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喜你为疾
林琅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手机早关了机塞到行李箱里去了，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小文和柯总也一直找不到她。峰叔又一直堵着气，他猜到林琅是去找Joe了，但就是不愿给Joe打一个电话。
林琅醒来时，客厅里黑黢黢的，但书房里，却还有灯光，若隐若现的。她知道，乔镇司就在那片灯光之下。
林琅也没和乔镇司打招呼，自顾自地洗了澡，又径直取了乔镇司的换洗衣物穿上了身。自己端着一杯热茶，头发上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倚在书房门口，“还不睡？”
Joe从林琅起身的时候就听见了，但林琅没过来，他也就没出去。卫生间里肆无忌惮的水声更是搅得他坐立不安。他此时几乎有些不敢看林琅，“我……对睡眠的需要……很少……”
林琅点点头，“真好……”
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林琅装作低头喝水，而Joe却还是一直摸着其实早已合上的书。
“早上……”
“早上……”
两人忽然异口同声地说了起来，最后还是Joe朝着林琅点点头，示意林琅先说。
林琅假装咳嗽了一声，看着这样的乔镇司，有点懊恼早上怎么说话那么不过脑子。她的眼睛也不敢再看乔镇司，“早上，你是不是听见我说什么了？”
Joe猛地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书。她不问自己的感觉或回复，却反问自己是不是听到了，这是不是说明林琅其实是不希望自己听到的，她或许也只是一时冲动说了那样的话而已，自己却牵肠挂肚了一天。
Joe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稍显镇定了许多，“什么？我……早上走得急……没听到……”
林琅有些失望，也有些安慰。还好他没听见，还好他是因为没听见才没回复自己。
“哦，那就没事了，没听见就算了。”林琅这捏捏、那摸摸，“想让你给我带个什么东西的，结果……结果你没听见就算了。”
Joe忙放下书，“要什么，我去买。”
林琅的演技也是一流，心中失望，脸上却没有分毫显露出来，甚至还戏谑道，“哦？你去买？我要的可是女人用的东西，你好意思去买？”
“你说。”Joe已经起身准备换鞋出门了。
林琅有心戏弄一番乔镇司，加之现在这会儿她也确实不想看见他，就胡乱说了一通，“你去小区外头的便利店里买，卫生巾，一样一个。”她这其实是负气的话，自己开天辟地地、破天荒地头一次主动表明心迹，可这块木头却无动于衷……所以，Joe一出门，林琅就换了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但还是凶神恶煞地骂了好几句。
Joe一点儿也不觉得林琅是在玩弄自己，真的去了便利店里把每一样卫生巾都捡了一包，引得顾客也好、便利店的售货员也好，都是盯着他看了又看，然后不约而同地捂嘴轻笑。
便利店的售货员看着Joe有些面熟，于是用很慢很慢的语速外加手势跟他说道，“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送人。”
“嗯？”售货员眉头紧皱，只觉得这人一定是想不开了，北京话顿时溜起来，“你想拿这个送人？求爱吗？大兄弟，你可别想不开啊。你这个，人家姑娘不得扔你脸上。”
Joe听得很努力，但也只大约听明白了“扔你脸上”几个字。这下轮到Joe莫名其妙了，为什么要扔在他脸上？不是林琅要他来买的么？
售货员用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目送着Joe视死如归地拎着整整三大包卫生巾出去了。才出了超市，Joe的手机就响了，是峰叔。
峰叔气了一天了，可就是不见林琅有改过自新和主动承认错误的意思，加之小文打林琅的电话得有一天了，可始终是关机。柯总又不断给他施压，他只好亲自出马了。
“林琅在你那儿吗？”
Joe很滑稽地单手拎着三大包卫生巾，还有一只手腾出来接电话，“哦，在的。”
峰叔是恨铁不成钢，不懂林琅怎么就喜欢和这个……这个……人混在一起。峰叔情急之下还真想不出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Joe，看着呆呆的，行动却总是出乎意料的诡异……对，诡异，机场那次是，高速路上爆胎也是，后来去新疆拍外景也是……
“好，我们一会儿过去接她。”
Joe正要挂电话的时候，峰叔却又说道，“你还记得我和柯总跟你说过的话吗？你和林琅的距离，要比你想象中还要远，知道吗？”他忽然有些同情起Joe来，红花遍地，他却看中了一朵只能看、不能采，或者采也采不到的。
Joe没做声。等他回到公寓楼下时，峰叔和小文已经到了。峰叔看Joe拎着三大包卫生巾时就很决绝地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他之前一直觉得林琅对这个Joe太上心了，或许是真的动了歪心思。可现在看到Joe这副蠢样，他觉得林琅也就只是想尝个鲜。换了以前，随便哪个小开或是明星还不都是手捧着鸽子蛋献上啊，那林琅都不一定会睁眼瞧瞧……卫生巾……峰叔忽然觉得压肚子里一天的气好像散了……
“我们上去接她，你随后自己再上楼吧，行吗？”峰叔的语气像是在和Joe商量，但其实一点儿也不给Joe选择的机会。小文更是抿嘴笑着接过了Joe手里的卫生巾。
Joe于是站在楼底下，看着峰叔和小文进了大门。
敲门声响起时，林琅骂骂咧咧地去开门，“出门没带脑子吗？居然不带钥匙。”等她穿着Joe的衣服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门外居然是峰叔和小文。
