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外室
宴席散后,容瑾回了浅云居,将体顺堂的情形同沈阔说了。
沈阔一手抚着下巴,深思良久才道:“想来这些太太们来赴宴前,被夫君叮嘱了不许买卖盐场,不然她们不会一口回绝。”
容瑾颔首,道:“不过那位宋太太,在众多太太中显得尤为不同。”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随后沈阔立即派人下去查探了。
沈阔这些年混迹赌场,交了好些江湖朋友,其中便有原郡王府里专司探查及审问的护卫,沈阔便把查宋家赘婿的外室的事儿交给那人去办。
不过四日,便有了消息。
那外室姓杨名烟,祖籍安庆,这两年安庆受战火纷扰,便有好些人逃难过来。这姑娘和她老母便是,因生得有几分姿色,险些让人贩子卖去青楼,幸得宋家赘婿朱子俊搭救,一来二去的便勾搭上了。
然而无人经得起查探,这姑娘还有好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分明已六个月了,她却对外宣称只有五个月大。且她与一男子过从甚密,大约每个半个月那人便要往她宅子里一趟,而那男子便是朱子俊的堂兄弟。
容瑾听得这纷乱繁杂的关系,摇着头嗟叹:“背着妻子在外乱来的,自己也被人戴了帽子,真有意思!”
随后,容瑾便派了府里两个小厮去那外室所在的青龙街葫芦巷监视,预备送宋清慈一个人情,好让她捉奸在床。
然而人才被派去一个时辰,便气喘吁吁地回来禀报容瑾:“二太太,不得了了,宋家二小姐领着一帮家丁砸门去了!”
“宋太太可去了?”容瑾放下手里的账本,立即起身问道。
“人太多了,小的没瞧见。”
容瑾忖了村,立即吩咐下去预备马车,而后罩了件翠纹织锦披风便快步出了门……
眼下那葫芦巷里挤了三十几个家丁,一梳高髻、着大红色骑装的女子被拱在前,右手使劲儿砸门大喊:“不要脸的贱蹄子,这世上没男人了?你要勾搭我姐夫这有妇之夫?你是窑子里出来罢?窑子里出来的都没你这么贱!”
周围的大婶大妈们都走出门来瞧,又在外围了一圈儿,说说笑笑,指指点点,既有人骂里头不知廉耻的,亦有说外头姑娘口没遮拦的。
站在门口的宋清欢气得脸都白了,鞭子往青砖地上“啪”的一甩,回头望着那帮嚼舌根的妇人,“谁再说本姑娘一句,立即撕烂你们的嘴!”
顿时,看热闹的妇人们噤了声,作鸟兽散。
此时,容瑾已到了对面屋檐下,看见这一幕她不由笑对雀儿道:“这宋家二小姐真是个小辣椒,同你有几分像。”
“她是为了护姐姐,我为了护主子您,只怕比她还泼辣呢!”雀儿一副昂然姿态。
容瑾心道沈阔若敢养外室,不消旁人动手,她第一个提刀上门。
这时宋清欢已累得气喘吁吁,再没力气喊叫了,便吼了最后一句:“你若再不出来,便休怪我砸门了!”
好一会儿,里头还是没动静。宋清欢一挥手,七八个家丁一拥而上,拿身子往门上撞。
容瑾想着,宋清欢过来究竟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了她姐姐的指使?若是受了宋清慈的指使,闹到这步田地夫妻俩应当是不想过了,若他们明日便和离,那杨烟的秘密对宋清慈也毫无价值。
正自想着,便听得巷子口传来一声“住手!”
宋清慈一身家常藕荷色长袄,脚下生风疾步赶来,喝道:“清欢,此事与你有甚么相干?要你领着一大帮子人来替我出头?回去!”
说着她已走到人门前,伸手去夺宋清欢手里的鞭子,却被宋清欢退后两步挣脱了。
宋清慈压着声同她妹妹说了什么,周围的家丁都往后退再不敢砸门了,正在此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着葱绿素面妆花小袄的妇人挺着个西瓜般大的肚子,由奴婢搀扶着立在门口,泪流满面。
容瑾好奇杨烟生得什么样,便走近了些看,愿是个有三分颜色,生得楚楚可怜的妇人。
那杨烟口中说着:“姐姐,妹妹知道您不能容我,妹妹不求名分,只求姐姐看在我肚里孩子的份上,给我条活路罢!”
“我呸,甚么姐姐妹妹,你喊谁姐姐呢?”宋清欢啐了一口。
宋清慈一扯,将宋清欢往后拉,她自己也退后了两步,像是怕撞着杨烟的肚子,尽量忍着怒气劝道:“你身子重,先回屋去罢。”
就在此时,杨烟忽而扶着肚子跪下来,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拉着宋清慈的裙摆,撕心裂肺地哭嚎:“姐姐,求您不要碰我的孩子,您大发慈悲,让我留下子俊的孩子罢!”接着便是眉头一攒,捧着肚子直喊疼。
众人傻眼了,不都让她回屋去了么?这是唱的哪一出?
