糕,站起身。
沈阔却摆手道:“你们坐下吃,这伙计我熟,我去,”说罢便含笑着下了楼。
……
如此用了一刻钟的糕点,容瑾与红袖和雀儿几个挑出了最合胃口的十几样小点心后,她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往后靠在雕花椅背上。
目光在雅间里扫了一圈儿,容瑾忽觉出不对,猛地坐起身子,“崇明呢?他怎的还未回来?”
这时,一直守在门口的马三冲进门来,“二太太,小的从窗台上瞧见二爷坐马车……走了!”
容瑾腾地起身,口中抿着的半口桂花糕,忽而也不甜了。
这小子,果然如老太太说的,油得很,在她眼皮子底下都能溜了,大意了,是她太大意了!
“那......还寻么?”雀儿吃千层糕吃得两颊鼓囊囊的,像个小松鼠。
这时,方才引她们入门的伙计端着八宝托盘进门,为容瑾添茶水,赔着笑脸道:“二太太,方才二爷走时叮嘱小的给您包点心,您瞧着哪些对您的胃口,小的这就包起来,”紫砂壶中泻出温热馨香的忍冬花茶,“二爷还让小的给您带话,说待他的酒楼开张了,他自会回来向您请罪。”
容瑾哼了声,又夹了个酥饼入口。
那伙计忙描补,“二爷对二太太您那真是没话说的,不仅先替您把银子付了,还吩咐小的们给您预备马车,送您回府!”
他骗了她,命人送她回府,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容瑾又冷哼了声,“我懒得理他,他爱回不回罢,伙计,你把这儿几样果脯,还有那几样糖果都给包上。”
“好嘞!”伙计欢快地高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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