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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竟如此糟践


  楼逆的伤并不宜走动,即便要离开闵家村,也得过个好几天,至少让伤口初初结痂。

  不得不说,闵梓樱的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方子开的不错,也没见她用多珍惜的草药,大概五六天后,楼逆的伤口,特别是胸口那处,只要不大幅动作,便是无碍了。

  凤酌就在闵家村待了五六天,凤缺因着在延州玉矿山的事,早几天就回去了,临走之时,他却又很是严厉的呵斥了凤酌一回,特别就凤酌老是惯着楼逆性子行事,并不放心地叮嘱她,凡事还是多多顾忌女儿家的名声一些。

  凤酌乖顺的应了,转头她从前怎么对的楼逆就还一样,压根就把凤缺的话给当成了耳旁风,再加上楼逆本就不是个好心的,他虽不至于算计到自个师父的头上,可自明了自己的小心思后,哪里还肯向从前一样安安分分,时不时就要从凤酌身上找点甜头。

  盖因就这么一个徒弟,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凤酌本也是个不开窍的,是以竟从未想过其他,只要不是太过份,她便由着徒弟行事。

  而对于嫿峥,自那天凤酌故意脚下留情,她便像变了个人一样,只默默做事,不在师徒两人的面前晃,也不多话。

  凤酌自然不会就此忘了她做下的事,虽打着主意不饶她,可总归还是等着楼逆松口。

  遂此刻,嫿峥跪在屋中央,楼逆坐在榻上,凤酌端了盏清水,半阖眼眸,冷冰冰地将那日之日道了来。

  楼逆眼神都没施舍给嫿峥,自那几日有过的分离,他像是看凤酌不够一般,黏人的跟条狼崽子一样,若不是身上有伤,估计都想趴到凤酌身上去。

  “这种事,师父想如何处置都可。”楼逆笑眯眯的道,他盘膝坐在榻上,单手撑下巴,眼里再看不进旁人。

  听闻这话,嫿峥身子一抖,脸色瞬间就苍白起来。

  凤酌斜看了他一眼,不甚有表情的问道,“为师还当你有旁的打算。”

  “师父多想了,”楼逆赶紧解释,“这贱婢旁的本事没有,可最擅蛊惑人心,说甚弟子是个天大的贵人,日后更会居万人之上,还说弟子三月后会被人刺杀重伤,可眼下,不过才月余,弟子就遭了这等大难,是以……”

  说到这,楼逆终于分了个眼梢给嫿峥,瞧着她瑟瑟发抖,就勾唇浅笑,薄凉寡情的道,“弟子才免为其用,收在师父身边,想着即便有点手段,约摸也是逃不脱师父的手掌心。”

  “若要弟子来说,此次大难,指不定就是这贱婢暗中勾结旁人,欲害弟子性命去!”

  嫿峥不曾想,这楼逆的最后一句话,竟会指摘她,甚至将之亲手推至万丈深渊,再无翻身之日。

  出奇的,凤酌这当却沉默了,她捏着茶盏盖,琉璃眼瞳古井无波,罕见的深沉,叫人背脊发憷。

  “她还说过什么?”良久,凤酌问道。

  楼逆想了想,本来这等关乎自个的事,他就从未想过要隐瞒凤酌,只是有好些是时机不到,眼下不便坦白而已,故而再是直接不过的道,“说弟子日后会有名门清流出身的正妻一位,另有无数美妾,还言弟子是个杀人不眨眼草菅人命的暴虐之徒。”

  “对了,她还道,自己会预言之术……”

  楼逆似笑非笑,然那笑根本不达眼底,就在深邃的嘴角就凝结成冻彻肌骨的冷笑,“弟子怜她一个弱女子,是个可怜的,原本为心不过,就想着她若是尽心伺候师父,赏她一口饭吃也是无妨,但这贱婢,竟如此糟践弟子的好心,还致弟子与师父分离,当着那是罪不可恕,非的千刀万剐,才对的起弟子的心哪。”

  也好在是凤酌听他这等话,若是换个旁的不知情的,还当嫿峥这是多辜负了他的心意来着,自比佛陀,割肉喂鹰,却被鹰啄,天打雷劈都是使得的。

  凤酌觑着他,整个屋子里就他们三人在,连闵梓樱都晒药草去了,他还装模作样上瘾了。

  可凤酌眼下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些,她比较在意的还是楼逆说的预言之书,她居高临下睥睨着嫿峥,见她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眼中绝望和不甘并重,她心里有某种念头一闪而逝,简直惊诧莫名。

  她又看了楼逆一眼,尔后盯着嫿峥双眼,才一字一句的道,“本就是死过的,偷来的活着机会,还有何不甘心的?”

  这声音轻,可听在嫿峥耳里却若晴天霹雳,她怔怔地望着凤酌,唇张了几下,终是惊骇的连话都说不出来,那模样像是搁浅的游鱼。

  反倒是楼逆,略有疑惑地瞅着凤酌,似乎不明白什么交本就是死过的?谁死过?嫿峥?师父?

