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起看海
第二天一早，电梯里只有林琅和Joe两个人，各站在一个角落里，谁也不说话。
林琅脚尖点地画着圈圈，咳嗽了一声才问道，“那……女的谁啊？”
Joe不知道是在问他，脑子里全是张千阳昨天说过的那句话。喜欢自己？她不是只想研究自己吗？怎么会喜欢自己？不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理论上来说，谁会对一个研究体分泌多巴胺呢？
林琅见Joe居然无视自己，气势汹汹地过去猛踩了一下Joe的脚，“乔镇司，听见我说话了没？”
Joe愣愣的，林琅是来到中国后唯一一个坚持喊他“乔镇司”的人，所以听到这个名字时总要发一下愣。脚尖的疼痛对他来说不足一提，猛地一低头去发现林琅挨得很近，吓了一跳，退开些距离，“你说什么？”
林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了，也不再搭理Joe，摁停了电梯出去了。Joe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自己照旧按照计划去了瑞格大学。
林琅受不了Joe对自己的态度，料定自己若是气鼓鼓地离开，Joe一定会追上来，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追出来，等她再进电梯的时候，早没人了。一向被众人捧在掌心的林琅在心里狠狠地朝着Joe啐了一口唾沫。
Joe到了实验室的时候，张千阳在整理资料，见Joe来了就打了个招呼，之后一直低头忙自己的事，也不和Joe多说话。Joe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想了很多遍终于上前打断了张千阳的工作，“我……”
“你……为什么……喜欢我？”Joe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
张千阳从资料中抬起头，看着Joe笑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Joe没有否认。张千阳却送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记录下来，“血族在行为思考方式上与人类有相似之处。”
Joe吃惊地瞪大眼睛，原来他想了许久的一句话也只是张千阳为研究自己而故意抛出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扁了扁嘴想想还是决定离开。
张千阳这时在他的背后笑着说道，“喜欢你也不算是假话，毕竟，我对所有的未知事物，都很感兴趣。”她一笑还是会有两个梨涡，浅浅的，可这时的表情却其实很严肃。
Joe没有回头，而是去了张教授安排的办公室里完成自己的工作。这个张千阳虽说是张教授的女儿，但是和张教授一比还真是有着天壤之别。也算是自己可笑，活了快三百年了，居然会被这样一句话扰乱了心神。他也是自己栽了跟头，怨不得谁。家人都不大喜欢他，一个才见面的中国女人会喜欢他？笑话。
张教授见Joe按时来上班，心里开怀，可惜Joe却不大愿意说话。张教授也不知道他和张千阳的事，总以为Joe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也不多强求他，甚至还主动帮他推掉了系里安排的欢迎会。
张教授只给Joe安排了半天的工作，另外的时间张教授说希望他自己能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毕竟北京值得去的地方数不胜数。Joe却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家里的书桌上摆着好些本北京旅游攻略，可他好像看过了书后就觉得那些地方自己已经去过了。所以，他仍旧只是回家。
站在公寓门前，Joe听到屋内有动静，心中深感诧异，于是轻手轻脚地转动钥匙，从门缝里看过去居然是林琅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Joe面无表情地进了屋，也不和林琅打招呼，对她又这样私自出现在自己的屋里也不知是否该表示一下抗议。倒是林琅毫不介怀地说道，“你回来了。”眼睛还盯着电视，Joe无奈地摇摇头，进了书房，翻了翻桌上的旅游攻略。
林琅光着脚，捧着一杯酸奶站在门口冲Joe说道，“哎，我说乔镇司，你想追那个姑娘吗？我可以帮忙哟。”
Joe无暇去看林琅的表情，知道说的是张千阳，忙摇摇头，“我和她……”什么也不算吧，毕竟张千阳一心一意只想研究自己。
“不想追她。”Joe说得明明白白，林琅一开始的故作镇定化为乌有，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哼哼，认识了我怎么会还看得上别的女人呢？笑话。”
Joe没有接话，林琅总这样自说自话，也不是不讨厌，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好。
林琅见Joe始终不吭声，走过来趴在Joe的椅背上看Joe在看什么书。林琅没扎上去的一绺头发滑落下来打在了Joe的脖子上，Joe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林琅当然没注意这些，一只手从Joe的耳侧伸过来翻了翻书，“北京旅游攻略？噗，你怎么这么老土，现在谁出去玩还看这种厚厚的攻略啊？”
Joe不说话，整个人都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林琅终于收回了手，也不再趴在椅背上了，光着的脚却踢了踢Joe的小腿，“走，我带你出去转转，还看攻略真是的。”
Joe一动不动，林琅却自顾自地走了，“我回去换件衣服，你快点，是不是要抹防晒霜啊？借我抹点行吗？”
Joe还是不做声，林琅像是习惯了一样，竟没不高兴。可等林琅换好衣服再来的时候，Joe还是宛若雕塑一样坐在书桌前。
林琅上前晃了晃手，“怎么了？”
Joe这才猛地回过神，“哦……没事。我去洗脸。”
林琅半信半疑地望着Joe落荒而逃的背影，撇撇嘴、摇摇头。她凑过去看了Joe把旅游攻略翻到了什刹海，也好，就去什刹海吧，她也好久没去过了。
