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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如此之求


凤紫稍稍将从周遭打量的目光收回,心底如是思量。

而待越发往前,便待绕过竹林后,只见前方正有一排屋舍,屋舍并无太过修饰,寻常入眼,而是此际,那屋舍前方,竟正立着两男三女。

眼见凤紫过来,那几名男女瞬时踏步迎来,皆是恭敬的朝凤紫弯身一拜,态度低眉顺眼,温顺之至。

凤紫下意识驻足,瞳孔微缩,那立在最前方的高瘦婢子则道:“凤儿姑娘,奴婢们是王爷差遣过来服侍凤儿姑娘的。”

凤紫兀自的听着,目光朝她们扫了一眼,而后便将瞳孔落向了另外两名男子。

那两名男子,皆已上了年纪,两鬓都略微斑白,面上也褶皱丛生。他们肩上正挎着一只箱子,箱子棕色朴旧,却待凤紫怔细致打量,那两名老者已恭敬朝凤紫出声,“凤儿姑娘,王爷差我等过来专程为凤儿姑娘处理伤口。”

凤紫心头了然,兀自点头,仅是朝几人缓缓点头,“有劳各位了。”这话一出,径直往前。

纵是面色平寂淡定,但眸中深处,早已是深邃成片。

这才刚刚踏入竹溪园,萧瑾竟是将侍奴与大夫都提前安排过来了。如此周到入微的萧瑾,倒的确是她不曾见过的,只是,萧瑾为何会对她这般好?

不过是棋子的命数罢了,难不成,萧瑾对她,竟还能当真细致体贴?

不可能。

待得思绪刚刚至此,自己都猝不及防的被这想法惊了一下,而后急忙开始否决。萧瑾并非有情之人,何能对她心慈特殊,且萧瑾已有意中之人,是以,也不会对她云凤紫动情。

如此,许是终归为庸人自扰,想得太多,又或许是这些日子一直经历的皆是尔虞我诈,算计阴狠,是以,在漩涡与泥泞中滚爬得久了,竟连萧瑾稍稍赏她一点甜头,她都心生恻隐摇晃,委实,不该了些。

待小厮将凤紫引入其中一间主屋后,小厮便不再耽搁,回避告退。

大夫们也不耽搁,顿时开始为凤紫清理伤口,奈何,凤紫的伤势的确严重狰狞,纵是见惯了伤痛的大夫,也不免皱紧了眉头,心生怔愕。

也难怪王爷一下便差了他们两个过来,本还以为是小题大做,却不料此女的伤势的确严重。

只是,在整个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凤紫也一直一声不吭,兀自忍耐沉默,大夫们面色越发诧然,面面相觑一番,皆是心觉此女不简单,无论是耐力还是满身凉薄的性子,都透着几分令人愕然呆怔的威力,想来若是府中其余女子受得如此重伤,别说是处理伤口的腐肉时一声不吭了,许是早就晕厥过去亦或是大哭大喊了。

是以,面前这女子啊,不简单。

大夫们皆心有起伏,下手的动作越发不敢怠慢。

待得一切完毕,凤紫额头已全数被冷汗浸湿,心有自嘲。

本以为上次在东宫被太医处理伤口时,早已经受过何谓割肉刺骨的痛,却不料,即便经历过了,但不代表仍是能强行忍耐,更不代表不怕痛,亦如这次,若非她紧咬牙关,两手在袖中紧紧的握成拳头,强行不让自己出声,要不然,众人当前,她许是会抑制不住的闷哼痛呼。

“姑娘伤势严重,虽是上了药,但仍要好生休养。这些日子,姑娘便莫要太过走动了,伤口也切记莫要沾水。”

仅是片刻,其中一名大夫已平和恭然的回了话。

凤紫神色微动,正要点头,不料话还未出,立在一旁的婢女们已朝大夫回了话,“大夫之言,奴婢们记下了,这些日子,定也会好生服侍凤儿姑娘。”

这话入耳,凤紫到嘴的话下意识噎住,略微诧然深邃的朝在旁婢子们扫了一眼,而后不再言话。

大夫们也未多呆,接着便告辞离开。

待得大夫们彻底出门走远,婢子们便极是恭然的问:“姑娘可要用些膳?”

