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廿五年后纠葛起
太阳升得老高，地面滚起热浪。
街上的铺面大多已经歇市，几个庄稼汉子晃着肩头上的空竹筐，打从这里经过。
“哟！老张，今天好生意啊？”
老张是个猎户，每隔一段时间会将打来的猎物带来城里卖掉，再拿钱换粮换布。
老张跟路过的熟人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接着全神贯注地招呼自己摊子前的客人。
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正在老张的摊子前看着笼子里的野兔。
但看了半天，却没有那小女孩满意的兔子。她想要只白兔，可笼子里的全是杂毛兔子。
过了半晌，小女孩不满地站起身来，招呼了一声中年人：”走了！”
“唉，好嘞！”
走出去半条街，小女孩还是很不满，嘴里不停念叨：”都怪爹爹！把我的小白吓跑了！”
中年人讷讷一声：”谁让它嚼了你娘的药草。”
小女孩瞪了中年人一眼，”我好不容易把它养那么大，嚼两根药草怎么了？就是全嚼了，又怎么了？偏生爹爹你怕娘亲计较，要找小白算账，结果把它吓跑了。结果找遍山门，都找不出一只像小白那么干净的兔子了。山下就更没有了，哼！”
“好了，好了。实在不行，爹给你去云梦泽要一只仙兔，比小白要好。”
“屁话，小白就是小白，云梦泽的仙兽再好，能是小白吗？”
中年男子揉揉自家女儿的头发，无奈道：”你可别跟你娘学些粗话。”
“有本事跟我娘说去。”
中年男人闻言尴尬，再度揉揉掌下柔软的头发，”玩兔子多没意思，要不你就玩玩李凡？那小子不是任你揉捏吗？”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从自己父亲手下挪开脑袋，不耐地说：”那是他让着我。虽然他年纪比我大个十几岁，可再怎么算，我也长他一辈，不好总欺负他吧？”
“唉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就别把辈分一说放在嘴上了。”
“那可不成，他的本事厉害，可我的辈分高！我可要时时刻刻将辈分记在心里，只有这样我们真字一门才能跟他们源字一门相抗衡嘛！”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越见长大的女儿，不由感叹一声丫头长大了，继而看着女孩脸上未退的不满之意，笑道：”乖闺女啊，你看小白吓跑了，爹爹也没什么好赔你的，就给你念两首词吧，最近刚看来的。”
不等女孩说话，中年男子已经自顾自地念出了声：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
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今番同。
（注：《少年游》晏几道）”
看到女孩脸上的不耐之色，中年人慌忙改口：”怎么？这首不好？那爹再换一首，听着啊！”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注：《金缕曲·赠梁汾全文》纳兰性德）”
小女孩愤恨的一跺脚，对自家老子说道：”你再给我念些酸词，信不信我真拿剑砍你！”
小女孩还未有所动作，忽然听到有人叫道：”老子今天就揍死你这个兔崽子！”
不由一愣，”啥？”
小女孩以为自家老子转性了，要对自己大发虎威。
中年男人连忙摆手道：”不是爹说的！”
……
“爹爹，那边干什么哪？”小女孩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个小孩子偷东西被伙计抓住了，被人压在地上狠揍。”中年男子轻描淡写的回答说，他的眼睛目光如炬，对街上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一定又是狗蛋那小子。”旁边裁缝铺的老板站在自家店的门口边看热闹边晃晃脑袋说道：”年纪才一点点大，已经是街上有名的小混混，整日游手好闲，也不干正经活。有人看他可怜就施舍点吃的给他，可是他连个谢字都没有。要是没人给东西吃了，他就干脆去偷吃的，这条街的饭馆茶楼都被他闹过啦！”
“那他的爹呢？”小女孩有点疑惑，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问道：”为什么他爹不管他？”
老板似乎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儿，笑道：”他可不像你有爹爹照顾，小妹妹。也不知道狗蛋从什么地方来的，反正从来就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大人。说起来也造孽，才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啊！”
这个时候街上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响，有不少想看热闹又挤不进去的人踮着脚朝里瞧，有人还不停地喝采起哄道：”打的好，打死他！”
也有几个看不下去人的轻声叹息说：”这样下去，还不把人给打死了？”但到底没有出面拦着。
小女孩看向自家爹爹，轻声道：”爹，你救救他吧？”
中年男人一怔，自己这闺女怎么突然大发善心了？还是在她心情不怎么样的时候，奇也怪哉！
小女孩抬着下巴看向自家老子，等着他大显神威，给街上的凡人们来一出活神仙降世。
没成想一向好说话的自家老子这次却是摇摇头，说道：”不行啊，我们现在泥菩萨过江啊！”
