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明孝寺里
明孝寺位于上京城外的一座小山上,离上京城有好一段路。
因其位置偏僻,寺庙不大,所以除了周边的百姓会偶尔去拜一拜之外,很少有贵人知晓。
但是对于谢颜来说,这里是每一年都要来一次的地方,她娘亲李氏的长明灯就在这里。
上山的路上,宴筝好奇地问道:“谢伯伯为何会将伯母的长明灯点在这里?去大相国寺不是更好吗?”
大相国寺是上京城人人敬仰的国寺,无论是皇族权贵,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有所求,必然会去大相国寺上一柱香。
那里也是供奉逝去亲人最好的选择。
“我娘生前爱静,大相国寺在闹市,我爹担心我娘会不喜欢。”谢颜一边走着一边道:“这里虽然偏僻,但是很符合我娘的性子。”
当时谢夫人离世后,谢庭郁郁寡欢许久,还曾在梦中见到谢夫人在山林中跳舞,他醒后便依着梦中的记忆,寻了这么一处极像的山林,将妻子的长明灯点在了这里。
按照谢庭的说法是,每次他来这里,看见寺庙里燃起的香火,便想到她娘翩翩起舞的样子。
“确实是个好地方。”宴徐行看着眼前虽然破旧,但肃静庄严的大门,道:“回头也给我爹娘点一盏长明灯。”
这是宴徐行第一次提起他的父母,谢颜柔声回道:“好,说起来,我还不曾拜见过公婆呢。”
他们成婚的时候是纳兰先生坐在长辈位置的,谢颜曾听宴筝提过,宴徐行父母的牌位亦供奉在大相国寺中。
“放心,你这么好看,我爹娘定会喜欢你。”宴徐行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
谢颜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那你应该是要担心的,我娘可不喜欢登徒子。”
宴徐行不高兴了,“什么登徒子?我何时有这份罪名了?”
“难道不是吗?”谢颜翻起了旧账,“当初你在我家里养伤的时候…… ”
她猛地一顿,察觉到宴筝和莫听正盯着她,眼里满是好奇,“佛门清净之地,莫要乱说胡话。”
宴徐行双手抱在胸前,慢条斯理道:“这话分明是你先起的头。”
谢颜说不过他,恼羞成怒地淬了他一口,掩饰般地快步朝庙里走去,“快进去,师父们已经在等着了。”
宴徐行低笑两声,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间寺庙果然小的可怜,除了主持之外,竟然只有一个老师父和两个小沙弥。
许是因为谢颜面熟,小沙弥都认得她,迎上前,双手合十道:“谢施主,今年来的好早。”
谢颜回礼,“这段时间空闲,便早点过来,想着住上一日。”
明天才是谢颜母亲的忌日,他们提前过来歇息一晚,不然当日光是上山便要费些好些时辰了。
“那可真是巧了。”小沙弥道:“前两日有贵人传话,说是要过来住上两日,寺里打扫了几间空房,勉强住的下。”
“多谢师父了。”谢颜低声道谢。
宴筝反倒是问了一句,“你方才说有贵人要来?可知是什么人?”
“哦,是…… ”小沙弥刚要回答,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阿颜,你们果然来了?”霍珩站在门里,一边冲他们打招呼,一边跑了过来。
就在他即将要到达谢颜面前的时候,宴徐行脚步一转,挡在了两人的中间,“霍小将军,许久不见。”
霍珩一愣,“才见过没两日啊…… ”
这人莫不是傻子?宴筝扶了扶额头,冷冷道:“我兄长的意思是,你离我嫂嫂远一点。”
“哦哦。”霍珩反应有些迟钝,突然想到谢颜已经成婚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没轻没重地玩耍了,略带伤感道:“我就是太高兴了。”
谢颜从宴徐行的身后钻了出来,笑道:“霍四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霍珩扰扰头道:“闲来无事,我和爹便想找个寺庙住几日,也算是为母亲兄长和战死的将士们祈福。”
“这样啊,霍老将军也来了吗?”谢颜随口问道,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的宴徐行,了然了。
作为国寺,大相国寺里本就供奉着死去将士的灵位,想去参拜定是去那里。
若说是想祈福,那上京城多的是香火旺盛的寺庙,何必跑到这个荒郊野外的小庙?