她们态度极是谦卑恭敬,隐约之中,也夹杂几许不曾演示的热络与讨好之意,凤紫心有抵触,朝她们扫了两眼,便低沉无波的道:“不必了,你们先出去。”

短促的话一出,婢子们面面相觑一番,不敢多呆,随即便纷纷出门而去,并在门外小心翼翼的合上了殿门。

满屋的气氛,终是再度沉了下来,凤紫稍稍安然侧躺,心有疲乏,开始合了眸。

此番合眼,本为小憩,奈何这一睡,竟是全然酣睡了过去,而待终于醒来,院外远处,竟恰到好处的隐约有脚步声过来。

那些脚步声略微凌乱,似是并非一人,她神色微微而动,并无动作,眼中的睡意朦胧之色也逐渐减却,则是不久,那些脚步声全然停在了门外,而后,有几道恭敬的嗓音低低而起,“拜见玉淳夫人。”

竟是,刘玉淳。

凤紫眼角一挑,倒是略生诧异。

她这才刚回府,刘玉淳便得了消息过来了,不得不说,那人倒也殷勤,再加之上次又为她送书而来,是以那刘玉淳的讨好之意,着实是明显之至。

想来也是了,厉王府中的女人,又何来不愿萧瑾宠爱。即便外界将萧瑾传得凶神恶煞,但入得王府中的女人,自然也是或多或少了解萧瑾并非是个多事之人,且面容也极是俊朗风华,气质又极是威然独特,那般男人啊,自然也是惹这后院女人们喜欢的。

“凤儿姑娘可在屋中?”仅是片刻,沉寂无波的气氛里,刘玉淳那嗓音微微而起。

门外守着的婢子则急忙回话,“在。凤儿姑娘正于屋中,只是此际姑娘正在休息,许是不便打扰。”

婢子嗓音恭敬,但脱口之言则稍稍直白。

刘玉淳也不恼,仅是柔然而笑,“无妨,我此番本是专程过来探望凤儿姑娘的,既是凤儿姑娘正在休息,那我便在门外等着便是。”

婢子们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却也不好多言,刘玉淳则也面色温和不变,正要与身后两名随行而来的婢子稍稍转身至不远处的亭子而去,不料足下还未动作,门内便突然扬来了一道平寂幽远的嗓音,“玉淳夫人既是来了,便进来吧。”

这话入耳,刘玉淳下意识的止了步。

守在门外的婢子则神色微动,随即主动将屋门为刘玉淳推开,堆笑道:“玉淳夫人,凤儿姑娘唤你进去。”

刘玉淳面容带笑,也未耽搁,领着身后的两名侍奴便踏入了屋门,而后径直朝凤紫的榻边行来。

凤紫侧躺在榻,目光在刘玉淳与那两名侍奴身上扫了一眼,而后稍稍起身而坐,待刘玉淳刚站定在榻前,凤紫便按捺心神的微微一笑,“凤紫满身是伤,大夫说莫要多加动弹,此番便也不好下榻而迎,玉淳夫人可莫要见谅。”

无波无澜的语气,倒是让人有些听不出情绪来。

刘玉淳则急忙摇头道:“无妨无妨,凤儿姑娘好生在榻休息便成。玉淳也是听说凤儿姑娘此番回府且身子带伤,是以便专程过来看看,顺便,这些年也得了些娘家送来的滋补药材,便想着为凤儿姑娘送来。”

说完,扭头朝身后两名婢子扫来,“且将药材拿进,让凤儿姑娘看看。”

“不必看了,玉淳夫人送来的药材,自是上品,凤紫在此便先谢过玉淳夫人了。”不待侍奴们动作,凤紫便已漫不经心的出声。

刘玉淳笑笑,“玉淳与凤儿姑娘一见如故,的确是极喜凤儿姑娘,此番送药而来本为真心,凤儿姑娘便莫要客气了。”说着,便让侍奴们将药材全数放在了圆桌上,而后再将侍奴双双挥退出屋,待得屋中仅剩她与凤紫后,她才神色微动,柔和的朝凤紫道:“已有几日不曾见过凤儿姑娘了,此番,玉淳可与凤儿姑娘说说话?”

