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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吊儿郎当


平缓幽远的嗓音,似是未夹杂什么情绪,然而若是细听,却也不难听出叶渊语气中卷着的半缕复杂与威仪。

君若轩神色微动,目光悠悠的朝叶渊望着,并未言话。

君黎渊则再度平缓而道:“国师说得是。既是婢子,便也该遵守规矩。而三皇弟也莫要太过招惹旁人了,这位凤儿姑娘,并非风月之人,也非三皇弟可随意招惹的。”

温润如常的嗓音,醇厚自然,无形之中,也夹杂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劝告。

君若轩勾唇一笑,“臣弟无心招惹凤儿姑娘,不过仅是对她好奇罢了。既是大皇兄与国师皆为她说话,都已到这份儿上了,臣弟便是再怎么愚昧,也知这凤儿姑娘不可随意招惹的呢。”

他嗓音缓慢,吊儿郎当之中,邪肆尽显。

待得这话落下,他左拥右抱的开始抬眸朝那湖心的高台望去,未再言话。

一时,几人终归是全数安然了下来。

凤紫心底也稍稍松了半许,目光先是再度朝那君若轩打量了两眼,随即,也终归是落向了前方那湖心的高台上。

此际,周遭画舫与舟舸云集,嘈杂纷繁。

众人呼喝起哄之间,那偌大的高台上,突然有老头儿踏到了高台正中,扯着嗓子宣称诗词大会开始,而后便也顺便宣称了诗词大会的比赛规则。

此番大会,不过是民间兴起的热闹活动罢了,是以,今日诗会的评审,也大多是白发苍苍的年老进士或是民间有名的诗赋之人。

而诗词大会的规则,则是参会之人需依照评审们统一道出的题材,来即兴作诗或作词一首,层层而下,最后,再则出最后一名胜出之人评为魁首,从而,获得赏赐。

大抵是周遭太过喧闹,那高台上的老头儿,倒是高扯嗓子而吼,待得后面之际,嗓音都已嘶哑开来。

随即,待得那老头儿言毕并退下高台后,当即便有几人迅速冲上了高台,声称要斗诗。

此际的十来名评审,早已坐在了高台一侧,那最前的老头儿唇瓣一启,略微费力的道:“第一局,以花为题,赋诗一首。”

几名男子听罢,眉头一蹙,冥思而想,不多时,便有人开始就着已然安置在高台上的长桌与笔墨开始书写。

一时,周遭的喧闹声也略微消停,各处舟舸上凭栏或立在船头的人,也皆扬着脑袋朝高台上的几名斗诗男子望着,并未出声。

凤紫抬眸,目光朝那高台上的几名男子随意打量一眼,待回神过来时,便闻君若轩恰到好处的出了声,“大皇兄,国师,你们说,这一届这诗词大会奖赏给魁首的东西,是何物?”

君黎渊满面从容温润,平缓而道:“前几届的诗词大会,魁首的赏赐之物乃上等墨笔,砚台罢了,这一届的赏赐之物,也该是与这些笔墨方面有关。”

君若轩轻笑一声,兴致缺缺的道:“如此倒是没劲儿。好不容易过关斩将成为魁首,却得了些无用之物。说来,这年头啊,还是银子实际些,毕竟,那些上等的墨笔或砚台,也当不得饭吃才是。”

大抵是这话过于直白,且略显世俗,君黎渊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随即按捺心神一番,只道:“文人骚客,大多是翩跹儒雅的君子,身上并无太多铜臭之气。是以,比起金银来,墨宝之物,许是更讨他们欢心。”

君若轩慢悠悠的道:“还是大皇兄有简介。只是,天下有言,最是无用是书生。那些喜欢附庸风雅且伤春悲秋的文人骚客,自也比不得铁甲武人才是。毕竟,这天下,文人大多清高,吃不起饭的也多。武人之辈,尚且有鸿鹄之志,纵是被实际所迫,生活于市井,但也可凭自身之力养活自己呢。”

说着,似是略微起兴,嗓音一挑,继续道:“是以,我大昭国力为何不及诸邻,便也正是因文人骚客太多,铁血的武人太少,而大皇兄时常劝谏父皇颁布仁政,大兴科举,日后总得为我大昭养出一大批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客来,我大旭,也早晚要被这些人所累,到时候后悔都来之不及呢。”

冗长的一席话,被他以一种极是调侃的语气道出,懒散邪肆之中,也夹杂着几许惊世骇俗的胆大。

凤紫瞳孔一缩,迅速朝君若轩扫了一眼,而后便垂眸下来,心生震撼。

不得不说,这君若轩言行着实狂妄大胆,竟口口声声说国之文人无用。如此之言倘若被朝中文臣听了,岂不得掀起巨浪来。

再者,这君若轩身为皇后子嗣,也最是有能耐与资格与君黎渊争夺东宫之位之人,而今竟突然这般说,一旦传扬出去,定大失民心,对他全然不利。

是以,这君若轩就是是真傻还是假傻,又或是,骄奢淫逸惯了,是以空有其表却无其脑,干不得大事?

