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故不得殴打顾客”
去银行前，先改名，这是余美兰的要求。
到了户籍办，余家人才发现改名并不简单，好在有个拐着弯的亲戚在这边工作，余铁山又许出了一条大前门，终于赶在中午十二点完成了手续，户口本上多了一个“余舒心”的名字。
余美兰，不，从今以后，她就叫余舒心了。
唯愿余生，舒心如意。
余舒心先一步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户口本，王桂花瞪眼，但不好在公家地方硬抢。
一出了派出所，王桂花就冷着脸朝她伸手：“拿来！”
“办完存折就还你。”余舒心随口敷衍了一句，就对余铁山道，“爸，中午时间银行也休息，咱们先去那边吃个饭吧。”
她指了下不远处的国营饭店，国营饭店边上是街道办。
“你还想下馆子？家里的钱都被你收刮走了！”王桂花注意力被转移，只剩下生气了。
“这顿我请，钱从那六百块里头扣。”余舒心说道。
王桂花还是不同意，但余秀丽抱住她的胳膊晃悠撒娇：“妈，咱们别辜负姐姐的心意，我也想吃红烧肉了。”
“吃的不是你的钱，你可不是不心疼。”余大福阴阳怪气，因为他觉得余秀丽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根本不靠谱。
就余舒心现在这厉害模样，真能把吃进去的钱全部吐出来？
“哥，这顿饭当是给我践行了，要是顺利的话，我下午就会搭车去省城。”余秀丽打出了感情牌。
余大福其实不怎么吃这一套，但架不住王桂花和余铁山吃啊，于是一家人进了国营饭店。
余大福把饭店黑板上的荤菜几乎都点了个遍，余舒心神色如常，但王桂花受不住，一把拽住了儿子，最后咬着牙交了钱票。
余舒心留在前台等菜，顺便跟服务员聊了起来，很快就有说有笑了。
王桂花占着座喝着白开水，想到刚刚花出去的小半个月的工资，看着大女儿脸上的笑总觉得刺眼，转头吩咐小女儿：“小妹，你去听听你姐跟人聊什么。”
余秀丽其实不怎么想去，很快就能完成交易拿到录取书，她可不想节外生枝，惹得余舒心反悔。
不过，王桂花是她在余家最大的靠山，还得哄着。
余秀丽斟酌了一番后，还是答应了王桂花去了前台，亲热地挽住余舒心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小女孩的娇俏：“姐，你们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就是借用下厕所，你要一起去吗？”余舒心神色如常，随口说道。
这家国营饭店不大，只有后厨那边连着一个厕所，但不对外。
当然，若是能跟饭店员工搭上话，也能借用。
余秀丽打量着余舒心的神色，实在没看出什么，又见那服务员脸上也没异色，便笑道：“姐姐去吧，我就不去了。”
这种小饭店的厕所多脏啊，还是男女混用的，她可不想去。
“不过，姐姐可不要去太久。”
听到余秀丽带着深意的提醒，余舒心勾起一丝笑：“你该喊我妹妹，身份互换这游戏不好玩，记得下次不要再叫错了。”
余秀丽脸色变了下，很快恢复如常：“多谢妹妹提醒，姐姐记住了。”
余舒心没管余秀丽如何变换脸色，她走进后厨，拐去厕所，便从另一道门出去了。
“那死丫头去个厕所咋这么久？小妹你再去看看。”王桂花又吩咐余秀丽。
“大妹可能肚子不舒服，等等吧。”余铁山开口为大女儿说了一句话。
“户口本和录取书还在她包里，她要是跑了怎么办？”王桂花想起这事紧张起来。
“桂花你想多了，大妹身上没钱，她也干不出这样的事。”余铁山印象里大女儿一向沉默又孝顺，也就是这次录取书的让她反应大了些，但也不至于背弃父母兄妹。
“你怎么知道她干不出来？我看她身上有反骨！”
王桂花越说越不安心，唰地站起身，冲到前台又要往后厨闯。
“同志你要干什么？”服务员拦住王桂花质问。
“我找我女儿！你拦着我是不是跟她串通好了？”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但这里是饭店，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服务员硬气得很，墙上贴着“不得无故殴打顾客”，但现在是顾客挑衅在先！
膀大腰粗的服务员挽起了袖子，跃跃欲试。
余铁山赶过来抱住妻子：“桂花，有话好好说，别在饭店闹事。”
王桂花甩开他：“是我不好好说话？是那死丫头跟人串通跑了，小妹怎么办？小妹的大学怎么办？”
这番热闹早就引起了店内其他人的注意，有道声音忽然插入：“余叔，我咋听着有些不对啊，你家考上大学的不是大妹吗？跟小妹有什么关系？”
这声音吊儿郎当，听着还有些耳熟。
余家人不禁变了脸色，齐唰唰看向声音来处，就看到临窗一张木桌前，隔壁老王家的小儿子王大锤，翘着二郎腿吃着花生米，见他们看来还咧嘴奉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余家人却笑不出来，怎么吃个饭还能碰上这个二流子？
唯有余秀丽一愣之后，就恢复了笑靥如花：“是大锤哥哥呀，我妈开玩笑的，上大学的当然是我姐姐，只是我想请我姐姐辅导我的功课，所以不希望她太早去学校。”
“是这么回事吗？大妹。”王大锤抖着二郎腿，下巴一抬，冲着后厨方向咧嘴笑问。
余家人立刻转头，就看到余舒心站在后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
但余家人这会哪里顾不得质问余舒心，只着急地一个劲冲她使眼色。
余舒心欣赏够了他们的紧张，才笑了一下，冲王大锤微微颔首：“对，是这么回事。”
余铁山夫妻和余秀丽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起了心，因为王大锤舔着脸央求：“大妹，那你也给我补补课呗。”
看到王桂花又冲自己使眼色，余舒心只随口敷衍道：“看时间吧。”
但王大锤却是个得寸进尺，又不懂看人眼色的，端着他那盘花生米就凑到了余家人的桌上，还总是找余舒心问些学习方面的问题。
重回到十年前，余舒心对大杂院里邻居们的印象有些模糊，王大锤倒是相对印象深一些的，因为这人几年后上了工农兵大学。
从二流子到大学生，在大杂院里算是个上进的典范了。
对于上进的人，余舒心天然有份好感。
所以，王大锤提的问题即便有些单纯，余舒心依旧有问必答，下筷子的速度也不减，很快就吃了七八分饱。
余家其他人却吃得不大顺心，尤其是王桂花，连瞪余舒心好几眼都没得到回应，她一拍筷子：“你吃饱了吧？时间也不早了，去银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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