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情势所迫(二)
两月后。云台宫。
烛火昏暗,夜月迷蒙,一室旖旎颜色。微浓独坐在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榻之上,眼前是彤红一片。
这床,是楚璃的婚床。这红,是楚太子大婚之红。
微浓有些发懵,她已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嫁给楚璃的了。从点头答应他,再到试穿嫁衣筹备婚事,直至今日礼成,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令她身不由己,令她措手不及。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泰然接受,接受这早已定下的婚约。然而真正到了送入洞房的这一刻,那铺天盖地的抗拒之情才翻涌袭来……
拢于嫁衣中的双手死死攥着,手心早已沁出了汗,沉重的凤冠与繁复的嫁衣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有些不敢面对即将进来的那个人。
想什么来什么,门外突然响起络绎不绝的问候声,紧接着,寝殿的门被推开,那人脚步轻缓地踏入,落地无声朝她走来。
喜娘等人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服侍两人行完余下的礼节,合卺、结发、除服……又连连道喜一番,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从始至终,微浓都垂着眸,就连楚璃为她挑起盖头时,她都未曾抬头看他一眼。
此时此刻,两人相对而立,就站在婚床旁边。婚服嫁衣早已除下,接下来该做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无人开口。
时辰静静流淌,煎熬难耐,终于,还是楚璃先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愿?”
微浓咬了咬下唇,一瞬间,泪意沾染长睫。这个场景她曾想象过千万遍,然而当她的良人开口之时,她的心却是如此难过,也如此难堪。
他不是他。他这么好,他那么坏,可惜,她偏偏喜欢坏的那个。
“你心里有人。”这一次,他笃定地道。
微浓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两厢无话,相对无言,许久之后,楚璃才再度开口:“我去偏殿,你歇着吧。”
微浓有些吃惊与羞愧,抬起泪意朦胧的双眸看他:“殿下……”
楚璃脸色沉凝,在烛火映照中竟有一丝不真实的浮影:“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他如是说道。
微浓闻言更加无地自容,哽咽道:“我以为我能做到……”
她的泪水簌簌滴落,一颗一颗如沧海明珠。楚璃见状反倒放缓了神色,出言安慰她:“虽然我不知内情,不过……不要太伤心了。”
微浓摇了摇头,捂着双眸啜泣出声,全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楚璃仔细凝望着她,居然笑了:“不要哭了,我们会像从前一样。”
他的左手食指在桌案上轻扣几下:“此事并非一时片刻就能纾解,总之时日还长,慢慢来吧!”
微浓不知他话中所指,究竟是说他们两个,还是说她与聂星痕。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多谢殿下体谅……”
“你若想谢我,就将眼泪擦了。若被宫婢们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他话语已不似方才那般沉重,隐带几分调侃。
微浓赶忙将眼泪擦干,破涕为笑:“我总是在殿下面前出丑。”
“没有,”楚璃淡淡评说,“淳朴真挚,你很好。”
像是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转眸望向偏殿方向:“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向父王敬茶。”
说到此处,微浓娥眉一蹙,显然是犯了难。楚璃知她所想,便也直白道:“此事瞒不过去,我会同父王说……是我的意思。”
微浓已羞愧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朱唇微启,欲言又止。
楚璃也没再多言,转身往偏殿走去。刚行至偏殿门口,又听微浓在他身后抽噎轻唤:“殿下……”
楚璃停步转身,默默看着她。
微浓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您还是……留下吧!我……”
她没将话说完,她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作为妻子该尽的责任,她逃不掉,她试图面对。
然而楚璃什么也没有回应,背脊挺得笔直,如玉的面容之上沉如瀚海,掀起珠帘走了出去。
翌日,楚璃提前半个时辰回到寝殿,坐在屏风外头等着微浓。屏风之内,宫婢们正为新任太子妃梳妆打扮,透过那轻薄的屏风看去,依稀能看到里头衣香鬓影,红袖围绕。
不多久,微浓盛装从屏风之后走出来,瞧见楚璃,羞愧地行了礼。经过一夜,后者似已平复了心情,对她开口赞了句:“不错。”
昨夜太子与太子妃未能圆房,此事根本瞒不住。故而今日一早,寝殿里的氛围便有些沉窒,宫婢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直至楚璃开口赞了微浓,好似才缓和了气氛。
两人简单用了早膳,便去觐见楚王奉茶。一路上微浓都忐忑不安,生怕楚王质问她昨夜之事。不过她还是多虑了,楚王只叮嘱他二人要“琴瑟和鸣,早延香火”,并未提起只字片语,对微浓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
不过那句“早延香火”,已经足够暗示了。
回云台宫的路上,宫人们都自觉跟得远远的,微浓慢楚璃一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异常沉默。走了半晌,楚璃突然停了脚步,笑着问她:“你在害怕什么?”