话音一落，男子伸手一把将自己女儿往人群里一推，口中说道：”小心点！”
……
……
陆琳琅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尘，一脸不耐地走进条小巷子中，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她知道，恐怕自己爹爹是遇到仇家了。能让他这么忌惮的仇家，应该很厉害，不然不会舍下她自己一个人。
所以，她决定先找个地方躲一会，等风头过了，她爹自然会来找她。
陆琳琅对突然发生的变故丝毫不曾担心。
再怎么厉害的对手又怎么会是自己爹爹的对手呢？纵观整个浩渺大陆，化神期的高手也没有多少，何况自己父亲可是万妙仙门四大真人之一呢！
只要对头别找到她就好，这样自己就不会变成累赘了。
想到”累赘”二字，陆琳琅摇摇脑袋，她可不是累赘，真碰上敌人，凭着她乾坤袋里的东西，她也不怕。小姑娘拍拍自己腰间的乾坤袋，一脸心安。
找到一堆放在巷子里的杂物，陆琳琅悄悄躲到了杂物堆的空隙里。
她打算睡一觉。
可她没睡成。
……
两个酒馆的伙计，正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拖到巷子里。
三人进巷之后，酒馆伙计们便用力将少年压在地上揍起来。其中一个将近两百来斤的胖大汉子，干脆骑在了那少年的身上，硕大的拳头雨点一样朝少年身上砸落。
另一个精瘦的汉子在旁不停用脚猛踹少年，嘴里叫道：”臭小子，活腻了，敢偷咱们醉宾楼的鸡，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那少年的头被牢牢按在地面上，两手却压在胸口紧紧攥着那半只烧鸡，死也不肯松手。
“妈的！在外面打死你容易被人报官，在这里打死你老子看谁给你收尸！”
打了半晌，两个伙计有些累了，也怕真的闹出人命，这才停下手来稍作歇息。
少年抽空偏过脑袋喘气，啐出一口血丝，骂道：”有种你们打死小爷！不然小爷以后还偷你们醉宾楼！”
“好小子，想死今个儿就成全你！”
见两个伙计又要再度动手，狗蛋也不怕，骂道：”畜生，有本事打死我啊！”
狗蛋边骂边从自己怀里的烧鸡上咬下一口，就算要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噗嗤！”
狗蛋突然听到一旁有人轻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看，便看到了蹲在杂物堆根下的陆琳琅。
“你笑我？”
陆琳琅摆摆手，”不敢，小哥你硬气的很，我怎么会笑你？”
两个伙计显然不知道巷子里还有别人，正是踌躇之际，陆琳琅站出来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碎银抛在地上，淡淡道：”这够买十只烧鸡了吧，放了这家伙吧！”
这是先前准备买兔子的钱，现在就权当好心了，顺便换个耳根清净。
瘦汉子捡起银子用袖口擦擦，又放进嘴里咬了咬，咧嘴笑道：”嘿，二两多的银子！”
“拿了银子，就赶紧走吧。”陆琳琅看不得那见了银子就流口水的模样，低声喝道。
飞来一笔意外之财，两个伙计再也不计较其他，眉开眼笑地放开地上的少年。
那壮汉临走时，还踢了一脚狗蛋，顺便朝少年身上吐了口浓痰道：”算你这小子走运，下回别再让大爷撞见。”
陆琳琅跑到那少年身旁，蹲下身子叫道：”喂，你可以起来了。”
但是地上的人一动也不动，陆琳琅一怔，伸出小手探到少年鼻子底下，察觉还有呼吸，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说小哥哥，装死啊？”
“死你妹，小爷我是休息休息！”
少年的头吃力地从泥地里抬起，露出一张混着灰尘与鲜血的脏脸。虽然到处青一块紫一块，鼻子和嘴角边的血丝还不停朝外渗出，但是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透着深深的仇恨和叛逆。
起先陆琳琅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看他没事随即又喜道：”你没事吧？”
少年没有理她，甚至没有多朝她望一眼，双手吃力的撑着地想爬起来。
“问你话呢，你没事吧？”小女孩以为少年没有听见，又关切的问。
少年冷冷瞧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继续他爬起的努力。
那是何等孤独与桀骜的眼神！
“扑通！”少年的手一软，无力的趴倒，口中发出低低的呻吟，一滴鲜血落在了泥地里。
“你不要紧吧？”
“滚开！”少年显得毫不领情。
陆琳琅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楞在了那里。好不容易发发善心，对方却不领情。
想她堂堂万妙仙门新生代弟子里最得宠的一个，哪个人不把她捧在手心里，什么时候吃过别人瓜落。
一时间大眼睛里秋波闪闪，委屈的要哭出声来，一颗黄豆大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狗蛋狠狠瞪了这爱哭的丫头一眼，心中暗自埋怨，这突然出现的小丫头真是麻烦，爱管闲事不说，还喜欢哭哭啼啼的。
“咯咯，自顾不暇还敢出头管闲事，你这丫头真有趣。”
一声娇笑突兀地于巷中众人头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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