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不在心上
林琅今晚的大夜戏是重头戏，是男女主角关系的重大转折点。可去片场前，乔镇司却怎么都不接电话了。峰叔一直在催，“走了，林琅，别总让导演等着。”
林琅觉得奇怪，乔镇司说了回市里办点私事，很快就会回来的，怎么一直没信儿呢？她边走边拨乔镇司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林琅气得很，“真是胆子肥了啊，这都敢不接电话了？”可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其实很担心。之前乔镇司无故失踪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甚至于她现在对他有了一种更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他，床上也好、床下也好……当然，时至今日，她还没什么机会能把他照顾到床上去。
去片场的路上，林琅忧心忡忡，“也不知道这人死到哪儿去了。”
峰叔浑不介意的样子，“能去哪儿？这么大的人还能丢了不成？”话音才落下他就记起了乔镇司之前确实丢过一次，也就闭紧嘴巴不再说话了。
林琅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对劲，峰叔只好劝她，“哎，指不定已经回酒店休息了，别多想。”他看了看手中的剧本，“今晚的戏比较危险，你得保持注意力集中才行，就算现场有专业人员，你也不能大意。”
“我知道，你烦不烦啊。”今晚的大夜戏是一场救火戏。火灾发生在一片古旧的居民楼，灾情比较严重，救火队的人各司其职，而莫柔因为见到大家有点难以阻挡火势了，在拍完火情照片后，竟然也穿好防护服跟着大家冲进了火场之中，想凭一己之力多救下几个人。
林琅也不是第一次拍这种有危险的戏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而且峰叔挑选剧本与合作人员本就极为严格，现场的防护措施也都做得很到位，只要林琅自己不出纰漏，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今天林琅这心里吊着乔镇司，能好好拍戏吗？
侯亮导演已经到了现场，亲自督促着道具组和其他工作人员又把现场的防护措施检查了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等郑树安与林琅一到，侯亮又给他俩讲了一遍戏，“咦，林琅，你今天格外安静啊，怎么了？没事吧？今晚的戏要是不在状态的话，会很危险的。”
林琅还在想着乔镇司，摆摆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
侯亮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准备拍戏的时候叮嘱郑树安道，“盯着点林琅，防止出意外，我看她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
郑树安点头，“放心。”
“林琅，就位了。”侯亮导演扬声喊着。
林琅不死心地把手机丢给小文，叹口气，“这个乔镇司，这大半夜的能去哪儿呢？”
小文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给林琅整理好衣服。不过林琅也真是够奇怪了，以小文对她的了解，她不觉得林琅会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动真情，不过就是当个玩物罢了，玩几天，新鲜劲过了，也就丢开了。可她自己就要闯火海了，她不为自己担心，居然担心乔镇司？奇怪，太奇怪了。
林琅和郑树安都已经到位了。
侯亮喊道，“开始。”
道具师那头也已经准备就绪了，老旧的房子里一簇又一簇的浓烟往外冒，火光也是越来越猛烈。
郑树安已经带领了消防队到了现场，大家全都一言不发地各司其职。而林琅所扮演的莫柔一直充当的是火场文书，第一时间就记录下了火灾的最初情况。
大家都已经兵分几路开始灭火了，有人负责外围救援，郑树安所饰演的西风烈自然是领着人往里冲去救人了，而莫柔则帮着疏散已经逃出来的居民。
这时候大家全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拍摄现场，就连侯亮也很少说话。如此逼真的场景之下，谁都没有心思想别的。
群演们所扮演的居民大多被拦到了警戒线以外，而消防队员们也只留下了几人守在外头拿水枪灭火。莫柔只能站在火场外干看着，郑树安所饰演的西风烈曾经与她约法三章，“女人就是女人，做好火场文书就行，冒险的事，还是交给我们男人好了。”莫柔心里头一直觉得这是对她的歧视，但苦于很喜欢这份职业，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现场的火势越发大了。这也是由道具师所控制的。而接下来的剧情正是火势一时间无法控制得住，而居民楼里却还有不少被困的居民。此时光靠外部灭火再救人已经无法实现了，大家只能实施最危险的方案，进楼地毯式救人。林琅所扮演的莫柔也终于坐不住了，决心与大家一道冲锋陷阵、抢险灭火。
林琅把莫柔的表情与动作拿捏得很到位。大家这时候都忙得很，没人能顾得上她。她是既想帮忙，也想偷偷地趁这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她一个堂堂正正的消防工程师，还比不过这些半路出家的武警官兵么？她不信，所以她是信心满满地冲进了火海里。
林琅冲进火海后的第一时间就被郑树安发现了。他在剧中塑造的是一个有着多年从业经验的消防员，对火场的控制要了然于心，所以林琅一进来就被他察觉了。
郑树安心下虽然生气，但临时决定居民楼里的人两两分组救援被困居民。被郑树安称为累赘的莫柔自然与郑树安一组开始行动。两人虽然平时经常起口角，但此时却配合得格外默契。
就在他们找到一名被困居民时，郑树安开始筹划出去的路，而林琅则负责给她先处理伤口。
侯亮导演在外看到所拍摄的这一幕，心下宽慰，林琅果真是适合拍戏，心里再多的事，演戏的时候也是心无旁骛。这可能就是她异于常人的天赋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此时现场的爆破师也向导演表示已经准备无误。
侯亮做了个手势，西风烈与莫柔此时将遇到更大的危机。