林琅下一秒就“嘭”地一下想要关上门，却被峰叔死死地抵住了门。
“干嘛？”林琅的语气很凶。
而此时Joe坐在楼下开始刷微博。从今天凌晨林琅出现起，他还没顾得上刷一下微博，脑子里只有林琅那句话转来转去。这时候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才知道原来林琅在机场和峰叔吵架了。
Joe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屋子，“吵架了吗？要紧吗？”
关于林琅机场发飙的新闻很多，吵架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但因为林琅脾气一直不大好，所以媒体也是见怪不怪，甚至还有媒体替峰叔委屈，这么多年勤勤恳恳、鞍前马后，就差做牛做马了，可林琅却还是肆意妄为，任性无比，在圈内留下了不少黑料，所以都说峰叔这个圈内第一经纪人其实也是第一可怜的。
Joe长叹一口气，这圈子里的是非，谁能说得清楚呢？这也就是峰叔和柯总不希望自己太过接近林琅的原因吧？
小文在峰叔和林琅发生争执的时候最乖了，把三大包卫生巾堆在沙发上，“这是……这是……那个Joe买的。”
“他人呢？”林琅看到那么多的卫生巾有些扎眼。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我交个朋友，你也要管吗？”林琅越来越不喜欢峰叔对自己管头管脚、管东管西。
“你得到了什么，就必然得失去什么。”峰叔终于没像在机场时一样动怒，而是耐心地劝道，“你妈妈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
“妈妈？她有我爸支持她，我有什么？”
峰叔深呼吸一口气，“你有我，有小文，有柯总……如果你还想继续追查你妈当年的真相，就必须好自为之。这圈子里的水，不是最后拖你爷爷出来，就能趟下去的。”
林琅终于不说话了。一开始进娱乐圈只是为了懵懵懂懂地追寻妈妈的脚步，可现在有些不一样了。那天她和乔镇司去过恭王府后，自己恍惚间看到了妈妈，就觉得妈妈的死是有蹊跷的，所以决心追查真相。而现在看来，这事的确没那么简单。
“现在，乖乖跟我走，去新公寓里安顿下来。”
林琅还是不说话。
峰叔叹口气，“你还别扭什么？”
“他……”
峰叔见林琅犹犹豫豫的，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没有上来见你，难道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林琅被钉在了原地。自己刚刚才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不回应自己是因为没听见，可或许他是因为无法回应自己才假装没听见的。毕竟，自己和他不一样。从刚认识的时候起，就不一样，自己敷着面膜在飞机上睡大觉，他却能捧着一本《资治通鉴》看得津津有味……
咦，明明觉得拗口的书名，为什么这时候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喜欢安安静静看书，自己却一直只能站在最热闹的地方，大风大浪，都必须面对。
“我去收拾东西。”林琅一动不动，小文会意，正要动手，却被林琅拦住了，“所以你和柯总到底查到了什么，该跟我说了吧。”妈妈的死因是交给峰叔和柯总去调查的，但峰叔和柯总总说事实还未明朗，暂时不跟林琅说。现在林琅却以此为条件要挟峰叔，否则就一副就绝不踏出乔镇司家门的表情。
峰叔缴械投降，“好好好，小祖宗，只要你肯跟我走，我马上就告诉你。”
林琅也懒得换衣服了，卫生巾却也没带走，戴了墨镜，裹了件小文带来的长风衣就径直跟着峰叔他们离开了。
等Joe再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对着三大包卫生巾笑得有点尴尬，却也似乎在公寓的里里外外都嗅到了林琅的气息。
他们现在，还在吵架吗？林琅，会不会不高兴呢？
Joe一向以收拾屋子勤快著称，可今晚却没舍得收拾屋子，处处都留着林琅还在时的模样，就好像她不过是出个远门而已。可他却再没在走廊上听到林琅的足音，甚至林琅回校上课的消息还是后来才从同事的口中听说的。
“啊？她来上课了？”
“对啊，对啊，你看我还去偷拍了好几张照片……”同事兴高采烈地要把照片拿给Joe看。照片其实已经很模糊了，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但同事还是一脸花痴样地不肯删除。
Joe不知怎的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来。
那时他也是像现在一样，只喜欢看书，难得去旧书市场上得了一本最初通行的油墨印的《基督山伯爵》，那一刻欣喜得恨不得能让让全世界都知道，却又害怕别人知道，如此反复了许久，最后还是找来布好好地包上收在了箱子里，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现在对林琅，为什么忽然也有了那时的心情呢？可林琅天生就该站在星光闪耀的地方啊，而不是躲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Joe的喉结上上下下地滑动了好几下，最后才对同事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去图书馆……”
“哎，你不是才去过回来吗？”同事指了指Joe桌上的一摞才借来的书。
Joe却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他想找个地方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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