他好似又恢复成为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顾盼浅笑,令人十分愿意亲近,更愿意信任。
其实微浓一夜没睡好,今早的容色也有些憔悴,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低着头回道:“我没害怕……”
楚璃很是自然而然地继续抬步,说道:“前些日子筹备婚事,你的课业都荒废了。从明日起,继续读书吧!”
“啊?”微浓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
楚璃自顾自道:“《南宫旧事》诵读完了,接着诵读《子夜吴歌》。此书易懂,半个月够吗?”
微浓呆愣一瞬,忙道:“够!够!”
不知为何,看到楚璃朝她微笑的同时,她竟有一丝深刻的感动,还有感激。别说是《子夜吴歌》,即便楚璃此刻要她习读无字天书,她也一定会在半个月内吃透!
“下个月父王打算实行新政,我会很忙。你命人将书房收拾出来,从明日起,我住在那里。”他像是说着什么无关紧要之事,十分平静,云淡风轻。
正是这种体贴入微的态度,才教微浓更觉愧疚。楚王宫不比燕王宫,云台宫也不比聂星逸的东宫,太子妃根本没有专门的寝殿,也即意味着无论夫妻双方感情如何,都要宿在一间屋子里。
也许正因这个规矩,楚国历任君王都与王后恩爱和睦,并无貌合神离者,储君也多由王后诞育。这些微浓都知情,可她隐隐觉得,她要破例了。
楚璃像是没察觉到她的不自然,又仔细嘱咐了许多琐事,譬如他何时办公,办公之时不喜打扰;譬如他口味如何,每日都少不了六安瓜片……
他好似已经将她当成了妻子,将整个云台宫的内务中馈都交给了她。微浓仔细记下,一回云台宫便忙碌起来,指使宫人们收拾书房,务求让楚璃住得安心舒适。
楚璃身边的人都极有涵养,见新婚第二日太子就要长住书房,都没有多问一句。对微浓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妃,也没有半分不尊重,至少面上都是礼数有加。一日相处下来,微浓已记下了大多数宫人的名字和职责,在楚璃的指点下,她与他们相处得极好。
原本她还以为,楚璃是为了避免尴尬,才以“忙碌”为借口移居书房。但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他是真得忙碌起来。成婚后第五日,他开始上早朝,下朝后便直奔书房,每次都带回厚厚一摞的奏章书册,处理各式各样的政务。
云台宫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闲散,宫人们各司其职,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这个太子妃根本无关紧要,虽然宫人们时不时会来找她请示庶务,但大多时候,她根本无需出谋划策,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无论楚璃多忙,晚膳一定会同她一起吃,除非是有不可推脱的宴席应酬。饭桌上,微浓会说一说当日的庶务,以及她自己的琐事,譬如课业进展等等。大多时候,楚璃都是安静地倾听,偶尔会评价一两句,若是幸运,还能听到他几句玩笑话。
日子按部就班持续了一个多月,待到四月末,微浓已经用功读完了《子夜吴歌》和《亡国录》,楚璃也专程抽出一个晌午,考校她的习读成果。
微浓仔细对答,还请教了不少疑惑之处,见楚璃还算满意,少不得长舒一口气。她是有些怕他的,自狩猎之后好不容易生出的亲近之感,都被这场意外的婚事所淡去,直到如今,她又开始对他敬畏,还有愧疚。
“从明日开始,你可以研读《孙子兵法》了。这本书我不会限定时日,慢慢读,同时开始背诵典籍吧。”楚璃在晚膳后对她说出这句话。
“是。”微浓立刻应下。
他便起身走出膳厅,作势往书房方向走去。从前两人未成婚时,都是楚璃到毓秀宫接送微浓;如今担了夫妻的名分,变成微浓送他到书房了,但她从没进去过。
楚璃的书房地处云台宫僻静之处,两人默默走到地方,微浓便行礼道:“熬夜伤身,殿下还是早点歇息为好。”
“嗯。”楚璃应了一句,微有笑意,临跨入垂花拱门之前,又忽然转身对她说道:“昨日父王召集大臣去春猎,我无意中打了只小熊……没忍心下手,送与你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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