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三剑封宫（下）
卫浩然浑身浴血，可身躯依旧如彩云峰一般伫立不倒，握剑的手更是沉稳的好似摘星楼的地基。
古渊面色变得难看，此时他已不敢再看卫浩然，他心里清楚，现在众人心中只怕已将天平完全倾向了卫浩然。
毕竟卫浩然敢于拿剑捅穿自己的丹田，可他古渊竟是连发誓都不敢。
尽管没有谁出来质问古渊，但人们望着他的目光里，已是充满疑问。
古渊偷偷瞧了眼身旁的父亲，见他依然镇定自若的端坐不动，双目微微阖起，不带半点喜怒。
卫浩然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热血汩汩淌出。
就连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
按理说，如他这般的人物，若被普通兵刃穿身也无甚大碍，但一则潮生剑乃神兵，更要命的是施展三剑封宫之刑时为表诚心，绝不可运功相抗。
血留的太多，真气散的太快，自然便虚弱的快。
他艰难的将剑第三次举起，正要照着腹部捅下去，眼前身影一晃，竟是古游通飘然而至，低喝一声：”住手！”
古游通探出右手夺向潮生剑。
卫浩然挥出左掌架住古游通的右手，”啪！”的一声，伤口受震后，顿时血如泉涌。
他轻轻吸了口气说道：”古掌门，弟子执行的是凌霄宗门规，请您不要阻拦！”
古游通没想到卫浩然伤重至此还能挡住他的动作，眼神一顿，沉声道：”你这么做，岂不是在陷我天沙岛于不义？”
“古掌门大仁，卫某感激！”卫浩然哈哈一笑，取出酒来猛灌了两口。
闻听此言，古游通双目迸出一道精光。
他用潮生剑柱地道：”我平生不说从无过错，但求行事无愧于心！今日之事我解释不清楚，那么这三剑六洞的苦楚我就必须要受，只求能换我一分清白！”
古游通徐声问道：”你可知这里是天沙岛摘星楼，是我派圣地。你在此自残，血溅楼中，你让我如何面对天沙先辈？又让世人如何说我天沙岛？”
卫浩然看看古游通，笑道：”这是我的错，又不是天沙岛的错，别人能说什么？倘若古掌门是嫌卫某的血玷污了贵派圣地，还请您原谅。”
古游通凝视卫浩然片刻，颓然叹道：”好，好！”头也不回甩袖回座。
魏铖面色沉重坐在一边，暗道：”这下事情可真闹大了，不说凌霄宗从此心存芥蒂，同道中人日后也必会在背后说我天沙岛的不是。此时无论阻止与否总教那卫浩然抢了先机。我天沙岛费尽心力摆下这么大的场面，到头来竟是自找苦吃。”
卫浩然倒转手腕，潮生剑的剑尖泛着寒芒。
此时他的视线模糊几乎不能站稳，对了好几次才能对准自己的丹田。
众人见他连古游通的面子也不卖，晓得任谁上去也是没用，惟有屏息而望，默默期望这第三剑快些完成。
晋语忽然起身道：”余下的那一剑，我来替你。”
不等卫浩然开口，若虚真人的幻象突然拂袖一记，一道清风扑面，将晋语给压在了自己座位上。
晋语惊呼：”掌门！”
若虚真人沉声道：”让他自己来，受得住今日委屈，来日出剑便更强。”
见此一番情景，古游通的眼神蓦然一变，原来若虚真人的一道幻象不是摆设，居然真的能用修为。
卫浩然叫道：”弟子多谢师父成全！”
手起剑落，仙剑深深插入丹田中，自背后露出光华凛冽的半截剑刃。
若虚真人身躯晃了两晃，苦笑道：”痴儿——”
……
厅中更无半点声音，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慑。
众人皆为卫浩然的果决与不屈心感佩服。
若是凌霄宗里的弟子都像他这般，那谁敢说凌霄宗的半点不是？
卫浩然想要拔出潮生剑，奈何气力已然耗尽。他唇边溢出道鲜血，身子向后倒去。
元殊真人猛然上前扶住了他的身躯，伸指在卫浩然胸口一点，一道浑厚的真气立时渡入其体内。
卫浩然动弹不得，惟有轻声道：”多谢师叔！”
元殊真人也不回答，缓缓替他拔出潮生仙剑，饶是有他的真气封阻卫浩然的经脉，仍是带出一溜血雨。
“如此，三剑封宫之刑已算完成，你有三年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卫浩然点点头，唇边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来。
元殊真人长叹道：”只是这三年时间里，你不再是凌霄弟子，无论发生什么，你绝不能寻求凌霄助力！所有一切，务必一力承担！”
卫浩然立时心如刀绞，苦于无法动弹，唯有目中神色一黯。
他竟忘了，虽然三剑封宫之刑已受，暂时换得了三年缓刑之期，可是这三年里，他已不能用凌霄弟子的身份行事。
即便适才他遭人冤枉时也不曾如此激动，但此时却是心潮澎湃再无法自持。
他自幼拜在若虚真人门下，一晃已是三十多年，这三十多年里，虽说有几年的时间漂泊在外，可终究也是传道峰首徒的身分。
不过一个早晨的工夫，他却陡然成为一个贪图宝物、伤害同道、见色起意、坏人清白的正道恶徒，甚至在其后三年中，连凌霄宗弟子的身分也被剥夺，一时间卫浩然只觉胸口一痛，又觉得咽喉被热乎乎的东西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腹部的六个血洞依然火辣辣的作痛，但比起心头那种憋闷感，着实算不了什么。
