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赌坊(一)
容瑾口头上虽应承了,心里想的却是“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妇人,上哪儿寻人去?”
偏生这么巧,容瑾才答应要去寻崇明,外头立即有个婆子进门,在邱姨娘耳畔悄声禀报了什么,邱姨娘会心一笑,打断老太太,“真巧了,妾那不着调的姐夫昨儿去丽春院,碰见崇明了!”
众人皆是一惊,老太太先是惊喜,接着面色变得很古怪,她看了容瑾一眼,忙描补道:“崇明定是被他那起子狐朋狗友强拉去,好孩子,你可别往心里去。”
容瑾原本还纳罕丽春院是何处,经老太太一说她当即明白了,不由低下头,尴尬得直揪帕子。
容瑾头一回做人家的妻子,遇这种事真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是该拈酸吃醋大哭一场,还是手一挥大度道:“爷们儿不都这样?我看得开。”
于是她问:“祖母,我总不能去丽春院寻他罢?”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就等着看这个京城来的大家闺秀,听闻新婚夫君去逛秦楼会作何反应,结果她竟不哭不闹轻轻揭过,只想着如何把人寻回来?
邱姨娘心道容瑾定是咬碎了银牙往肚里吞,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恨得紧呢!钟氏心道这姑娘管事上是一把好手,管丈夫上却不大行,这才几个月崇明便逛窑子去了,成亲前他可从不去那腌臜地儿。
老太太却是松了一口气,拍着容瑾的手道:“那地儿你自然不能去,罢了,只能派人去把他绑回来了,你安心,他回来了祖母定会好好说说他!”
“话还没说完呢,妾那姐夫知道咱们府上在寻人,便上前劝了崇明几句,崇明不肯回来,姐夫便跟着他,眼下人已回了长乐坊,于是他便守在赌坊外头,还特地派人来禀报咱们,”邱姨娘缓声说着。
老太太顿时拉下脸,冷冷瞥了邱姨娘一眼,“下回说话挑紧要的说,”言下之意便是人既在赌坊便说在赌坊,非得提一嘴秦楼,这是故意膈应人呢!
邱姨娘偏过头,面色极不悦。
“好孩子,丽春院不能去,赌坊你却去得,咱们扬州的妇人家没你们京城那么讲规矩,你从后门入,把崇明劝回来,可好?”老太太又转向容瑾。
“这……”容瑾面有难色。
老太太唉了声道:“不是祖母我为难你,实在是崇明油得很,祖母原先亲自领着人去赌坊堵过他三回,每回他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便是这回真把人抓住了捆回来,大街上恁多人,瞧见了要笑话崇明的,毕竟他已不是个小孩子,是成了亲的爷们儿了!”
邱姨娘又掉过头来附和:“况且即便绑回来了,腿长在他身上,他要走还是得走。”
“事不宜迟,明哥儿媳妇你快去罢,待会儿人又走了,咱们还上哪儿寻人去?”钟氏也来顺手推舟。
于是容瑾一个“恪守闺范”的大家闺秀,不得不亲自去长乐坊寻夫君。
邱姨娘身旁的苏婆子待容瑾一走,也便下去办事了,她则仍留在永宁堂,故意拨弄着鲜艳的指甲感叹:“明哥儿媳妇果然是京里来的,胸怀宽广,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就做起脸子来了,哪还有心思去寻人?”
老太太头回听邱姨娘夸容瑾,很是诧异,旋即想起什么,含笑着捧起一盏茶抿了一口道:“老身挑的人,自是不同那小家子气的女儿家,只会拈酸吃醋,霸占着丈夫。”
老太太挑的人不仅有容瑾,还有沈阔生母,自然小家子气说的便是邱姨娘了,当年沈阔生母故去后,老太太极力督促沈世坤续弦,毕竟沈家一个大家没有当家主母是万万不成的。
那时邱姨娘便气得“病了”,卧床了整整三月,把沈世坤心疼得不行,在永宁堂外长跪不起,终于逼着老太太收回成命,还将中馈托付给了邱姨娘。
不过邱姨娘虽知老太太讽刺自己,却并不恼,反倒笑着说是,“小女儿家确实没这份大度,想必往后崇明纳妾她也不会像个小女儿家一般拈酸吃醋。她嫁过来近四个月了,只顾着理家,肚子还没动静,崇明如今也晓得去丽春院寻乐子了,可见是开了窍,不如往他房里放几个知冷热的可心人,也好照料他!”
“荒唐!”老太太面色一沉,一掌拍在紫檀木几上,冷眼瞧着邱姨娘,“容瑾为沈家忙前忙后,你却要往崇明房里塞人,你这良心过得去么?你怎不想着劝世坤续弦?”
