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参军霍峻 恩断义绝
第八章 参军霍峻 恩断义绝
“观察的很细致,你叫什么?”
抬手一问,魏延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无名小哨。只见此人身披游骑轻甲,裸露在肩甲外的臂膀粗大有力、横七竖八的满是旧疤。
不观察不知道,认真注视下,黑甲大将登时便瞧出了眼前小哨的非同寻常。
这人寻常身材,但四肢却是异常鼓囊。那紧绷绷的肌肉不算硕大,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不过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其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怎么形容贴切些?就好似…
清泉一般澄澈,顽石一般不屈。
结合如同刀削般的严峻面庞,魏延一眼就能断定,这定是个彪悍顽强的勇士!“回魏将,卑职姓霍名峻,字仲邈。”
大声回应着,哨兵眉头微挑,显然是有些意外。不过没有丝毫迟疑,其立刻简洁清晰的道出自己的身份。“卑职隶属于渔阳守备之新哨屯,直属长官为新哨屯屯长霍笃。”
“霍峻?”
魏延闻言略有诧异,不无兴致道:“据我所知,渔阳似乎没有姓霍的豪族吧。”
言着,黑甲大将双眼闪过一丝疑惑。面前这幕实在有些稀奇,一个小小哨骑兵,怎会有字?而听那新哨屯的屯长也姓霍,想来该不是巧合,那屯长与眼下这哨兵该有渊源。
可渔阳的大户就那么几家,根本没姓霍的。既是起了招揽之心,亦是对可能意外的负责,魏延决定还是要刨根问底、弄个清楚。
“回魏将,卑职并非出自渔阳。”不知道主将对自己产生的念头,霍峻抱拳道:“卑职与兄长皆是荆州南郡人,前些年黄巾祸世,吾兄长自募乡勇讨贼…后贼乱肃清,我们几百人的队伍便不知该是解散,还是并入军旅。”
迟疑不过两息,哨卒坦诚道:“当时乡勇队伍大半呼声是前往荆州军中听命,而恰巧那年赵蓟侯大发募招令…说是只要心怀家国之士,不论前身是否有罪,皆可往来投靠。”
“在下虽是清白之身,不似走投无路的黄巾兵…但是早前就常闻侯爷之广义,便说服兄长、领乡勇队伍来投,后被调遣于渔阳。”
言至于此,霍峻低头噤声。
听到这,魏延倒是了然得很。这队乡勇想必是被保护性雪藏了…赵枭那年缺少兵卒、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招收黄巾降卒的举动,在整个汉地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是因为时局变乱,董卓又吸引了绝大火力,这才没事。
不过虽然没人来讨伐庇护乱贼的赵枭,其在上流阶级的名声却是一落千丈。当然,这对赵姓枭雄来说并没多大的影响。一是因为其重心在于民间,地方百姓饱受赵枭恩惠…
不会为这事就声讨自己的恩公。
二是因为赵枭喜欢对世家动手,这么一来,其在上流阶级的名声能好才怪。
故此,枭雄很光棍。反正在上流阶层他名声臭定了,做事也就没那么顾忌了。招募贼兵,实际上对赵枭的伟业起到了巨大作用。数万忠心耿耿的义理死卒,就全由黄巾降卒组成。其余各支部队除却边护军,多半也有…
昔日的匪兵、贼兵参差其中。这些无路可去的罪人,投入赵枭这唯一的避风港,自然会全力以赴的维护后者。难以置信,赵枭军中整整有将近十万的军士,皆来自于草莽…
故此,昔日专门讨贼的乡勇队投来,自然会被保护性雪藏。安置在边疆驻守,能最大程度避免他们与昔日的死敌接触。毕竟,现在都是赵枭的人,闹起事来敲打谁都不好。“嗯,霍峻,霍仲邈是吧?”
“你的观察力很不错,那么依你看来…”
“我们怎么才能战胜匈奴马寇?”
魏延的思绪非常灵活,不过短短几息便想清楚了暗地里的弯弯绕绕。随着发声开口,他的眼中也闪过了异样的光芒。此子身世清白、显然又未曾加入派系,可以招为己用。
现在自己刚刚跟随赵侯,手下的嫡系部队也被张颌接管、带去平定附属国了。帐下没人用,一直令魏延有些难整。仆从军的兵很听话,就是太愣了,这些外族人不够聪明。
故此,适当扶植些小将…是很有必要的。不过,倒也要先摸清眼前这人的能力。
“回魏将,现在卑职身为军卒,看待事局的眼光也自然是以兵士的视角…”
“如有不妥,还请见谅。”
虽然不清楚主将到底是何用意,但霍峻却是明显感受到了魏延释放的善意。面对一干军中校尉不耐的眼神,哨卒没有丝毫露怯。
只见其猛然起身、抬臂道:“从战力对比,那匈奴骑手自是高于我方步卒的。附属军士虽然配备有枪矛,但都不是专门对抗骑兵的长杆形立地枪。现有短矛所组成的战阵…”
“对于骑兵来说,一冲就破。”
“噢?那你有何高见?小卒,你觉得我们如何来打,才能战胜那些马寇?”
