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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章 信笺


腊月廿五夜里,秦良甫一行人才从平县回来,就听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当天竟然是张穆兰嫁去钟家的日子。

秦画晴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回不过神,惊讶道:“虽然她这辈子名誉毁在了钟少爷手上,可嫁去的这般仓促,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秦获灵却是心头大定:“她嫁人了才好,免得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那日若是秦画晴被那大傻子抱着,第一个瞧见的必然是张穆兰。以张穆兰的性子,一定会大肆宣扬,让秦画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如今风水轮流,秦画晴没有落井下石,算够意思了。

秦获灵又道:“若当初舅舅一家肯帮衬父亲一二,我家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只能说现世报来的太快!”

秦画晴微微一笑,在众人眼里,是张穆兰吃亏,可在她眼里,却觉得张穆兰捡了个天大的福分。

姐弟两正在说闲话,锦玉突然神色匆匆的走来,朝秦获灵福了一礼,附身在秦画晴耳边悄声说了几句,秦画晴脸色变了几变,嘴角越翘越高,却是控制不住的欢喜,碍于秦获灵在场,一直忍耐着没有表露。

“我有些困了,获灵,你先回罢。”

“青天白日的你犯困?”

“怎么,不行吗?”

她立刻下了“逐客令”,秦获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离开。

秦画晴踮脚确定秦获灵不会折返,立刻提起裙摆飞奔到后门,果不其然看见一名脚夫打扮的中年人,拿着一封信左顾右盼。

“是……是渭州的来信吗?”

“是。”脚夫点点头,“要亲自交给秦姑娘手上。”

秦画晴让锦玉赏了银子,立刻双手捧过信封,掂量两下,竟有些分量。

她怀揣着信像一只蹁跹蝴蝶似的飞回明秀院,进屋“砰”的一下关闭房门,迫不及待的拆开火漆,取出带着兰香的洒金信纸。秦画晴咬紧嘴唇,展开信纸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玉白的指尖微微一抖,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行楷笔迹,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她眼眸微亮,嘴角噙着笑,柔声念道:“秦姑娘淑览,见字如面……灞河一别已月余久,卿近来安?冬月十三至渭州,寒风尤厉,飞沙走石,欲出不得,月中旬,天晴稍霁,偕徐伯数三仆登天宝峰。山峦叠嶂,为晴雪所洗,尽作素妆,披盖茫茫一色……赏景而归,望风怀想,时切依依,遂作《山川冬雪图》,赠卿聊表……书短意长,恕不一一,海天在望,不尽依迟。年关将近,顺祝卿,岁祺节喜。”

短短几句,反复呢喃。

她打开另一张较厚的宣纸,果然是副山水画。

画中正是雪后天宝峰,群山上一群仙鹤展翅凌云,飞絮点点,茫茫林海,玉树琼花,幽深静谧,仿佛可以听到积雪压断枯枝的声响。

左上一排落款,岁次辛卯年仲冬十五魏文霄作于渭州,右下角盖二印,一枚号章嘉石居士,一枚闲章美意延年。

秦画晴伸手在印章上轻轻抚摸,喜不自胜:“多盖一个章子就能多卖八百两银子呢!”

锦玉咋舌道:“小姐,你舍得卖吗?”

秦画晴将画拿在手中高举端详,目光流连,笑弯了眼:“给我明珠千斛我也舍不得,这可是他送我一人的。”她随即又指着信上的字,沾沾自喜,“锦玉,你看,魏大人叫我秦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叫我呢!”

魏大人要是当面这样叫她,会用什么样的语气?他在写信的时候,心中想的又是什么?

是她吗?一定是吧……

思及此,秦画晴仿佛吃了好几碟蜜饯,甜甜的笑意浓的化不开。

“秦姑娘淑览……秦姑娘……”虽然生分,但恪守礼教,想到魏大人的为人,这三字也旖旎起来。

秦画晴靠在屏风上,痴痴发笑,随即坐在锦榻上,托腮念叨,“望风怀想,时切依依……哈哈,望风怀想……”她又站起身,围着桌子绕圈,笑眯眯的回味,“海天在望,不尽依迟……”

锦玉看她拿着一张信纸来来回回坐立不安,不禁道:“小姐,奴婢许久没看到你这般高兴过了。”

秦画晴笑容一僵,脸上有些发烫,她偏头掩饰道:“我哪有……只是,只是头次有人给我寄信,新奇罢了。”锦玉还想再说,秦画晴却敲敲自己额头,飞快的催促:“锦玉,笔墨伺候,我要给魏大人回信!”

秦画晴执笔,却不知怎么开头。

她从来没有写过信,也不知格式谓何,但要让她去询问秦获灵那是万万不能的。

“锦玉,你说我写什么好?”