  嫿峥的反应坐实了凤酌的揣测,她微微翘起嘴角,放下手中茶盏,不得不重新正视嫿峥,一个和她一样死而复生的人,且还晓得她上辈子死之后的关乎徒弟的事,她便不得不考虑是否值得留她一命。

  但楼逆可不如此作想,嫿峥已经触到他最不能隐忍的底线,竟妄图分离他与师父,这便是最不能饶恕的,无论是谁,胆敢如此,他都绝不心慈手软,即便此人对他是无比重要,亦能毫不犹豫舍之。

  所以,他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中那弯刃的羊脂白玉匕首,眼梢就流泻出丝丝的杀意,“弟子从不怀疑自个日后会有大造化,便是真的预言又如何,弟子从来都不信天,吾命,从来由吾,不外乎逆天逆地罢了。”

  他说完这话,在嫿峥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手中匕首一甩,便利若箭矢地扎进她心口。

  凤酌眸色一凛,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楼逆,又瞧了瞧起先是难以置信,后竟是仿佛解脱的嫿峥,深深的沉默了。

  楼逆那话,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

  他若真有一番作为,那么即便不知其中预言,那也是阻挡不了他的气势,反之,即便是诸葛,也是扶不起阿斗,这样一想,有没有嫿峥,那也是无足轻重的。

  嫿峥倒在血泊之中,她手脚微微抽搐,便是一股一股的血从她嘴角流下来。

  临到此刻,她才想起很多的东西,有上辈子也有这辈子,有仇恨难当的,也有平淡美好的……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渐渐化为虚无,她终于断去最后一口气。

  “啊……”这当,门外却是传来一声尖叫。

  凤酌冷哼一声,长袖一甩,清风拂动,她人就已经打开门站在门槛处,瞧着因惊惧而跌倒在地的闵梓樱。

  “走开……不要杀我……”闵梓樱蓦地就哭了出来,她心里又气又怕,想爬起来就往外跑,奈何双腿发软无力,哪里是能逃跑掉的。

  凤酌一挑眉梢,似乎不曾想到她会怕成这样,顿觉十分稀奇。

  楼逆晃悠悠地出现在凤酌背后,他一侧头,就望着闵梓樱轻声道,“闵姑娘这是为何?”

  闵梓樱真觉自己眼瞎了,前几天居然会觉得楼逆这等皮相的男子,兼之对长辈又是个十分有孝心的,还在想,真真是个可托付的难得良人,心里也还羡慕,不晓得日后哪个姑娘会有福气做他夫人,那定是无比欢喜快活的事。

  可这才一转眼,他就杀人了,手段干净而利落,端的是叫闵梓樱难以接受。

  这般好看的俊人儿,待人又是芝兰玉树的君子之风,清贵端方,无一不好,无一不美,可谁想这般醉人的面皮下,竟是食人恶鬼。

  她觉失望又气愤,这股气劲倒让她手脚生出力气来,一个翻身爬起,指着师徒两人就怒喝道,“嫿峥姐姐这几日,任劳任怨的伺候,便是苦劳,也是有的,虽说为人奴婢便是下贱,可尔等两人为何枉自去了她性命,实为叫人心寒不齿。”

  凤酌面色古怪地瞥了闵梓樱一眼,她可没耐心同这样恻隐之心泛滥,又一个拿善心当饭吃的蠢货计较这些,故而径直走开,让徒弟去善后。

  楼逆眼眸有柔地看着凤酌坐到院间,这一转头,那点柔和就瞬间泯灭成沙,“闵姑娘,在下敬你的救命之恩,姑娘如此言语冲撞在下师父,这第一次,在下可当没听见,但若有了下次,闵姑娘可要想好如何了了。”

  闵梓樱心头生了怯意,可她余光扫到凤酌的恬淡闲适,以及那双真正的琉璃瞳,不知怎的心里就有火气,对楼逆,也不甚畏惧了,还敢扯着脖子大声的道,“这天底下可真是没王法了,早知你是这样是非不明黑白不明的,我宁可看着你死,也不会救你!”

  楼逆脸上神色未变,就只是狭长眼梢起了隐晦的银光,“闵姑娘,请慎言。”

  闵梓樱越发嗤笑了声,明眼如珠的眉目像有滟潋波光,生动非常,“你们这等贵人,小女子攀附不起,还请离开我家!”

  她就开始逐人了,也不管楼逆身上的伤势如何,只管挤进屋里,双手推着楼逆,就要将人赶出去。

  楼逆脚步一错,让开来,他也没了心思再说道什么,只觉这人合该是生活在这闵家村,如若不然,一走出村子,连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他从怀里摸出银子来,手腕一转,啪地扔进屋里案几上,拱手道,“打扰闵姑娘了。”

  说完这话,他还顺手将嫿峥的尸体给拎了出来,到凤酌跟前,笑着略带讨好的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凤酌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看了闵梓樱一眼,起身就同楼逆一道离开。

  好在两人本就没行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十分便利。

  闵梓樱瞧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倏地眼眶湿润起来,莫名其妙觉得委屈的慌,心里也像是憋着口郁结的气焰,吞不下去,叫人平白难受。

  她咬了咬唇,端来清水,跪坐到地上,一点一点清洗嫿峥留下的血迹。

  又想起楼逆那张脸来,还有他在凤酌面前的伏低做小,那种真真将人放进心坎里的看护,实在叫人眼热,她再忍不住呜呜的小声哭了起来。

  分明这几日她觉得,那般俊美如仙,邪佞如魔的男子,与自己,好似不该就这样轻飘飘的,他们……

  该是有莫大的缘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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