“嘭”的一声，火光冲天。林琅本是跪在群演的身边，这时有些呆了，看到那火舌如此贪婪地朝着自己吐出了信子，不由得有些傻了，腿也有些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
郑树安此时别无选择，一把挟起了林琅，一把挟起了那一名群演，撞开窗户，一头跳了下去。楼下已经安置好了气垫，万无一失。只要成功地跳下去，这场戏就算完成了。后期制作会处理掉气垫，让郑树安负伤，而女主林琅也会由此拉近与男主的距离。
可林琅当时不知怎的，竟是放空了一样，有些迟滞，慢了一拍……而此时，现场不知怎的，又响起了一声巨响……
剧组所有的人这下都坐不住了，全都站了起来，可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峰叔更是冲到了警戒线旁，一把扯开警戒线钻了进去，心急如焚……明明只该有一声爆炸，这一次是怎么回事？就算站在楼下，他都能觉得火光扑面……林琅呢？林琅怎么还不跳下来……
峰叔支撑不住自己，倒在了地上。
原先聚在楼下叽叽喳喳的群演这时候全都惊慌逃开。
侯亮颤抖了起来，拿起对讲机，“爆破师，爆破师……”
爆破师也呆住了，现场的火情如今已不受他们控制了……他手里的对讲机几乎被火光熏得滚烫的，“报警……报警……”
侯亮气急，冲到出事的楼下，窗边那三个隐约的人影已经看不清楚了。而火场里还有的另外五名演员，更是不知所踪，摄像也联络不上。
郑树安在第二次巨响的时候，急急地把林琅与另一名群演都压在了自己身下。而林琅的迟滞就是因为看到了又一团不在剧本中的火光迸了出来，可她没来得及逃走。
“该死的。”林琅的腿也被爆炸震烈下来的重物给砸到了，怎么拖也拖不动。她下意识地推了一下郑树安，虽然眼前火光一片，但她还是能看得清楚自己手上一团新鲜的血。
另一名群演早吓得只会抽抽噎噎了。
“真他妈该死，居然被你救了。”林琅骂骂咧咧的，第一时间开始喊跟在他们身后的摄像师，“喂，你们在不在？”
没有人回声。
火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了。她只能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此时的郑树安也终于有了些知觉，知道情况不妙，很干脆地一口咬破了舌尖，好让自己清醒点。只要能从窗户出去，就还有救。
“起来，都起来……”郑树安气若游丝。
林琅扯下自己的防护服，简单地把郑树安的前胸后背给死死地裹住了，不管怎样，先止血总不会错。而因为郑树安稍稍挪动了下，她也看清楚了自己的腿上压着一个陈旧的五斗橱。
群演已经能站起来了，一头冲出窗户就跳了下去。
郑树安疼得直吸凉气，可还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定要找到东西把林琅的腿撬出来。
林琅因为看到群演已经只顾着逃生了，有些怕郑树安也会丢下自己，她有些难以镇定了，惊慌失措地问道，“你不会丢下我吧？不会的，对不对？你看，我都给你止血了……咱俩……”就算是这样的时候，要林琅说一句“对不起”也比登天还要难。
郑树安不说话。他需要保持体力。
林琅已经有些不大清醒了，冲天的火气让她有些难以呼吸，而她刚刚却一时头脑发热地把防护服脱下给了郑树安止血，“乔镇司，你说话啊。”乔镇司，乔镇司，你会救我的，对不对？林琅这下子只记得这个名字了，她虽然知道眼前的人并非乔镇司，可她却只喊得出这个名字了。
乔镇司，乔镇司，你在哪儿呢？
郑树安唯有咬牙硬扛，“我可不是……算了……”当年的秦斐和如今的林琅，眼里都不会有他。
郑树安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拖把，拿拖把柄死死地顶住了五斗橱，林琅的腿终于能抽出来了。她疼得眼泪汪汪，不敢看自己已经露出骨头的腿来，“断了，肯定断了……”
郑树安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走啊，快走。”
林琅咬着牙扶着墙用一条腿站起来，郑树安挡在她的背后，火舌已经卷到了郑树安身后了，他想把林琅一把推出去，不想林琅却死不松开手，两人一齐跌下了窗户。
现场已经有人打了火警电话了。而等大家看到一个火团从窗户边落下来的时候，全都惊呆了。
“快，救人，是林琅和郑老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副导演。
郑树安后背的火被扑灭了。林琅则是摔得心口、后背都疼，像是整个人都回炉重造了一趟一样。
峰叔扑上前来，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林琅……林琅……我的林琅……”
林琅还有意识前问的最后一句话是，“乔镇司呢？他没事吧？”
救护车接二连三地开过来，警车、消防车也是风驰电掣地来了，郑树安与林琅和已经逃出来的群演都被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可火海里还被困住的五个演员，只能交给真正的消防员了。
侯亮一直留在现场，哪儿也不去。今晚，就是他此生最大的错误。
爆破师和道具师已经在接受警察的调查了，可大家都惊魂甫定，所以说出来的话都是自相矛盾。警察知道暂时也问不出一二了，只能先帮着救人再说。
此时的乔镇司一直还留在凌氏办公大楼的天台上。他因为见到张千阳进了凌氏的大楼，所以给教授打了一个电话，“教授……千阳还好吗？”
“挺好的。”
“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家呢，怎么了？”
“千阳呢……千阳在哪儿……”乔镇司只想确定教授对张千阳重返凌氏进行研究是不是知情。
“千阳在……睡觉呢。”
“哦，这样啊……”乔镇司的心冷了又冷……教授在说谎，千阳也在说谎……所有人都在说谎……可教授为什么要骗自己？
“教授这几天……去学校吗？”
张教授也察觉到了今晚的乔镇司怪怪的，可他不敢多讲电话，只想早早挂断，免得会被召忠将军窃听到什么，所以教授假装打了个哈哈，“哦，你今天问我的课题啊，明天去学校再讨论吧，如何？”
乔镇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教授就说，“我还在整理明天上课的资料呢，先挂了。”
电话果真被挂断了，而乔镇司也跌坐在了地上，手机则顺势被跌出去了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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