一名附属尉官眉头紧皱、轻蔑的望向霍峻。这话虽是朝着哨卒而言,实际上却是在对魏延表示不满。此刻,仆从军的将领们都有些不耐烦。眼下匈奴已至,最多两时辰就到…
魏延不好好和他们商量对策,反去问询一个小小哨卒,是不是看不起自己?
“让他说完,别插话。”
平静开口,黑甲大将面色如常。他是真的瞧不起这群半岛人,对战术一窍不通也就罢了,还总喜欢打岔。或许张辽让他们当马前卒,也是一种无奈吧。对这些异族的愚蠢…
这几天,魏延深有体会。
主将发话,一众附属将领即刻就不吱声了。不过虽是如此,眼光却仍带轻蔑。
霍峻不受影响、朗声道:“从妥当的角度来看,那自然是守城最为稳健。不过如此行事,便等同于拱手让出主动权。再者,即便匈奴困于粮草不足而退走,也不过短时没事。”
“隐患不灭,终究寝食难安。”
道着,卒子眉头一挑、大声道:“故此,从大业来看,还是进行决战要得好!”
“这样一来,话就回到前头了。我们现有枪矛组成的战阵…并不能抵挡敌骑的冲击。想来,魏将先前的准备,就是为了这决战。”
魏延听声轻轻颔首,面上浮现出欣赏之色。虽然他预备的措施已经非常明显了,但在这绝大都是愚者的边疆之地,能有人瞧得出来,还是令他萌生出一种并不孤单的感觉。
“那距离阳河十里外的芦草地满是坑洞,便是这数万匈奴马寇的葬身之地!骑兵,靠的就是助跑冲锋时的冲击力!而细窄小洞,便能彻底将局势逆转!马蹄陷坑,哼…”
“贼寇们非但不敢再冲,前头陷洞的骑手更是会连人带马的横翻。高速移动下踩坑,马蹄定会径直折断!如此一来,敌军之骑兵优势便荡然无存。而阳河积蓄之水,便是…”
“绝杀!!”
言至于此,霍峻抱拳垂首、噤声不语。
魏延却是抚须大笑,甚是开怀。
“仲邈,从今日起你就离开哨骑队。”
“先在我帐下当个参军,至于以后,那就全看你自己了。不过本将相信…”“你的前途,是璀璨耀眼的。”
霍家哨卒闻言怔神,继之满面喜悦。参军虽不是统军之将,但与自己先前一个小小兵卒相比较,却完全是天差地别。仅凭魏延这么一句话,他的人生便将彻底发生改变。
心怀激荡下,霍峻朝主将深鞠一躬,继之行了跪拜大礼。从这一刻起,魏延便是他的仕途引荐人,相当于除赵枭外的第二主君。
“谢过魏将赏识!今后末将必当鞠躬尽瘁,便是前路刀山火海亦会忠勇向前!”
……
“爹啊!!!”
“吾爹啊!!您死的好惨啊!!!”
豫州谯城,刺史府大堂。
一席鲜亮华服的豫州刺曹操面容狰狞,赤红的双目不断流淌泪水。此刻,尊贵主位前的精致木案已被踢翻,案上的果果洒了一地。现在的刺府正堂,氛围僵冷阴郁。
曹操泪眼朦胧,曹仁面色煞白,曹洪怒发冲冠,曹纯咬牙欲裂。夏侯惇紧攥双拳,夏侯渊浑身躁动,夏侯尚亦是眸子赤红。除却众多族将,那郭嘉也是满脸悲怆,尽是神伤。
至于堂后方的一众豫州官员,则全都屏息凝神、不敢出气,生怕点了霉头。
瞧不见的阴云,愈发深邃起来。
伏跪在大堂正中心的捎信袁兵见状,浑身瑟瑟发抖、弱弱道:“豫州大人,情况就是如此。即便我们拼死护从令尊,但在并军狼骑的忽然冲杀下,亦是难以抵挡。为护曹公…”
“我军所有屯长以上军官尽数战死,而领将李校尉,亦是下落不明。该是…”
“在乱军中英勇牺牲了。”
“所以呢?”
