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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尴尬


“还不快去见过你几个妹妹!”秦氏催促。

朱必由让随身的小厮提着那花鸟纹红漆提匣上前,每与一个妹妹见礼便从提匣中拿出一个锦盒送过去,容清的是正红色锦盒,其余姐妹的都是玫红色。

容瑾偷眼瞧容筝,发觉她自始至终微低着脑袋,分明是跋扈的性子,此刻却做出一副娴静优雅的做派,连朱必由将礼呈送给她时,她也温声回了句:“多谢二表哥。”

容瑾听得浑身起栗,这声口令她想起粘腻的蜂蜜,又甜又绵。她再看向朱必由,只见他挠了挠头,将礼盒双手拖底呈过去,方才送给容清时他可是随意拿着的。

容瑾不由心里好笑,难道这两人之间真有情愫?可立即她便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她一个尚未及笄的怎能看出来,这是见了程宗纶后开窍了?不不不,定与他无关,应是《西厢记》看多了。

姐妹们行了礼后,容筝忽而以身子不适为由先走一步,没一会儿朱必由借口去白苏斋也告退了。

容瑾望着朱必由的背影,偷乐,却不想被秦氏瞧见了,她忽而招呼容瑾过去,道:“这是四姑娘罢,你怎的一直盯着必由瞧!快过来我瞧瞧你。”

暖阁里响起一阵咯咯笑声,容清容辞两个用帕子捂嘴,就连朱氏也忍不住弯了嘴角,秦氏笑得更乐呵。

唯有容瑾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心里嘀咕:舅母,你找错人了呀!

秦氏今儿带着大儿子过来,自有她的用意,林家正当时,正则又比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强多了,虽暂时功名不显,可凭那个用功劲儿,迟早有一番作为,是以她很想与林家结亲。

她拉过容瑾青葱似的小手,瞧着手背上那几个小窝窝,不禁揉了揉,温声问:“今年几岁了?可读过书?”

“明年便及笄了,书略读过几本,”容瑾轻声回道,她斜眼去看容清等人,见她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秦氏微微颔首,又打趣似的问:“我瞧你一直盯着你二表哥,将来给他做媳妇,成不成啊?”

笑声愈发清脆了,容清几个笑得前俯后仰,容瑾两片面颊火烧似的。她抽出手,朝秦氏一福,嗫嚅着:“舅母,我……我身子也有些不适,我先告退了。”

“这是害羞了?”又是一阵哄笑。

容瑾逃也似的出了暖阁,回头仍能听见容清的喊声:“四妹妹,别走呀!”

不走?不走留着给你们逗乐子呢?

容瑾一溜烟跑出了重霄院,面上绯红这才褪了,她终于缓下步子慢慢走着,暗忖容筝姐姐和二表哥前后脚离了花厅,也不知是不是幽会去了。

一想起幽会容瑾便心潮澎湃,画本子里的幽会都是半夜三更,如今是光天化日,岂不更有意思!

想着想着容瑾偷偷笑起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荟芳园。如今这院子草木调零,只剩下几株大国槐还绿着,原先绿油油的草蔫成了草灰、枯黄,左一片灰右一片黄的涂抹着……

这园子平日本就少人来,天寒地冻的,那竹屋四面来风,众人更不愿踏足了。

容瑾料想此时无人,便想进竹屋里瞧瞧,才一上阶,便听得屋里断续的说话声。她立即猫下腰透过门缝往里瞧,便见容筝和二表哥相对而坐,二表哥似乎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礼盒递过去,“方才那东西是我娘挑的,这才是我挑给你的,你收着。”

容筝抿着唇笑,接过便问:“这是何物?”

“我也不大清楚,我娘说是女子用了有好处,十分难得的药材,我娘每年都送给姑母,她还不许我碰,我是偷偷拿来的……”

容瑾不由捂住了嘴,心道二表哥可真是个呆子,人家送姑娘家都送金银首饰,他却送药材,也是个奇人呵!不过更奇的是,一向喜爱金银的大姐居然欣然收下了。

果然只要有情,送泥巴也是好的。

接着二人便起身往这儿走过来了,容瑾忙闪身进了右侧小室。

“吱呀”一声,竹扉被推开,接着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也对,既是幽会,自然不该同行,可人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另一个怎的还不走啊!

“四妹,你的簪子掉了,”室外传来容筝冷冷的声音。

容瑾往发髻上一探,心死的闭上眼。要了命了,一回便罢了,两回都因发簪被发现,真是背到家了!

