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关于慕轻寒遇到苏殷之前的某些回忆，其实还有很多没有说。
比如他懂事得很早，在很多孩子还没学会清楚地表达的时候，慕轻寒就已经可以踉踉跄跄走到母亲身边，面无表情让她别哭了。
魏璋的母亲，也就是慕轻寒的奶奶姓慕，所以慕轻寒姓慕。
他从小没有见过任何同龄人，甚至六岁之前都没有出过皇帝的寝宫——
他被关在魏璋的寝宫，而寝宫的下方，阴暗的地牢里，关着他疯掉的母亲，那个曾经是无数官家子弟心中白月光的明月公主。
慕轻寒没人教导，全靠他自己看遍了皇帝书房内的那些书。
魏璋算是个昏君，虽然不残暴，但是似乎对前朝的事情没有一丝兴趣。
他几乎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明月公主的身上。
慕轻寒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已经疯得厉害了。
他见过两个人上一秒平静地坐在一起，下一秒，母亲便会疯狂地扑到魏璋的身上，像是野兽一样撕咬他。
慕轻寒见多了，便觉得习以为常，他的面上从来不会有什么情绪，只有在闻到血腥味的时候皱眉。
他以为自己父母只是普通夫妻。
直到后来，魏璋的皇后披头散发在他的寝宫里哭诉：
“陛下！你若是不与臣妾圆房！臣妾就将您与明月公主的事情……”
于是慕轻寒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是不应该在一起的，他是个小怪物。
难怪他看到那些可怕的场面，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呢。
慕轻寒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的母亲是疯的。
后来有一次，母亲不知怎么的，竟然逃了出去，还没出寝宫，就被发现了。
那一天慕轻寒知道了，原来他们两个人都是疯子。
父亲亲手卸下了母亲的双腿，随后温柔地把疼到昏厥的饿母亲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柔抚摸她的头发：
“明月啊明月，我的明月，对不起，把你弄疼了。”
等到昏迷的母亲醒来，父亲笑着当着母亲的面，用一样的手法，将自己的双腿卸下。
父亲疼得浑身抽搐，冷汗直流，眼睛却带着笑意看向母亲：
“明月，你看，我把你弄疼了，我也把自己弄疼，好不好，你可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慕轻寒当时沉默地站在一边，只觉得心中涌上大片的黑气。
他开始觉得，喜欢什么就要像父亲一样，得到。
六岁之前，他过得便是这样的生活。
六岁那年，魏炤出生，魏璋终于将慕轻寒带了出去。
对外宣称慕轻寒这孩子是外室遗孤，由他这个皇帝亲自教导——连魏炤都没这个待遇。
没有人知道，魏璋的教导是什么样的。
他对慕轻寒几近残忍，像是磨刀一样驯养着他。
魏璋会将慕轻寒丢入死士训练的场地，告诉他不杀光百人就永远不要出来。
又或者用极度苛刻的要求，让他在冰天雪地中背书，背多久就站多久。
只有偶尔，魏璋才会摸摸慕轻寒的头：“你可是明月的孩子，你一定要做到完美才行。”
慕轻寒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其实是讨厌自己的。
魏璋几乎不允许慕轻寒见自己的母亲。
他对明月公主的执念，已经让他觉得这个孩子是多余的。
慕轻寒终究还是撑下来了，也如魏璋所愿，变成了狠厉的狼，没人能够驯服。
慕轻寒终于握住了一些东西，权力，财力，还有一些虚无缥缈的别的。
明月公主是咬舌自尽的。
但即便她不自尽，她也活不了多久，她的身体早在生下慕轻寒的时候，就已经坏了。
后来，父亲就病逝了——对外是这么宣称的。
但只有慕轻寒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
魏璋抱着母亲的尸体抱了三天，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随后用他随身携带的长剑，刺入了母亲的后背，刺穿了自己的前胸。
他们以互相拥抱的姿势死在了同一把剑下。
皇后、魏炤、以及几个亲近的大臣，无不悲痛欲绝。
可是慕轻寒却觉得，父亲那一刻是最快乐的。
父亲死后他开始慢慢走向前朝，可是魏璋只教过他帝王之术，却从未教过他如何处理那些暗处的刀。
他那段时间过得艰难，被皇后下了蛊毒。
魏炤继位，皇后成了太后，他成了摄政王。
众人只知，这摄政王嗜血残暴，凶狠暴戾。
却没人知道，他杀的人里，多少是魏炤的手笔。
慕轻寒以为自己会彻底疯掉，疯掉之前毁掉魏炤，毁掉这里的一切。
他越是见得多，越是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是个多么见不得人的怪物。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期待。
他之所以还活着，只不过为了多拉点人陪他一起下地狱罢了。
直到那一天，他遇到了他的小花。
直到那一天，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和父亲是一样的人，遇到喜欢的，疯狂地不计后果想要拥有。
可他却和父亲有些不一样，他舍不得伤害那朵小花。
他又比父亲幸运得多，因为他的小花扑向了他。
和苏殷在一起后，慕轻寒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在做一个美梦。
越是深陷其中，越是不敢清醒。
如果打破这个梦境，他一定会毁掉全世界的。
然而苏殷耐心无比，一点一点靠近他，缓缓撕开他的屏障，触碰他，告诉他：
“别怕，这是真实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曾经千万次独自蜷缩在黑暗阴冷而又贫瘠的悬崖下。
后来一朵小花来找他了。
慕轻寒总在想，如果自己前二十多年的痛苦，能换来后面三十年这样的幸福，那他甚至觉得自己还能承受更多的，千百倍的痛苦。
当慕轻寒意识到自己将走在苏殷前面的时候，心中只有庆幸。
他不用面对失去苏殷的痛苦。那种痛，哪怕想一下，也比他之前所有的痛加起来还要难熬。
他毫不怀疑，若是苏殷死在他的前面，他会变得和自己父亲一模一样。
他在苏殷的怀中闭上眼睛。
他心中的最后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但全部融入到了那幅画里：
你是我贫瘠土地上最后一朵玫瑰。
——
天启三十一年，皇帝驾崩，皇后殉情，大夏子民无不悲痛欲绝，无数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被创作出来。歌颂这位创造盛世的传奇帝后。
苏殷回到了空间中，沉默了许久。刚刚濒死感还在，她的心脏堵得厉害。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改变。
花卷不敢出声，慢慢等苏殷恢复。
这个世界获得了两千积分，苏殷依旧全给了花卷。
缓了好一阵子，她垂眸开口：“小花卷，走吧。”
花卷没有发现空间的角落里出现了一幅画，也没有发现，苏殷的左手小指上，多了个不起眼的粉色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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