曹操忽得抬头,面目狰狞好似厉鬼。此刻,奸诈枭雄神情憎恶、怒道:“无论你说的再是好听,终是没能保住吾父!吾忙忙碌碌大半辈子终于当上一州之牧,吾父来享福…”
“你们竟然没能保住他?”
言至于此,曹操猛然拔出腰间礼剑、挥舞着就朝那伏跪袁兵杀去。后者见状骇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道:“豫州大人,这与我没有关系啊!杀死令尊的,是那吕布的狼骑!”
“大人!这与小人没有干系啊!!!”
见此异变,一干曹系族将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曹嵩,是曹操的生父,更是众人的族中长辈。曹嵩是夏侯氏所生,不过是过继到大太监曹腾下边,留续香火罢了。实际上曹嵩就是夏侯惇的亲叔父,姓不同…
但骨子里流淌的血液,都是同出一辙的。
曹嵩被杀,姓曹的怒火万丈,姓夏侯的亦是同样愤慨。既然安保是袁军做的,那么出了纰漏导致长辈死去,这边连带着恨上袁军…
也就理所应当了。
“孟德,勿要冲动!”
在此刻还敢上前阻拦曹操的,也就只有风流军师郭嘉了。这位面色虚白的浪子神情急切、赶忙挡在了疯狂的曹操身前。只见其一把逮住奸雄的衣襟、肃声道:“孟德!!”
“冷静些,休要滥杀!!!”
曹操没有就范,他登时挣开郭嘉的臂膀、怒举宝剑道:“这算滥杀?既然并骑忽然杀出,这些废物无可抵挡…那好,我就问…”
“什么他还活着?!”
剑指浑身战栗的报信袁兵,曹操怒不可揭、怒吼道:“说话啊!为何你活着,吾父却毙于荒野?!为何死的不是你,而是吾父?”
“定是你们苟且偷生、四散而逃!!!”被曹操说中事实,这捎信的兵卒汗如雨下、连连叩首道:“不是的,不是的…”
“我们一直奋勇护卫着曹公,之所以能保全小命,纯粹是令尊死后…总得有人前来报信。故此,在曹公遇难后,小人就趁乱跑了。”
曹操听声勃然大怒,就是再次前冲。
“你他妈的,果然是逃兵!!!”
“袁绍误我啊!!我之亲父,竟叫如此鼠辈护卫!这能不出事?袁绍误我啊!!”
郭嘉闻言双目一眯,很轻松的就追上了‘气到发狂’的曹操身后。浪子再次拽住奸雄、沉声道:“孟德,事已至此,节哀吧!”
“人死不能复生,何必为难这小卒?就算看在袁公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吧。”
呼哧呼哧的大喘着气,曹操眼目猩红。他死死的盯了郭嘉半响,这才将宝剑猛掷于地、怒声道:“袁绍安排不利,护卫中出了闪失、致使我亲生之父曝尸荒野,我竟还要…”
“还要给他面子?”
说着,曹操再次涌出两行清澈的泪水。他也不擦,就这么转头直勾勾的望着那袁卒、冷如寒霜道:“行,我最后卖他袁绍一个面子,我不杀你!你且回去告诉袁绍,往后…”
“我曹操,与他袁家…”
“恩断义绝!”
决绝道完,曹操一个没站稳,就这么直直栽倒在地。一干亲近之臣见状,无不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朝着奸雄狂冲而来。紧接着…
凄厉的呼喊接连响起。
“阿瞒!阿瞒!!”
“快!快唤医师前来!快!!”
“快啊!!!”
“那烂兵呢?!我要生撕了他!!!”混乱之中,堂中百态齐出。
郭嘉面色难看,赶忙叫那传信兵卒出去了。而曹系的家将们,都紧紧拥于曹操身侧。至于堂后方的一众豫州属官,则尽是感慨。
“豫州大人真是深明大义啊!”
“是也,能为其父不惜与袁家决裂…而又能为昔日与袁绍的旧情,放走了护卫不利的罪卒,真是忠孝两全啊!自古忠孝两难全,没想今日,我却能亲眼目睹如此伟岸之人!”
“唉,不过短短一日间,曹豫州就失去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人…没了生父的亲情,还亲手割断了幼年的友情,真是不容易啊!”
“在如此痛彻心扉的绝望下,豫州大人不堪而昏厥实属正常。不过这也说明了,我们的曹豫州是位重情重义的明君!唉,天道难测…”
“真是好人多难,命途多舛啊!”
一位位豫州各大官衙的主事摇头感叹,他们已然决定,要将今日的所见所闻传出去。曹操这种忠孝之人,应该被天下人所歌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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