而且这间小庙知道的人不多,霍老将军才回上京多久,更不可能找到这里,定是有人约见。
看来这件事与宴徐行有不小的干系。
和霍珩打过招呼后,几个人也没在外面停留,在小沙弥的安排下住进了各自的禅房。
空余的禅房只有两间,谢颜和宴筝住一间,宴徐行和莫听住另一间。
这样的安排叫宴徐行很不满意,“我们是夫妻,为何要分开?”
“这是寺里的规矩。”谢颜白了他一眼道:“再说了,你不和莫听住一间,难不成让宴筝和他住一间?”
宴徐行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莫听,蹙眉,“莫听可以去外面睡。”
莫听闻言,肃声抱拳道:“属下在外面守夜,不会打搅到主子夫人,和姑娘的。”
“别听他乱说,山里不比城里暖和,晚上气温骤降能冻死人。”谢颜道:“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莫听很想说天气寒冷也没事,便是一夜不睡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但想到莫林经常和他说,要他看清现在宴家的局势在做判断,他迟疑了。
莫林曾云:现如今宴家已经不是主子的一言堂了,但凡是扯到夫人的事,不要管主子怎么说,听夫人的准没错。
想到这里,莫听很坚定地对着谢颜抱了抱拳,“多谢夫人。”
“噗嗤!”一声,宴筝笑的前俯后仰,“莫听,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的表情这样多变…… 哈哈哈哈哈。”
莫听:“?”
姑娘最近的变化有点大,似乎是开朗了许多。
山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吃过素斋后,几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歇下了。
半夜时分,万物寂静,宴徐行推开了禅房的大门。
守在门外的莫听听见动静,连忙从房顶跳下,“主子。”
“嗯。”宴徐行答应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袍,往隔壁禅房看了一眼,问道:“她们睡下了?”
“已经睡着了。”莫听低声答道,他是自幼习武,听力过人,仅凭呼吸便能判断一个人是否熟睡。
“你在这里守着他们,我去去便回。”宴徐行道。
“是。”莫听没有一丝犹豫,再次翻身上了房顶。
宴徐行看了一眼已经黑透了的禅房,没有提灯,借着月光走向另一个小院子。
冬天已经慢慢走远了,春天悄悄来临,明孝寺里种植的树木在晚风中摇摇摆摆,趁人不注意的长出小小的嫩芽,羞涩又好奇地观察着陌生的世界。
另一个小院子的院门没有锁,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敞开着,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宴徐行看向那点燃着烛火的禅房,脚步没有一丝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你来了?”烛火下的霍老将军正在品着酒,见宴徐行走了进来,他手一抬,道:“虚礼就不必了,坐下再说。”
宴徐行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先是给霍老将军倒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辛辣的味道瞬间刺激着他的味觉,里面还参杂着淡淡的酸味,叫他忍不住皱起了脸。
“哈哈哈哈。”霍老将军大笑起来,指着一旁的酒壶道:“这酒可是老夫从边关带回来的,最是有劲儿,你们喝惯了果酒,自然不喜欢。”
这种“烧酒”是用大量的酸坏黄酒处理之后得到的,因其口感不好,且后劲十足,文人贵族都不爱喝。
但它很受边关将士的欢迎,每次喝完之后,身子都暖和了。
“果酒虽好,但偶尔喝个旁的也别有一番滋味。”宴徐行又喝了一口,慢慢地适应着它的味道。
霍老将军端着酒杯,定了定,“老夫原以为你会说什么佛门寺庙,不宜饮酒之类的。”
宴徐行来上京的时候,霍老将军还在边关,对于他的一切都是从旁人嘴里知晓的。
但霍老将军是什么人?怎么会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便断定一个人的品行呢,便是他自己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不是照样有人背地里说他是个杀人魔?
之前宴徐行和谢颜去他家中做客的时候,前者表现的一直很有分寸,现在看来,传言也不一定都是假的。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有诚意,何必在乎那些虚礼呢?”宴徐行笑道:“再说了,规矩都是给听话的人定的,像我这样的人,只会自己定规矩。”
“好好!”霍老将军突然大笑起来,“原本老夫是看在阿颜的面子上才答应见你一面的,现在看来,这一趟我没有来错。”
作为一个手中沾满鲜血的人来说,霍老将军不信神佛,不讲道理,他信的从来都是手中的那把长枪。
只有将敌人的头颅砍下来,才配和他谈规矩,讲道理。
宴徐行的脾气,正对他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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