思绪翻转,一时,种种疑虑也在心底沸腾上涌。

凤紫眉头一皱,满目复杂。

却也正这时,叶渊那幽远无波的嗓音突然扬来,“瑞王年轻气盛,有自己的见解固然是好,但倘若见解太过略微歪曲,便也该自行意识到,不该随口而言才是。”

君若轩眼角一挑,勾唇而笑,“本王不过是言天下之人不敢言的话罢了,虽略微出格,但也并非无理。我大昭如何比邻国弱,如何要对周遭诸国以仰鼻息,便也正是国力不强,兵力不足。虽是泱泱大国,人口密布,但不过是些庸俗之才罢了。”

这话一出,叶渊眼角一挑,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并未言话。

正这时,君黎渊稍稍挑着嗓音,略微威仪严肃的出了声,“三皇弟之言,着实过了。”

君若轩满目调侃,并无半许紧张,反倒是轻笑一声,懒散而道:“怎么,大皇兄又要对臣弟说理了?又或者,又要责怪臣弟了?”

君黎渊低沉而道:“国之黎民,皆有他们自己的活法。文人骚客,喜好风雅,也并无不妥,倘若有志的文人,立志科举,为国效力,又有何不好?武者,身材壮实,满身有力,也非不善,有志的武者自也可随军入伍,沙场点兵,也是好事。是以,文人与武人,皆有其好,不可相提并论。倘若三皇弟以武者的眼光来看待文人,藐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无力无用;而文人,自也可讽武者满身粗陋,莽撞无脑,而大多国之政事,武者也处理不来。是以,武者与文人,皆有其好,也有其不好,而三皇弟你刻意诋毁文人,的确是无理了些。”

君若轩神色微动,懒散邪肆的朝君黎渊望着,并无太大反应。

君黎渊扫他几眼,也未再言话。

一时,周遭气氛莫名的沉了几许,略显厚重与压抑。坐在君若轩身旁的两名浓妆女子,也面色稍紧,不敢言话。

待得片刻,高台上那几名年轻之人已是纷纷做完了诗词,待将诗词送入评审的老头儿处后,几人便立在一旁,似是略有期待与紧张。

半晌,结果已出,那名瘦骨嶙峋的青衫男子胜出。

瞬时,周遭起哄一片。

那青衫男子似是极为喜悦,待接回自己所做诗词的纸张后,便开始扯着嗓子当众而念,又或许是太过激动难耐,连脱口的嗓音都是发颤的。

“呵,才赢一局,便已紧张如此。这般之人,绝对挺不过第二局。”

正这时,嘈杂纷扰的气氛里,君若轩漫不经心的懒散出声。

这话一出,叶渊与君黎渊下意识的将他扫了一眼,并未言话。

却也果不其然,如这君若轩所料一般,待得第二场诗词大会比试开始,另外几名年轻人纷纷上台,皆要挑战那青衫之人,而后,待得比赛完毕,结果一出,那青衫之人,着实输了。

这回出胜之人,虽未瘦骨嶙峋,但身材也是极为修条,身板并不厚实,再加之念道诗词之际,摇头晃脑得厉害,惹得君若轩张扬讽然的开始扯声大笑。

“三皇弟!”君黎渊终归是看不下去了,眼见周遭画舫上纷纷有人朝君若轩投来愕然的目光,君黎渊瞳孔一缩,低沉威仪的出了声。

尾音一落,君若轩下意识止声,目光悠悠的朝君黎渊望着,只道:“怎么,臣弟这回竟是连笑都不可了?”

“三皇弟自然可以笑,只不过,礼义廉耻不可废。你乃皇族出身,该有的风度,还是要有。”君黎渊依旧沉着嗓音,目光也极为难得的显得有些凌厉。

君若轩眼角一挑,嗤笑两声,随即便垂眸下来,只顾与身旁两位女子调笑,再不言话。

一时,船上的气氛再度稍稍的平息下来。

而前方那高台上的比试仍在进行。

随后许久,几人皆未言话,待得夜色深沉,周遭灯火与夜色交织浓烈之际,君黎渊才平缓出声,“诗词大会,已是接近尾声。而今,本宫看此际那胜利之人并非好本事,是以,既是此番来这南湖了,不若,国师与本宫一道,上去作诗比试一番?如此,也算凑凑热闹,与民同乐。”

温润的嗓音,平和十足。

只是这话一落,叶渊并未言话。

灯火摇曳里,叶渊那目光正静静的落在前方的高台上,神色如常幽远,无波无澜。

待得片刻,眼见叶渊毫无回答之意,君黎渊神色微动,薄唇一启,再度而唤,“国师?”