她问得极是有礼。

凤紫静静凝她,也未拒绝。

刘玉淳则自行扳来凳子坐在了凤紫榻前,面色略有起伏,欲言又止,却半晌都未说出话来。

凤紫沉默片刻,便开门见山的道:“玉淳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刘玉淳似是未料凤紫会突然言话,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则待回神过来,她按捺心神一番,眸色略微艳羡的朝凤紫望来,缓道:“凤儿姑娘终还是落在福窝里了,王爷待凤儿姑娘,的确是极好极好,甚至连这竹溪园,王爷都赐给凤儿姑娘住了,如此,玉淳在此便先恭喜凤儿姑娘深得王爷宠爱,大跃枝头了。”

凤紫缓道:“王爷不过是见我有伤在身,是以才将这清净的院子赏给我居住养伤罢了,并无太过宠溺,是以……”

凤紫漫不经心的回了话,却是后话未出,刘玉淳便神色微动,低声出言打断道:“难道,凤儿姑娘不知这竹溪园的特别?”

凤紫微怔,下意识噎了后话,沉默片刻,淡然摇头。

刘玉淳垂眸下来,面上抑制不住的漫出了几许黯然,“也难怪凤儿姑娘回如此认为,竟是凤儿姑娘不知这竹溪园的特别。这竹溪园,虽非奢华万千,但却是竹林密布,曲径通幽,极是清雅宁然之地,且盛传这竹溪园内的竹子,乃王爷亲手所植,便是这几间屋舍,看似简单,却也是王爷亲手所置,且不知凤儿姑娘可有察觉,此院与王爷的主院不过一墙之隔,许是在此抚琴言笑,主院里的王爷,都该是听得见的。”

说着,语气稍稍卷了几许复杂与不曾演示的艳羡,继续道:“往日不知王爷本来心性,也不知王爷丰神俊朗,是以大多未嫁之人,都会被谣言所祸,不敢接近厉王与厉王府,但一旦嫁入王府的人啊,都会由最初的恐惧,变为后来的倾慕,甚至默默守护。如今这王府后院的女子们,何来不是盼着王爷宠爱,又何来不是日日都期盼有朝一日能入住这竹溪园,却是不料,深宅中人,见王爷无法,满腔痴心付诸,却不过是一场空罢了。而今守了这么久,终是等不到月明,甚至红颜未老,容貌未枯,但王爷,却早已将我们忘却,甚至于,早已有人,入住到了王爷的心坎儿里。”

冗长的一席话,染满了怅惘与黯然。

凤紫瞳孔微缩,思绪翻涌,面色微微的起伏摇曳,却终是未说话。

刘玉淳也未继续言道,沉默了下来,周遭气氛无声无息,突然间便压抑开来。

待得片刻后,刘玉淳似是这才回神过来,略微尴尬歉疚的忙朝凤紫道:“方才之言仅是玉淳随口一说,凤儿姑娘莫要见怪。只是凤儿姑娘也是极好之人,此番凤儿姑娘能得王爷大宠,玉淳,也是打从心底的为凤儿姑娘高兴。”

凤紫唇瓣一启,终是缓道:“好坏未明,是以也无需为我高兴什么。但玉淳夫人的心意,凤紫自然是领的。”

