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民之哀
第八章 民之哀
次日辰时,涿县东校场,宽大的校场上矗立着密麻举刀持盾的甲士。昨日白天阅完兵后,他们就被命令强制睡眠。
当日晚间的训练也被取消,把所有时间供应于修养劳累的身体。故而前一天军士们虽身心乏累,而今日却神采奕奕。
和最佳状态差不了多少。
“全军列阵!向前看!”
随一位位军候下达指令,七千余精锐将士整齐划一的踏步、直视前方。
他们军容极好,整装待发。
屹立在赵枭身后左右的张飞、许褚二将见此,肃声道:“禀将军!”“边护军已整备完毕!”
赵枭见此微微颔首,继而右手一挥、大声道:“全军出击,极速前进。”
“是!”
“全军出击!极速前进!”
“急行军!”
随赵枭一声令下,边护军七千精锐即刻开拔,浩浩荡荡的朝上谷郡行去。他们的目的在于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夺取上谷郡郡校尉兵权。
在古时,兵权就是政权!
此次行动将关乎到赵枭能否快速掌控上谷郡、代郡政权,讲究的无非就一个快字。在郡守被赵枭斩杀之消息尚未传到前、大军压境,不给郡校尉反应时间。
事关重大,不宜耽搁。在刘安出席离去后,赵枭当即撤去筵席与众将商议,最终决定兵分两路、同时夺取二郡政权。
现赵枭有了双管齐下的实力。
代郡方面军,由司马关羽为主将,陈到赵二为副将。领六千义理死卒、两千乡勇、三千轻骑,共计一万一千兵士。
方面军总指挥为贾诩。
上谷郡方面军,则由赵枭亲自挂帅,领原边护军七千军士出征。伴行将领为张飞许褚二位猛将、文家父子两位小将。
方面军总指挥还是赵枭。
至于田丰和原涿郡五千郡兵,被命留于尚武郡驻防、操练募来的四万青壮。赵枭从常山带来的人才,则负责监督弓箭打造情况及数万新猎人的训练进度。
各方面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第二日,边护军步入上谷郡。
随渐入腹地,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寻常郡县都是越往郡府行之、沿途村落人家越为繁多。而这上谷郡却截然相反。
竟只在与尚武郡接壤的边境较为繁荣,而越往内走、越往郡府行进,沿途来往过客则越少、土屋木房也更加破败。
偶尔遇到的些许地方住民也是一脸蜡黄菜色,看起精神非常不好。
和难民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由于夺权行动不容半分停顿,赵枭及帐下众将虽想停下问个究竟,但也将念头按捺下来、极速率军朝着郡府行去。
只要得到了上谷郡政权,想知道什么都不难,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
第三日,天气不怎么好。随离郡府越来越近,四处人烟也终于在肉眼可见的势头下多了起来。
可稍一观察,便能发觉那一个个来往民众的眼神实在不对。几乎呈两极分化,要么是怯懦的绝望、要么是满瞳的…
疯狂!!
他们见赵枭大军前来、面色也无改变。不过眼中稍纵即逝的闪过一丝恨意,随之便垂下头、避祸般的快步走远了。
赵枭见此,心中的疑虑终于爆发开来。随手点了几个卫从,便在许褚的伴随下、朝一名正奔逃离开的平民追去。
“这位乡亲别跑了。”
“你等为何见我军要遁走?”
那个平民听声,转头见几个骑士朝自己冲来。竟骇的迈开大步,竭尽全力的朝远处奔去,边跑还边大喊道:“军爷!”“俺家真没粮了!!放过俺吧!求您了!俺家还有老母妻儿待养啊!”
“求您放了我吧!求您了!”
“俺真的已经很惨了…”
闻声,四周溢散的平民面上布满同情、却看都没看一眼那倒霉蛋。纷纷朝各个方向逃去,随之死命的凄声呼喊着:“大家快逃命啊!天杀的缴粮队又来了!!”
“他妈的,一个月缴五次粮…”
“还他娘给不给人活路了啊!”
赵枭见此,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鬼子进村的画面来,也瞬间明白了沿途百姓面上为何会那般麻木、无半分活着的神采。
官府一月缴五次粮,确实要命。已经不是剥削可以形容了,简直是逼这些良民去死啊!该死,黄巾之乱才过去多久?
地方府衙这么快就忘了痛吗?!那周海王锰,是真该杀啊。
想着自己即将接受这么两个烂摊子,赵枭不由火冒三丈,对收编二郡郡兵的想法也减退不少。一月缴五次粮,光靠府衙衙役是做不到的,定有郡兵的协助。
没正规军队钢刀的镇压,百姓就是拿锄头,也会和抢粮的衙役拼命。
应是郡兵,也只能是郡兵。
这估计也是百姓看到军队就跑的原因。这帮郡守兵欺压惯了平民,还能遵守律法、还能保家卫国吗?想想也是不能。
不过一群披着官袍的土匪罢。
念头至此,赵枭朝那正死命奔逃的平民高呼道:“乡亲莫怕,我乃陛下新封的上谷郡军政使赵枭。从今开始,上谷郡便不再由原郡守管制,而由我来管控。”
“现你等所看到的这支军队,也不是上谷郡的兵,而是本将的边护军。”
“是不会抢你们粮食的。”
那平民听声渐渐停下步伐,倒不是他听信了赵枭之言…缴粮队的套路花的很,他早怕了,不会听任何人的一面之言。
之所以停下步伐,不过是实在跑不动了罢,人怎可能跑得过马?