这话一落,叶渊才将目光从那高台挪开,径直迎上了君黎渊的瞳孔,随即幽远无波的道:“如此,倒也可。”

君黎渊神色一动,似像如释重负,面上的笑容也增了几许,随即不再耽搁,当即让小厮准备小舟,载他二人去那高台。

小厮急忙应声,当即找来小舟,恭恭敬敬的将君黎渊与叶渊纷纷扶上小舟,而后摇船而去。

整个过程,叶渊不曾朝凤紫望来一眼,反倒是君黎渊离去之际,还似若自然的朝她扫了一眼,勾唇笑笑。

凤紫满身清冷,目光也静静的落在那艘小舟,直至那艘小舟靠近高台,并顺着高台旁那悬空的木梯登上高台后,瞬时,只见月色与光火映照之下,那满身素袍的叶渊与满身锦袍的君黎渊,颀长修条,双双竟皆是满身气质,温雅得不可方物。

那二人,着实是生得好看的,俊美风华。只可惜,一人幽远深沉,一人,则满腹恶毒。是以啊,人还是不可貌相,越是好看的男子,许是越是腹黑不可信的。

思绪翻转,摇曳起伏,一时,本是沉寂无波的心底也突然增了几许复杂。

正这时,不远处突然扬来一道懒散随意的嗓音,“凤儿姑娘便是这般喜欢国师与太子,而今他二人都已上得高台了,凤儿姑娘仍不舍挪眼半许?”

懒散邪肆的嗓音,吊儿郎当,无论是话语内容还是语气,都极为的不正经。

凤紫眉头一皱,着实不知这无法无天的浪荡子怎又突然盯上她了。

抵触无奈的心神,也仅是摇曳了片刻,随即,她便已强行按捺一番,目光也径直朝君若轩落来,恭敬而道:“奴婢不过是随意观望罢了,并无其它之意。难不成,先前瑞王爷也一直观望着那高台上的比诗男子,便也证明,瑞王喜欢那些高台上比诗的男子?”

她嗓音平和,无温无波,又因壮着胆子,是以,嗓音也显得微有底气。

大抵是不曾料到她会如此回话,君若轩眼角一挑,修长邪肆的眼睛幽幽的朝她望着。

却也正这时,大抵是察觉到了君若轩心气儿的变化,坐在他身边的两名浓妆女子则朝凤紫嗤笑一声,随即,那左侧的浓妆女子鄙夷调笑的出声道:“不过是一介婢子罢了,竟有胆如此揶揄瑞王爷,可是嫌命大了?你虽是有国师护着,但你若是太过越距,肆意中伤讽刺瑞王,就凭这点,也是可掉脑袋的。”

凤紫瞳孔微缩,淡漠无波的目光浑然不避的朝那左侧的浓妆女子望去,只道:“凤紫是否越距,是否有罪,自也得由瑞王说了算。而今你们也不过是风尘之人,在瑞王都还未出声的前提下,你们则替瑞王出声,可是太过胆大妄为,未将瑞王放于眼里?又或者是,我这些年为奴为婢,耳目塞听,竟也不知我大昭的风尘女子,竟也可判定旁人有罪了?”

依旧是淡漠无波的嗓音,平稳自然,底气十足。

那浓妆女子眉头一蹙,顿时有些恼了,本是要朝凤紫破口而怒,但又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闭了嘴,噎了后话,随即身子一斜,整个人犹如水蛇一般缠在了君若轩身上,柔腻委屈的道:“春盈也不过是想为瑞王说话,想护着瑞王罢了,却不料这婢子倒是牙尖嘴利得厉害。瑞王,你可要为春盈做主。”

柔腻的嗓音,委屈十足,待得这话一落,那浓妆女子,竟还朝君若轩身上蹭了蹭。

往日只闻风尘之人,却不曾真正见过风尘之人。而今一见,倒觉这些女子,着实柔媚得紧,一举一动皆媚态十足,甚至连言道的话也撒娇柔腻,给人一种无端的怜然与娇弱感。

也难怪,这世上男子,大多喜欢风月之女,大抵也正因如此吧。

只是,先不论这风尘女子人品如何,就凭这风尘女子在君黎渊与叶渊面前一声都不敢吭,一见君黎渊与叶渊离开,便开始有恃无恐的小人得志起来,就凭这点,这般女子,也是让她云凤紫不耻的。

思绪至此,凤紫面色也沉了几许。

而这君若轩并未立即言话,任凭这风尘女子娇弱怜然,他竟也犹如熟视无睹,那双邪肆修长的眼睛,依旧懒散静然的朝凤紫落着,兴味十足。

凤紫未言话,淡然而立。

待得半晌,被他盯得久了,一时,心底也略有不耐烦。

仅是片刻,她再度迎上君若轩的眼,低沉而道:“瑞王有话便不妨与奴婢直说。”

这话,她说得极为干脆,语气也并未夹杂太多的恭敬,反倒是直白淡漠。

君若轩并未生气,反倒是唇瓣已一勾,兴味盎然的笑出了声来。

“春盈不过是护主心切罢了,是以随口数落了两句。想必,凤儿姑娘乃国师身边的婢子,自也该识大体,是以,凤儿姑娘不会与春盈计较吧?”

待按捺住轻笑后,他薄唇一启,慢悠悠的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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