这一下恫吓,令邱姨娘眉心突突地跳,她方才便憋着一口气,又被老太太斥责,脸上再挂不住,这便起身,咬着牙行了个礼,快步告退出去了。
老太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她的背影斥道:“不知礼数!若不是世坤宠着她,我……”说着说着一口痰卡住喉咙,一旁的秋水忙端了黑漆描金痰盂上前,钟氏也手忙脚乱地起身为她顺背,安慰着:“您缓着些,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咳出痰,又灌了几口茶漱口,这才渐渐平息了怒气。
只是平下心绪一想,老太太又觉邱姨娘的话有几分道理。沈家人丁单薄,还个个都是情种,老太爷只娶了她一个,儿子沈世坤和沈世阎也都只有一妻一妾,儿孙辈也不过沈度沈阔两个孙儿,二房的两个都是孙女。
为了人丁兴旺,妾是一定得纳的,老太太想着,待沈阔被劝回来后,便让他把外头的生意交出去,先与容瑾生个嫡子是正经,待到嫡子生下来再纳妾,如此,容瑾正妻的位子便无可撼动了。对这个孙媳妇,她还是极满意的。
邱姨娘在永宁堂受了气,回自己院子去后,气得在房里低声咒骂了老太太一阵才平复了心绪,尤其一想到待会儿容瑾的遭遇,她更觉身心舒畅。
其实,几日前沈度和邱姨娘联合布了个局,沈度正谈着的一家丝绸商曾受他的恩惠,于是沈度便让那人与沈阔谈生意时约在丽春院,且定要点花魁娘子来伺候沈阔。
如此,他们便可在此事上大做文章,离间二人夫妻感情,顺带借此事说服老太太和沈世坤为他纳妾,也让沈世坤更看清沈阔纨裤子的面目。
可前几日,沈度忽而与沈世坤大闹一场离家出走了。其实从沈阔踏出府门那一刻,沈度便派了人跟着,他的行踪他们了如指掌。原本想着沈阔离了扬州更好,可他这回偏偏不走,甚至今日还去赴约谈生意了,既然如此,计划只稍加改动,仍然继续。
容瑾近来忙得很,没派人盯着邱姨娘母子的动向,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眼下,她已到了长乐坊门前。
容瑾下了马车,在长乐街上远眺一眼,眼前是一条望不见首尾的长街,两边牌楼酒肆,教坊青楼,无一不有,即便如此,沈阔的赌坊在一众铺面里也十分点眼。
那是个通身朱红的宝塔,共四层,一二层各摆放四十张赌桌,下一注得十两银子,怀里没揣一万两银子都不得进这个门,以至于往来的无一不是锦衣华服的男子。
三四层共三十间雅间,且还不是有银子便能进,须得富商巨贾或高官之后才可入内,那里头一壶最平常的毛尖也得十两银子。
即便如此,仍有许多做小本生意的不来赌钱,挤破头甚至爬窗户也得上三四楼走一遭,只为了听这起子纨绔子弟谈天说地,一旦从中得个有用的消息,本钱又足够,便可大干一场赚个盆满钵满了。
“小姐,这赌坊可真气派啊!”雀儿仰望塔顶,眯着眼赞叹。
连红袖也跟着颔首,“若不是那牌匾上写着长乐坊,任谁也瞧不出这是个赌坊啊!”
“气派是气派,可咱们怎么进去呢?”容瑾望望大门口往来不绝的男子。
身后跟着来的小厮马三随老太太来围了三回赌坊,早已熟门熟路,他上前做了请的手势,引着容瑾往赌坊东侧当铺走,“老太太吩咐小的给二太太您带路,这儿还有个后门,咱们从后门入,赌坊里的伙计都脸熟小的了,您领着小的进门,他们便知道怎回事,无人敢拦。
于是容瑾便领着雀儿和红袖跟随他穿过当铺,果然看见了一扇角门,只有两个小厮守着,他们见了容瑾,先是一呆,见着小厮马三,当即明白怎回事,只是做做样子拦上一拦,待得里头听见动静上楼禀报了,他们便放行。
容瑾走近后院,那些烹茶做点心的伙计们都噤了声,停下手上的活计,抻着脖儿望过来……
“那不是马三么?坊主府上又来寻人了?这回怎的不带人围赌坊,却领了个美妇人来?”
“呆子,沈家这个年岁的妇人,除了新嫁来的坊主娘子还有谁?干你的活儿罢,再瞧当心你那两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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