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荐

　　日落西山时，一行人终于抵达漓源大队的大队部，见到了大队书记，以及准备接收知青借住的五户人家。

　　余舒心见此不由得愣了一下，前世她晚了两年下乡，入住的是知青点，而不是村民家里。

　　大队书记解释，他们是头一批来的知青，大队得到消息晚了，匆忙间盖不出知青宿舍，所以需要他们在村民家里先借住一段时间，这样也有利于他们更好融入当地的生活和劳动。

　　知青们一听只是临时借住，心底的抗拒就减少了许多，开始认真倾听大队书记介绍各家的情况。

　　对面的村民，也在观察新来的知青。

　　从一开始，余舒心就察觉有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从容貌打量到穿着，又从身段打量到她的手脚，好似在挑选合适的牛马一般。

　　这道视线的主人正是季元杰的母亲，余舒心前世的婆婆，吴来弟。

　　见她抬眸看过来，吴来弟立刻冲她露出和善的笑容：“余知青，你来我家住吧，我家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丫头，你俩正好可以作伴。”

　　作什么伴？

　　一起当牛做马吗？

　　前世，余舒心嫁入季家后，吴来弟在外表现出好婆婆的模样，在内用各种“贤妻良母”的标准要求她，她没有动静的肚子更成了她的原罪。

　　数九寒冬将全家脏衣服丢给她洗，她只是用柴火烧了点热水用，吴来弟就躲在屋里抹眼泪，引来大姑子小姑子一起回娘家数落她。

　　她为了躲清静进山砍柴，天黑才回来，结果一家子都没给留饭，还把装粮食的柜子锁上了，说是过了点再起火做饭，会损了家里的福气。

　　呵，这样的福气，她可享受不了！

　　余舒心嘴角扬起一丝讥讽弧度，但并没有出言拒绝吴来弟，而是微微挑眉，看向一直黏在季元杰身边的丁爱红。

　　丁爱红感受到了她的“挑衅”，立刻冲着季元杰娇声道：“季同志，我去你家住好不好？”

　　她的声音不低，在场之人齐刷刷看向了丁爱红和季元杰，带着打趣的意味。

　　吴来弟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难看，她早就注意到了儿子身旁的女知青了，模样长得一般，打扮却妖里妖气的，一看就是不能干活的，还没脸没皮地缠着她的宝贝儿子，吴来弟哪里看得上？

　　她立刻冲儿子摇了下头。

　　季元杰接收到了母亲的暗示，也看到了余舒心望向他的“殷切”眼神，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得意的弧度，又很快压下去，做出一副为难又歉意的表情，对着丁爱红道：“抱歉丁知青，一家只能接收一名知青借住。”

　　“那就让我去你家住呗。”丁爱红娇笑着，又冲余舒心道，“余同志，你不会跟我争抢的吧？”

　　余舒心由衷笑起来：“当然不会。”

　　她这话一出，丁爱红高兴起来，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季元杰却是怔了一下，随即明了她这是在考验自己，很是无奈地笑了下，便看向他母亲吴来弟。

　　吴来弟根本不用儿子暗示，就冲余舒心嗔怪道：“你这孩子，这种事哪能让啊？”转头对上丁爱红依旧笑得和善，“丁知青，你看这还有别的人家，你可以挑……”

　　这话还没说完，三名男知青已经跟三户人家火速结对了，最后只剩下季家隔壁的田翠英。

　　田翠英长得高，骨架子大，瘦弱点的男人在她面前都挨不过她一巴掌，这就跟吴来弟这种长相柔弱见谁都有三分笑的，恰好是两种类型。

　　此刻，两妇女一高一矮，视线对上，吴来弟微扬起脸，笑意满面：“翠英啊，丁知青也是个好姑娘，等她去了你家，你也要善待些，他们这些知青下乡来都不容易。”

　　丁爱红见吴来弟不但拒了她，还将她推给了面相很凶的田大娘，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田翠英本是无所谓谁分到她家，却没想到自己平和了，隔壁吴来弟倒是指点上她了，还有这姓丁的女知青摆那脸色啥意思，嫌弃她？

　　“吴来弟，既然你这么爱发善心，就把这不容易的丁知青带回你家去呗，我看她也挺乐意的。”田翠英不咸不淡地怼了回去。

　　丁爱红立刻期待地看向吴来弟，吴来弟却不接她的眼神，柔弱的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多接收一个知青，但书记说了一家只能收一个，而且我家丫头的房间小，住不下三人……”

　　“谁让你收两个了？你把丁知青收回家就行了。”田翠英张口打断吴来弟的话，转头冲向余舒心道，“余知青，你来我家住，我家有空房间，不用你跟别人挤。”

　　余舒心没想到田翠英会主动邀请她去家里借住，一时间有些怔愣。

　　前世，因为季家跟隔壁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余舒心身为季家媳妇，跟田翠英几乎不打交道，但依旧被对方呛过两次。

　　一次是她嫁入季家时，对方没说祝福的话，反倒讥讽她眼睛被眼屎糊住了，连粪坑都瞧不见，结果差点引得两家干架，婚礼也是草草收场；另一次，是她被逼喝下吴来弟找来的生子偏方，田翠英又讥讽她自讨苦吃。

　　如今想来，对方哪里是嘴毒讥讽她，分明是在提醒她。

　　可惜对方的提醒，她前世用了两三年才看清，还没来得及纠正错误，人就被洪水卷走了。

　　“翠英啊，你家是有空房间，但你不会做饭呀，你男人又摔断腿下不了床，你不会是想让余知青去你家帮忙做饭吧？”

　　吴来弟善意的“提醒”，打断了余舒心前世的记忆，只是不待她开口，田翠英先哼了一声。

　　“我可不像你那么会使唤人。余知青，你到我家后可以自己开伙，锅碗瓢盆你随便借用，我不算你钱。”

　　后头那句话，田翠英是冲着余舒心说的。

　　吴来弟顿时着急了：“余知青，以后你要下地干活，忙活一天后肯定累得很，你就跟我们家一起吃好了，省得你再做饭了，也能多些时间休息。”

　　田翠英嗤笑：“你要人知青跟你家搭伙，算钱不？菜钱要不要？柴火钱要不要？辛苦费要不要？”

　　吴来弟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她看向儿子，季元杰立刻上前笑道：“田大娘，咱们村民跟知青结对子，是互帮互助，哪好算得这么清楚？”

　　田翠英一脸嘲讽：“季家小子，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就给句准话，算还是不算？”

　　季元杰看向余舒心，目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扬起温柔的笑容说道：“自然是不算的。”

　　看到季元杰对余舒心笑，丁爱红的脸黑透了，气恼交加地跺脚喊了一声：“季同志！”

　　季元杰闻声转向丁爱红，面露为难。

　　余舒心看到他们“郎情妾意”地对视，噗嗤笑了：“丁同志，我说过不跟你抢，就不会言而无信。”

　　说完这话，她径自走向了田翠英，笑着自荐道：“田大娘，我会做饭，手艺还可以，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做饭，也不收费。”

　　当是报答前世田大娘的两次提醒（嘲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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