秦画晴用笔挠了挠头,望着洁白的信纸,颇棘手的样子。

锦玉笑道:“小姐,你又不是读书人,那管那么多的规矩。即便你乱写一通,魏大人也不会因此恼你的,就随便写写近来的趣事儿好了。”说完,锦玉又道,“对了,年关一过不是要同夫人去渭州吗?你不如告诉魏大人。”

“……不告诉他。”秦画晴想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肯定能吓他一跳。想到他一贯儒雅的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想到重逢,秦画晴便忍不住抿嘴偷笑。

锦玉不知道秦画晴又在笑什么,但她也不敢询问。

秦画晴想了想,提笔写道:“魏大人,近来可安好?京中倒不如渭州严寒,连续几日暖阳高照。前些时日虹玉县主兴办鹿宴,我有幸随母前往,席面有白药蒸鹿蹄、山珍鹿茸汤、红烧鹿肉片、人参虫草煲鹿肚……膻味大腥,我不甚欢喜。也正因如此,免于虚不受补,京中多人鼻血不止,宋太医忙得晕头转向矣……”

写着写着,秦画晴便忍不住嘴角上翘,锦玉凑过去看了眼,捧腹大笑:“嗯,小姐虽然写的不是那般文绉绉,可字迹清秀,通俗易懂。”

“希望魏大人也这样想。”秦画晴微微一笑,继续写近来京中发生的事。

例如钟家的傻儿子终于娶亲了,媳妇是她表姐;宋家的管事卷了一笔银子,还放火烧了宋家半壁宅院;卢思焕的幺弟第十次名落孙山,被卢思焕数落了几句,前几日在大街上号哭,嚷着要自尽……

待京中有趣的事儿写了满满五六页,秦画晴才搁笔,揉了揉酸软的手腕。

锦玉上前询问:“小姐,可要现在寄过去?”

秦画晴又看了眼墨迹未干的信纸,略一迟疑,“总觉得少写了什么。”

锦玉笑道:“反正要去渭州,也不急于在信中说个清楚。”

秦画晴被她点破,有些不好意思,嘟哝道:“可是去渭州,也不一定会见到他。”锦玉掩嘴一笑,却不戳穿。

除夕日。

张氏让丫鬟端来消夜果盒,打开盒子,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

里面是满当当的蜜煎、澄沙团、蜜姜豉、皂儿糕、小鲍螺酥,种类繁多。秦获灵当下便准备拿几个尝尝,张氏立刻喝止:“急什么,你爹还没回来呢。”

秦获灵看了看天色,苦着脸道:“爹在宫中参加驱傩仪式,说不定要用了晚宴才归,好娘亲,就让我吃两个吧!”

“你若真饿,喝几口茶罢。”秦画晴抬袖掩饰笑意,让锦玉给秦获灵斟茶。

秦获灵脸色垮了下来,便在此时,就听门口仆人躬身唤“老爷”,却是秦良甫早早归家。

他身上繁复的朝服还未换下,张氏立刻迎上前去,“老爷,您回来啦。”秦良甫随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发现是他最喜欢的敬亭绿雪,自从降级,他许久没有喝到了。

秦良甫笑道:“也是过年你才肯把好茶拿出来。”

张氏嗔怪道:“这敬亭绿雪还是去年皇帝赏的二斤,不省着点儿怎行。”

秦获灵喝了口,品不出什么味儿来,砸吧嘴说:“昨日我路过郑海端家门,发现门外聚了大堆人,每人手捧锦盒,使道路堵塞。这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给郑海端送礼的。”

秦良甫“嗯”了一声,见怪不怪了:“现下皇上不管事,大权旁落,被郑海端和李赞瓜分,两人势焰熏天。李赞自诩刚直不阿,不会受礼,故此今年入京赴吏部应选的官员,都去巴结郑海端了。你当随随便便送什么都行?仅送给郑府管事的门包若少了八百两,连跪在郑府门前的资格都没有。”

过年行贿,比起平时更明目张胆,毕竟是打着拜年的借口。官场之风败坏,掩盖不住当今大元朝陈腐气息。

秦画晴看了眼秦良甫,心中安稳不少。

以前秦家府前也是如此,大大小小的官吏前来送礼、道贺,逢年过节门口络绎不绝,今年虽然也有官员上门,但都被秦良甫打发了,并未收他们金银。

秦良甫突然问:“这几日张横来过没有?”

张氏一愣,摇了摇头:“并未。”

秦良甫冷然说道:“看来他算识抬举。”

“他又怎么了?”秦画晴皱眉问。

秦良甫道:“她女儿嫁去钟家,撒泼耍横,状如疯妇,那钟少监实在忍无可忍,因此事参了张横一本。不仅如此,还要让儿子休妻。张横哪里肯干,本来女儿名声就毁了,若连个傻子都不肯要,以后还如何在京中立足?”说到此处,秦良甫叹了口气,“也幸亏皇上整日迷恋炼丹之术,不管这些小事,郑海端都给他压了下来。不然光是教女无方这一由头,就够张横喝一壶。”

张氏听到这些颇不是滋味,但一想到她这个哥哥当初是怎样对待秦家的,心肠瞬间就硬了起来。

思及此,她不由叹道:“今次回渭州,若母亲问起他,我……我要如何作答?”

“如实说便是。”秦良甫皱了皱眉,“自己敢做难道不敢让人知道?”

张氏看了他一眼,不再作答。

秦获灵吃着时果,问:“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

张氏道:“该准备的年礼都准备好了,初五早上从灞河乘船,赶在上元节前应该能到。”

秦良甫想着他们一走,自己一个人在府里孤零零的不甚欢喜,皱眉叮嘱:“早去早回,别待太久。”张氏微微一笑,“你放心好了,至多待个三五天。”

秦画晴忍不住低声埋怨:“时间也太短了……”

“阿姐,你说什么?”

秦画晴移开目光,搪塞道:“我没说话,你听错了。”

一家人吃过晚饭,守到子时,便让下人用竹竿绑了鞭炮,拿到门口点燃。一时间,家家户户炮竹声声,辞去旧岁迎来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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