Joe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水开得哗啦啦的，他却只是扶着洗脸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刚，他居然……有咬破林琅后颈的冲动……那一股腥甜的气味诱得他只记得最原始的冲动。血族如今与人类混居，攻击、伤害人类乃是大忌。一旦被家族的人知道，只能等待自己被清洗的命运。可他活了快三百年，明明都是清心寡欲，怎么会这时候突然犯了瘾呢？
Joe有些不敢再出去面对林琅，直到林琅来敲卫生间的门，他还是躲在里面一言不发。
“乔镇司？乔镇司？乔镇司……你还出不出来了？”林琅也不客气，嘭嘭嘭地敲着门。Joe站在里面，只觉得林琅的每一下都是敲在自己的心上，不由得越发有些紧张了。他不知所措，顺手就把门从里头反锁了。
门外的林琅听到了反锁声，捶门捶得越发厉害了，“靠，乔镇司，你闹什么包子？本小姐好心好意要带你出去玩，你躲在卫生间里算什么好汉？”
“乔镇司？乔镇司？”林琅的声音尖利，戳得Joe的耳膜生疼。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任由林琅把门砸得嗡嗡作响。
林琅许久不见Joe有动静，心中很是狐疑，声音也没那么嚣张了，竟有些惶惑，“你不会晕里面了吧？是不是得打120？还是110？”正说着Joe就猛地一把打开门，真把救护车喊来了，他一个纯血族该怎么办呢？
林琅被吓了一跳，见Joe面色无恙地出来了，登时火冒三丈，跳起来就开始猛抽Joe的头，“你什么事都没有在里面干嘛不吱声？干嘛不吱声？”
Joe躲开了林琅的火力，无奈地叹口气，“我累了，想休息。”
林琅不允，“说了要出去玩就出去玩。”拒绝的话要说也是她说，怎么能让这个人开口呢？
Joe拗不过林琅，只好草草收拾了一下，心不在焉地跟着她出去了。两人肩并肩站着等电梯，等门一开，Joe走进电梯帮林琅开着门，林琅却留在外面，双手环抱在胸前，“我累了，想休息，你自己去吧。”说完就把电梯门关上了，门合上前，Joe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林琅的表情，撅着嘴，弯弯的眉毛被压得很低，眼睛也不再盯着自己，而是看向了其他地方。她生气了？这种表情和她对自己大吵大闹着说不开心、不高兴是不大一样的，让他一下子就把对鲜血的饥渴忘得一干二净。
Joe也没想过自己会追上林琅，“去什刹海？”
林琅先是一惊，尔后撅着嘴说道，“呵，我的档期很满的，你想约我去我就有空去吗？”
Joe淡淡地“哦”了一声，“那下次吧。”
林琅彻底崩溃，这个人是不是脑筋不会转呢？她一把拖住想要回去的Joe，“我现在档期空下来了，走吧。”
Joe也没多说什么，还是淡淡的一句，“哦”。林琅却有些不大高兴了，自己愿意陪他一起去游什刹海，他居然没有表现出天崩地裂的喜悦和兴奋？这不科学。林琅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乔镇司不是地球人了。
林琅自己有一辆小跑车，常年停在楼下不怎么用，这时候开出来溜一圈也不错。她自己坐进了副驾驶室，“认识路吗？”
Joe默默地回忆了一遍地图上的路线，“认识。”
林琅有些惊讶，“哦？你居然认识路？”
“地图。”
林琅傻了眼，“这年头还有人看地图？神奇。”她说着就掏出手机开了导航，“跟着导航开吧，错不了。”
“导航？”Joe没怎么摸弄过手机，平日里无非就是打打电话、收发邮件，还是头一次知道可以用手机导航。
林琅一见Joe那模样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哎嘛，你是不是上个世纪的人啊？居然连导航都不知道？”
Joe很实在地点点头。林琅随即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一点儿都没给Joe面子，“还真是捡了个宝贝，跟古董似的，连导航都不知道。”
Joe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想终于开口说道，“我也不会开车。”
“什么？真是活久见。”
“啊？”
“没什么。”林琅的脑子转得飞快，本想打个电话喊司机来，但一想峰叔到时候肯定又要碎嘴，还不如自己开车呢！
“乔镇司，说真的，我真的很羡慕你。”林琅坐进驾驶室，说得一本正经。Joe坐在副驾驶，“为什么？”
“你想想，跟我坐一架飞机，睡一个屋，还有我给你开车……啧啧啧，真不懂你哪来的福气。”Joe看林琅的表情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就象征性地咧咧嘴。
林琅开车深得林家老爷子的真传，稳、准、狠，最善见缝插针，所以在路况很差的情况下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到了什刹海。一下车，林琅黑超蒙面，开始尽地主之谊，“这里有……那个什么……海的。”
“西海，后海，前海。”Joe接上话，林琅一副顿悟的表情，“对对对，你来过？”
Joe摇摇头，“书上才看的。”
林琅吐吐舌头，有点不屑的样子，“我们去……去……哪里玩？”她也来过什刹海，不过多是成名前来泡泡吧，现在出了名，自然不敢轻易出现在公共场合。可现在你要她说什刹海哪里最值得去看一看、走一走，她还真不知道。
“恭王府？”Joe有商有量的。林琅不想跌份，“哦，对，就去恭王府，听说还有个和砷的家，大概很多值钱的东西，也要去看看。”
Joe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许久后才缓缓地说道，“和砷的府邸……后来被改赐为……恭亲王奕忻的府邸。”
林琅张大嘴巴缓缓地点点头。她对天发誓能说出和砷来已经是她的造化了，她才不知道什么恭亲王、什么奕忻呢。不过这个中国话还说不周全的洋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见鬼！
“你……”
“看书。”Joe像是看穿了林琅的问题，淡淡地说道。
林琅也不说话，点点头，“好好好，就去那什么王府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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