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失约
这是姜绾重生后第二次见到云惟川。
刚再次意识到曾经那个偏执寡言的少年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冷漠威严的成年帝王，心中仍然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割裂感。
可与上次在同安草场遇见时，她掩藏在心底的慌乱不同，这一次她是发自内心的镇定。
人总是会变的，重生后已过半年，说长不长，却足够她放下了曾经的执念。
曾经她为报历铭皇后救下自己的恩情，久浸朝堂血雨腥风，也赔上了自己的短短一生。这一次，她打定要全凭自己的心意放肆活一回，任谁都阻止不了她。
她已经不欠云惟川什么了，往后，她只当他是个陌生人。
“臣女自知身份低微，且全无依仗，只希望陛下仁心，宽恕舍妹。”姜绾神色平静地说道。
“听闻你刚回府半年，你们姐妹间感情就这般好么？”云唯川盯着她问道。
“家族之间，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姐妹之间自该相互帮助。”
姜绾不动声色，从藏经阁离开，明明有另外一条大道，而云惟川偏偏出现在这条小路上，显然是另有目的。
云唯川似是嗤笑了一笑，又道，“你这般识大体，看来对府上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是这般爱护有加？”
他在弟弟这个咬字上格外重，姜绾神色不变，却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深意。
云惟川怀疑她的身份了。
她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让云唯川产生了怀疑，可此时更加需要谨慎，不能让他再发现任何端倪。
“也不全是，人与人相处也看眼缘。姜绾在乡下长大，自知鲁钝，家中几位妹妹中也只有四妹妹与我合得来。”她神色平静地回答道。
姜灵渝脸上满是愧色，她意识到是自己的莽撞言语，让姜绾不得不为自己出头，却又被眼中这个显然不好相与的冷面皇帝为难。
她连忙说道，“皇帝陛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不要为难我的姐姐。”
云惟川却并不看姜灵渝一眼，目光始终落在姜绾身上。
“养在何处的乡下？”云惟川盯着姜绾问道。
“姜家京郊的庄子，寄养在一户姓罗的家中子家中。”姜绾答道。
“你既是家中嫡长女，为何会被送去那里？”
“臣女生母沈氏早亡，父亲令娶了继室，为继母所不容。”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震惊地看着她，又发觉她神色坦然，仿佛全然不在意要在皇帝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那又为何突然被接回府？”云惟川冷声追问。
“陛下，这是臣女的家事。”姜绾淡淡说道。
“不用你提醒，朕就是对你的家事好奇。”云惟川的语气中带着压迫力。
姜灵渝有些不忿，又想说话，却被身边的含笑拉住了衣角，含笑拼命眨着眼睛，示意自家主子万千不要再莽撞说话。
明眼人都看出上次在操场上姜绾被云惟川注意到了，而这次云惟川是特意为了姜绾而来的，在这种情况下旁人还是少插嘴为妙。
姜绾神色镇定，黒澄澄的目光辨不出情绪。
“臣女已近及笄之年，家中长辈接我回府，应该都自有他们的考量。”
云惟川见她字字句句滴水不漏，眉梢眼角的冷意越发浓烈。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都起来说话吧。”
姜绾与姜灵渝各自的丫鬟们，连忙站起身又将她们扶了起来。
云惟川转过头，远处恭顺站立着的，除了林琇，还有许多身穿便服的侍卫。
“朕同姜大小姐有话要说，你派人将姜四小姐先送回去。”他对林琇说道。
林琇上前一步，说道，“是，陛下。”
“大姐姐，我不走。”姜灵渝拉住姜绾的手，一脸担忧。
“放心，你先回去，我不会有事。”姜绾平静地抽回自己的手，又看了含笑一眼。
在含笑的劝说，姜灵渝鼓着嘴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姜绾回过头，却见云惟川盯着自己的手，冷峻的眉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犀利。
她知道云唯川是个固执的人，他既然对自己有了怀疑，就不会轻易地打消。因此自己不能过于主动急切地辩解，否则会加深他对自己的怀疑。
“陛下还想问些什么？”
姜绾垂着眸子，睫毛盖住了她的潋滟双眸，看起来十分柔顺。
云惟川的眉间微微皱起，心中却有中异样的感觉，她越是表现得恭敬柔顺，他就越是觉得她在隐藏。
“朕也有个姐姐，她是这个世上朕唯一信赖的人。”他突然的开口道。
姜绾的睫毛有细微的颤动，面色却露出一丝疑惑，似是不明白云惟川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你可听说过舞阳长公主？”云惟川低头盯着她，眸中有一团幽火。
姜绾点了点头，又说道，“整个大梁，无人不知舞阳长公主。”
云惟川听着她平静的语气，瞳眸微眯，“那在你的眼中，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臣女不敢妄议长公主。”
“看着朕的眼睛。”云惟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狠戾的意味。
姜绾抬起头，看见他深邃的眸中闪动着摄人心魄的幽寒光芒，似乎要在须臾间把自己穿透。
“臣女不敢妄议。”她重复道。
“是么？”云惟川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嗤笑。
他又说道，“两年前，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他突然改变了自称。
姜绾心中一震，目光却没有闪避，她意识到这是一场博弈。
“陛下是九五至尊，这世上想要什么得不到？”她平静地说道。
“往年我每个生辰都是同她一起过的，可十八岁生辰那日，她失约了。”云惟川缓缓说道。
“为何？”
“她死了。”云惟川盯着她的眼睛，“死在了我生辰的前一日。”
“请陛下节哀。”姜绾的面容依然平静。
她那双黑眸如同一汪静谧的湖水，带着深不见底的冷意，让人如置冰水中。
云惟川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着，胸腔突然变得酸胀起来。
是她么？
可她从来不会用这样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移开了目光，看见阳光洒落在远处佛堂顶部的琉璃瓦上，心中却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寂寥。
“你走吧。”云惟川突然说道。
“是，臣女告辞。”
姜绾再次行了礼，带着青萝转身离开。
云惟川盯着她的背影，隐藏在袖中的手却突然握紧了。
“如果再见到她，我不会再放她离开。”他的眸底阴沉，声音也突然发狠。
姜绾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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