红袖拉了拉容瑾的袖子,容瑾侧头一看,明白了,一披鹤氅的高大男子领着两个小厮,提着根路边随手拾的柴火棍气冲冲赶来了!
他冲过人群,走上石阶,对着宋清慈扬起手便要打,容瑾不知那儿来的气力,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指着那男子高喊:“住手!”
那男子调转目光看过来,愣了一瞬,正在此时,地上人“哎呦”一声喊疼,那男子立即放下手,蹲身去搀扶杨烟,不住关切地问:“烟烟,怎么了,你怎么了?请大夫,快请大夫!”说罢便将人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往里去了。
容瑾走上前,便见那个前几日在酒桌上,对何太太咄咄相逼的宋清慈,此时眼里含着泪,搭着她妹妹的手几乎站不住。
“这个忘恩负义的忘八端!”宋清欢推开她姐姐的手便要冲进门去,容瑾见宋清慈身子一晃,忙上前扶住了她。
宋清慈投来感激的眼神,而后喝住她妹妹,“你还嫌闹得不够大?不够丢咱们宋家的脸?”
“姐姐?”宋清欢急得跺脚。
“回去!”宋清慈一字一顿,目光如冰。
宋清欢立在原地,直直看着她姐姐,对峙了好一会儿她才错开眼,对着院里哼了声,这便领着一帮家丁往巷子口去了。
宋清慈生宋清欢的气,不愿与她一同回,便就在门口等着。
身后一个婆子来劝:“太太,莫在风口里站着,回去罢!”
容瑾也劝:“宋太太,好些邻居看着呢,要不去马车里等。”
宋清慈抹了泪,随容瑾走出巷子,上了她的马车。
她一上马车便哀哀地倚着车壁,阖上眼,没有眼泪落下。像有个罩子罩住了她,将她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悲伤。
容瑾知道,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多余,于是她坐在宋清慈身侧,只轻声问:“你去哪儿?”
“只要不回宋府,哪儿都成。”
容瑾会意,吩咐马倌绕青龙街走一圈。
马车颠簸着,月华锦帷一飘一荡,呼呼北风灌进来,风带来的寒气在马车里乱蹿,吹得人脖颈儿发凉。
幸好还有外头的吆喝叫卖声,令人心生暖意,让人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各样的花团锦簇,男女情爱不过其中之一。
宋清慈渐渐睁开了眼,嘴角一点悲凉的笑意,像一杯冷了的茶,“今儿多谢二太太,不然那一巴掌便扇到我脸上了。”
“没什么,我不过恰好路过,吼了一声,您夫君也是一时心急,想必不是真想打您。”
宋清慈自嘲一笑,调转视线看向容瑾,眼里的哀伤浓得化不开,凝在墨色的眸子里,“一时心急?没想到他也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心急。”
接着,宋清慈对着容瑾这个才见过两面的人说起了自己的从前。
原来朱子俊与宋清慈是青梅竹马,两人十五岁时便许下不娶不嫁的誓言。
后头因着沈家没儿子,宋清慈为了家族不得不招赘,朱子俊府上也小有钱财,可他为与宋清慈相守,竟不顾家人反对,愿意入赘。
成婚之后甜蜜了三四年,朱子俊一直想干一番事业,压过自己能干的妻子,可他并非经商之才,开茶楼,酒坊和胭脂铺子,没有一回不是倒贴银子。
于是他顶着宋家女婿的身份,承受着外人的指指点点,又过了三年,终于,他遇到一位不依靠他便不能活的柔弱女子……
容瑾没想到这个表面看着能撑起一个家的女子,竟也为情所困。
更想不到的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到头来也一地鸡毛,人心真是这世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啊!
“你可想过和离?”容瑾忽然问。
宋清慈摇头,“若是你夫君做下同样的事,你会和离么?”
容瑾毫不犹豫说会,都成一对怨偶了不和离还怎么的,绑在身边有甚么用?
宋清慈面露羡慕之色,“那二太太是个果断,又不惧世俗的奇女子,我不成,一想到此生不能再与我夫君相伴,便觉活着也没甚意思,生意,生意不过是负担,不过是我不得担在肩上的,父亲给的担子。”
容瑾一愣,蓦然低下了头。
她曾经也为某个人伤心过一会子,然而只有一会子,在她漫漫人生中那一会子不值一提,她忽而有点为自己悲哀,从未如此深刻地爱过一个人,爱到没有他便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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