刘玉淳微微一怔,点点头,眉头又再度一皱,待得犹豫挣扎片刻后,她似是这才鼓足了勇气,再度朝凤紫道:“不知,凤儿姑娘可否还记得上回应过玉淳的话,你上回说……说若有机会,也会,也会在王爷面前为玉淳多美言几句。”

这话似是极难启齿,是以脱口的语气也稍稍增了几许为难。

凤紫眼角微挑,落在刘玉淳面上的目光一深,心底之中,蓦地增了几许讥诮之意。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倒是终于将来意说出来了,想来这刘玉淳眼见她云凤紫住进了竹溪园,心有嫉妒与着急,是以待她云凤紫伤势还未愈合之际,便急着要来让她云凤紫兑现承诺了。

说来,往日之时,本还以为这刘玉淳并非太过心思,却不料,这女人哪里是不精明,明明是极为精明才是,这不,厉王府的其它夫人都还未动作之际,这女人,便第一个来了。

凤紫并未立即言话,正待沉默。

刘玉淳略微紧张尴尬的观了观凤紫面色,瞳孔微微一缩,急忙再度解释道:“凤儿姑娘且莫要误会了,玉淳如此之意,也并非是想得王爷宠,也不是想与凤儿姑娘争王爷,玉淳仅是嫁入王府多时了,也正年轻,是以,是以不想将一辈子彻底无声无息的埋没在王府里而已,玉淳也是女人,也是想,稍稍能得夫君陪伴的,便是王爷能半年陪玉淳一次,或是一年陪玉淳一次,又或是能让玉淳有个孩子,如此,玉淳的后半生,也不至于太过凄凉孤单。玉淳之愿,如是而已,其余的,玉淳从不曾想过,也无心多想,是以,望凤儿姑娘莫要误会了。”

怎会误会。又有哪个嫁给王侯的女子,不曾分毫藏存野心,又有哪个痴爱自己夫君的女人,不会想尽一切手段的霸占自己夫君的疼爱。

这刘玉淳许是此际无其余之心,但说不准日后也有。

只不过,待得她这些话层层在心头浮荡,一股股复杂升腾之感,也在凤紫心头稍稍的浓烈开来。

并非是不愿帮这刘玉淳,而是,或许是此际身子不适,伤痛微起,所有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恢复身子上,是以对刘玉淳的这祈求,并无半点的上心,甚至于,还莫名的有所讥讽与抵触。

凤紫兀自沉默着,面色淡然幽远,仍未言话。

刘玉淳静静的凝她,眼见凤紫许久不言,心底的紧张之意越发起伏,但该说的话已是说了,是以此际,便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两人双双沉默了下来,无声僵持。

待得半晌后,凤紫才稍稍按捺心神一番,幽远平缓的道:“玉淳夫人之意,凤紫已是明了。只是,这些日子,我身子倒是不适,恐是对玉淳夫人之求有心无力,不若,待得我身子大好之后,再与玉淳夫人好生商议此事如何?”

刘玉淳面露几许失望,却也不敢发作,仅是急忙敛神的朝凤紫微微一笑,“倒是玉淳糊涂了,此番凤儿姑娘身子本是有伤,这些日子最为要紧之事自然是养伤才是,玉淳之求,待得凤儿姑娘伤好后再说也可的。”

凤紫淡然观她,漫不经心点头。

周遭气氛略微沉寂尴尬,刘玉淳心有发紧,便也不好再呆,仅是沉默片刻,便开始恭敬告辞。

凤紫并未留她,仅是淡漠无波的盯着她踏出屋门。

却待刘玉淳在屋门外消失,步伐也稍稍而远,却是片刻,她与侍奴的脚步声竟又突然停歇了,而后扬来的,则是刘玉淳那极是紧张惊喜的嗓音,“玉淳拜见王爷。”

萧瑾……

凤紫眼角一挑,未料萧瑾这时还会突然过来,而今倒好,那刘玉淳也算是与萧瑾撞个正着,想来此际,那女人的心花该是全然娇然怒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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