容瑾于是笑嘻嘻地缓步走出去,“我只是路过,恰好看见姐姐与二表哥叙旧,嘿嘿!”说罢又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什么也没看见,便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若是透露一个字,让我这辈子嫁不出去!”

容筝冷哼了声,走近一步,把那双鸾点翠步摇往容瑾的望仙髻上随意一簪,“谅你也不敢,况且我与他本就没什么。”

容瑾瞥了眼容筝手上拎着的小药包,腹诽:你们若真没什么,他做什么另送你东西却不送我们几个?

然而谁也想不到,这牛皮纸包着的是紫河车,据说有养颜功效的紫河车!

当年秦氏头一回向朱氏借银子时便送了这紫河车过来,朱氏用了半年,觉着确实有效,那以后便让她年年送。不过朱氏不想让旁人知道,连熬药也得孔妈妈和张妈妈轮流,绝不假第三人之手。

次日请安时,没见着朱氏,听闻是病了。

容瑾纳罕,昨儿见着时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病了,这得是多重的病才连数十年如一日的请安也不来了?

然而请过安后,容瑾却听得万寿堂的两个婆子嚼舌根,“哪是什么病啊,是与老爷吵嘴了!太太不就这么矫情么?病了痛了的拄着拐杖也要过来,唯独受了老爷老夫人的气就不来了,都做了娘的人了,还当自个儿是朱家的千金小姐呢!”

容瑾是个本分的,与她无关的事不过耳旁风,听听就过了。可倚梅院里有个入画,最是个爱打听的性子,不过领一笼银丝炭的功夫,就把昨儿重霄院里的事儿打听得七七八八了,回来还特地说给容瑾听。

“奴婢听闻昨儿老爷书房二人吵到半夜,半个院子都听见了,院里伺候的不敢近前,还是孔妈妈打着灯笼借着送茶水过去劝了两句。可老爷不领情啊,打翻了茶水还将太太和孔妈妈一同轰了出去!”入画满眼笑意地望着容瑾,还一面斟茶,茶水溢出来顺着案角往下流,她啊呀一声,赶忙捉住帕子抹水。

“入画,一心不可二用啊!”容瑾委婉提醒她赶紧掐话。

“可老爷夫人做什么吵成这样!”雀儿上前帮入画收拾。

入画瞧了容瑾一眼,低声道:“听说夫人昨儿在账上支了一万两银子,好像是借出去了......”

“一万两?”雀儿伸出食指比划,瞪着老大的眼道:“老天爷,这辈子我也没听过这么多银子啊!”

接着两人又嘀咕起来。

容瑾接过入画递来的茶,轻吹面上漂浮的茶叶,若有所思。

若真如入画所说,那爹爹确实是动了大气了,还把人从书房轰出去,这是当着奴才的面儿不给太太脸面啊!可一万两银子于林府恐怕也不过九牛一毛,说起借银子,除了昨儿来的二舅母还能有谁?借给自家亲戚一万两,爹爹又不是小气的人,不必要为此大动肝火啊!

入画沏完茶后走出去仍在嘀咕,恰被红袖撞了个正着。

“主子怎么样,不是咱们做奴婢的能说三道四的,做好你奴婢的本分!”红袖高昂着头,凌厉的三角眼中射出冷光。

“奴婢明白了,”入画低头,不服气地应了。

随后红袖进屋,容瑾向她打听:“这二舅母府上现下做什么营生?日子过得如何?”

“这奴婢不大清楚,只知道做的药材生意,想必生意红火罢。”

生意红火?恐怕不至于,昨儿瞧她同太太说话时那谄媚的声口,更像是有求于太太。

而春晖堂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昨儿容筝将收到的紫河车给了陈姨娘,谎称二舅母送的,还说这药太太也有,吃着极好的。陈姨娘闻着味有点儿腥,觉着不是什么好东西,便请了大夫来验,得知这是紫河车,她立即计上心来。

今儿午时孔妈妈亲自去厨房熬药,陈姨娘便过去故意与她吵嘴,声东击西让丫鬟巧儿换了药,于是发现孔妈妈熬的药果然是紫河车,她于是立即将这药送去了万寿堂。

老太太一个吃斋念佛的,一听说这是紫河车,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昏过去,还特地请了大夫过来诊治。

于是朱氏被传过万寿堂,随即连尚在值上的林潜也被府中小厮给叫了回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老太太缓劲儿来,却是当着儿子儿媳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而后拉着两人在佛龛面前拈香祭拜,大喊罪过,说自己这么些在佛祖面前磕的头,积的功德被朱氏毁于一旦了,甚至大骂朱氏,说连紫河车也吃,今后会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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