“呼呼…”
“那么…军政使大人。”
那平民顿住步伐、回过头望向骑于白雪上的赵枭,气喘吁吁的开口道:“军政使大人是吧?俺家是真没粮了,就是…”
平民咬紧牙关,面色难看道:“今天就是陛下亲临,俺家也没粮了啊!”
听到这话赵枭并无恼怒,反倒更加怜悯起这上谷郡的百姓们来。念头至此,他便温声道:“乡亲,可知尚…涿郡。”“那自是知道。”
平民不假思索的开口道:“那可是福地!赵郡守仁善、对治下百姓宽容宏厚,涿郡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最重要的是…”
“平民只需交耕种所得五成。”
“要不是放不下俺家那祖宅,俺宁愿去涿郡讨饭做难民,也比在这好。”
赵枭闻言眉头一挑,轻声问道:“你们上谷郡,需上缴几成耕种所得?”
“九成,去年还是六成。”
说着,平民眼中闪过疑色。只感到眼前这骑士似乎…真不是缴粮队之人?不然怎会连上缴几成耕种所得都不知晓?
想法一出现、先入为主被推翻,这位平民立刻就观察出许多细节来。
眼前这位“军政使”,披戴着身闪到发光的铠甲。甲胄端庄大气、精致异常,定不是寻常凡品,缴粮队根本没这贵物。
这军政使面孔也端正硬朗,一眼看去便能感受到其气质中的刚直正气。
与贼眉鼠眼的缴粮队截然相反。
而其后方那列队严谨有序的军阵,光看架势、连他粗劣的眼光,都能感到精锐之师的磅礴杀气,这是郡兵不具备的。
还有,这队列中的每位军士都披戴着甲胄,人数也是郡守兵的数倍…
而且还全都是生面孔?!
莫非?!
一个念头莫名涌现在平民心中,使其激动的面色涨红。他越想越觉得确实如此,不由颤抖着开口道:“这位大人…”
“您,真是来接管上谷郡的?”
赵枭默然颔首,轻声道:“涿郡赵郡守是吾家父,上谷郡从今开始也将焕然一新。你且把上谷郡各项政令一一道来。”
“对吾有用。”
平民闻言面色一怔,得知赵枭乃赵石诚之子,不由激动的浑身颤抖。他难以抑制心中澎湃汹涌的情感,下跪高呼道:
“草民张涛,见过军政使大人!”
“上谷郡之政令苛刻到令人发指啊!去年郭刺史离任后,王郡守就擅自将耕种税从六成提至八成,上月又提至九成。”
“除此之外,还有人头税、入城税、买卖税、军耗税、治安税,最可笑的是竟然连解手都要缴纳十钱,说是如厕税!”
话虽可笑,实际却是可悲。
说着,张涛哀从心来、眼眶一红,竟泣声道:“俺家上有父母二老,下有男女孩儿一对,算上妻子一共六口人…家中就俺一人能耕种,去年六成税刚够吃喝。”
“可后至八成税,便只能减餐少食,再后九成税…是真活不下去了。”说着,张涛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说道:“十日前,缴粮队来乡间强行夺粮…”
“俺乞求他们给俺留些…不想他们什么都带走了,连缸都砸了…没吃的…”
“什么都没了。”
“俺女儿…”
“殁于十日前夜…”
“她才四岁啊!呜呜…”
张涛说到女儿饿死,终于再难抑制悲情,脸贴黄土嚎啕大哭起来。褴褛的破布衣下的瘦弱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赵枭见此眼神闪烁,不忍继续看张涛那痛哭流涕的模样。只得将目光移向天空,轻声道:“张老哥,望你节哀。”说罢,赵枭猛然抬手,两名骑从登时下马、将跪伏在地的张涛扶起。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赵枭一扭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道:“喊你家人老小带推车来郡府,顺带传消息下去。我将大开府库、发粮济民。”
“问责官员,斩杀元凶。”
“上谷郡在册民众,一家五斛粮。郡库若是粮不够,我就从封地运来。”
说罢,赵枭扬长而去。
只留目光呆滞的张涛停在原地。那一个个跑到远处的民众见此,也全都走过来、想安慰下这个下跪逃生的幸运儿。
而一番交谈问询后,平民们面色全都变了,他们纷纷望向那支再次出发的大军。经不断抽泣着擦拭眼角的张涛点拨,民众全都发现了这军队与郡兵的不同。没有匪气,而是英气。
得知大军主将赵枭是涿郡赵郡守之子,此次前来是替换王锰成为上谷郡的掌权者。平民们不由个个喜出望外、兴高采烈的朝大军欢呼,先前的黯然颓色…
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欢喜。
他们等这一天…
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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