一口热血涌到喉咙口，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若虚真人一看便已明弟子心中苦楚难当，缓声道：”三年时间，为师等着你！”
卫浩然心中一酸，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唯有脸庞淌下两行热泪。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师门恩重，如今还未能报，便又欠下更重的恩情。
若虚真人的话虽然平淡，却像重锤般敲打在卫浩然心坎上。
卫浩然深深跪倒，默默向若虚真人再叩了一个头。
额头撞击在地面上咚然有声。
若虚真人拂袖一挥，一道清风将卫浩然扶起。
他看了眼卫浩然，轻轻摇头，身影渐渐消散。
元殊真人取回烛阴镜，目中光华一闪。
……
这时不少宾客都围了上来，有人上前慰问，有人取出自家的灵丹妙药，都被卫浩然一一谢绝。
魏铖分开人群走了进来，脸上满是苦笑，直摇头道：”元殊真人、晋语真人，敝派也实在没想到会弄成这个局面，只希望这事不会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青瓷瓶道：”这是敝派的‘彩云含星丹’，以略表敝派的歉意。”
晋语沉声道：”我们凌霄宗不缺丹药。”
元殊真人也轻轻垂眸，淡淡道：”不必，贵派好意我们心领了，既然此间事了，我等便就此告辞！”
魏铖一怔说道：”卫师侄身负重伤着实不宜走动，不如先在敝派修养疗伤，容伤情缓和后再说？”
卫浩然也气力不足的道：”些许小伤不足挂齿，魏真人无须担心。”
他们竟是半点天沙岛的情也不领。
魏铖心底暗叹，晓得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回头看了眼古游通，见掌门依然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不晓得是何意图，于是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强留，便送诸位一程。”
元殊真人轻一欠身道：”如此叨扰了。”
晋语走向前去扶起卫浩然来，凌霄三人缓步向楼梯口走去。
众人见状，自觉让开一条路，目送魏铖陪同元殊真人他们下楼而去。
这么一来，却都是谁也没心思再喝什么茶了，各自盘算着如何找一个借口早点离去。
“那么贫道也就先走一步了。”
听潮老道也拜别了众人，急追元殊真人而去。
他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
……
等听潮老道追上元殊真人的时候，却见对方驻足于东海岸边，似是早在等着他了。
“元殊真人，卫浩然呢？”听潮老道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瓶来，”这是上清观的‘百元丹’，算不上什么圣药，但对其伤势也有好处。”
元殊真人沉声道：”多谢好意，只是你觉得丹田受损，是那么好弥补的吗？”
听潮老道神色一滞。
元殊真人笑笑：”卫浩然早就由晋语师弟带走了，想必现在已经找到一处净地休养了。”
听潮老道看看元殊真人，迟疑地问道：”那么，真人特意在此等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元殊真人再笑：”听潮，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天沙岛的事了。毕竟，你们上清观也有近千年的历史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元殊真人看着远处的天沙岛，目力所及，彩云峰直入云霄，上面更有摘心楼。
只听元殊真人徐徐道：”危楼高百尺，恐惊天上人？呵呵，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就要塌了。”
听潮老道蓦然一惊：”你们！”
他就知道，凌霄宗怎么可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九大派能在世间屹立千年，靠的从来就不是忍让！
突然间，听潮觉得自己动不了了。
眼角余光瞥见元殊真人左手掐着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诀势。
听潮心神更惊。
元殊笑着看向身边听潮老道，见他脸上神情并无异样，知道对方现在就连多余的表情都不能做出。元殊笑道：”保留上清观这方净土吧，东海，要掀起大浪了。”
话音一落，元殊真人笑笑，转身化成一缕剑光，倏忽远去。
听潮老道的手指一动，额上冷汗直流。
他呆呆看着远处的天沙岛，喃喃一句：”作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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