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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善善最后还是没有告成状。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  好不容易等到学堂放课,牵着石头兴冲冲地冲回家,可家中空荡荡的,  到处找不到娘亲的踪影。

  一问才知道,温宜青还在忙着铺子里的事务没有回来。

  善善也没气馁,熟练地去隔壁宅子找皇帝,  可今日皇帝也不在。她跑了个空,又没法去皇宫找人,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她去马厩看自己的马。

  高源闹事后,白马先行被送回家,  如今正在水槽边低头喝水。善善去厨房要了一篮子胡萝卜,  蹲在它旁边,一根一根喂它。

  她一边喂,  一边轻轻抚摸着马腹,白马今日也受了一鞭,但如今已经看不出痕迹,仍旧是如天上云朵般洁白漂亮。可那么重一鞭子,  打的石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怎么会不疼呢?善善光想想,  就替一人一马心疼坏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忧愁,  白马低下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的脸颊,  善善被蹭的咯咯笑,  白马再低头拱她,  要她坐到自己背上。

  坐在马背上散了一会儿步,  柔柔的晚风拂过脸颊,  所以不好的事情也被抛到了脑后。

  善善从马背上爬下来,又去捞挂在白马脖子上的铃铛。

  彩色长绳缀在洁白的马胸,如云端虹彩,金色的铃铛在手中叮当当的响。她翻到后头,看到上面刻的胖乎乎的小鱼。

  明明她已经在自己的马上做了标记,可还是有人想要乱动她的东西。大抵是标记做的不够明显。

  天黑了,温宜青仍旧没有回来,善善知道娘亲忙,便与石头两个人一起用晚膳。家里人少,她以前一个人用膳会觉得寂寞,现在有石头陪着,就算娘亲忙碌顾不上她,她的话也能与石头说。

  在餐桌上,善善说:“如果我给它挂一个牌子,上面写上我的名字,他们认得我,知道是我的马,是不是就不会欺负它了?”

  石头低头干完一大碗饭,问她:“你的马叫什么名字?”

  善善:“什么?”

  石头慢吞吞说:“你给马挂牌子,上面不写它的名字吗?”

  善善:“……”

  她捧着碗,小脸呆呆的。

  她这才想起来,总是马儿马儿的叫,自己的马还没有取过名字。

  善善“哎呀”一声,又发起愁来。

  她不擅长取名字,发了半会儿呆,犹豫地看向今日也被打了一鞭的石头:“……叫小石头?”

  “……”石头说:“这是我的名字。”

  善善叹气:“那还是等我娘回来再取吧。”

  晚膳后,她又等了许久。

  没等到温宜青回来,反而是等到了沈云归。

  娘亲不在,善善便主动出来接待他:“沈叔叔,你怎么来了?”

  沈云归是来送珍宝斋分红的,他拍了拍手中一沓银票,问:“你娘不在家?她去哪了?”

  “她不是在铺子里吗?”

  沈云归扬眉:“铺子天黑关门,我方才来的时候路过,你们家铺子连灯也没点,里面的人早走光了。”

  善善摇头:“她可能去别处忙了。”

  见她说不出,想要找的人也不在,沈云归便只能悻然放下银票。他转身往外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绕回来蹲到善善面前。

  “最近那人有来找过你娘吗?”

  “谁?”

  “比如那位陈公子。”

  那是皇上的化名,善善点头:“他昨天就来了。”

  沈云归:“……”

  他咬牙切齿:“他来干什么?你娘就没赶他走?”

  “他送了我一匹马。”善善遇着谁都想要炫耀自己的小马,这会儿起了话头,更是兴高采烈地想拉他去后院马厩看马。

  沈云归却听得面色大变:“马?他送你马,你娘没说什么?”

  “我娘同意了呀。”

  他的面色变了又变。

  “你娘同意了?以前她什么都不肯收,那陈公子送的,她就收了?”他凝重道:“你娘今日不在家,难道也是与那人出门去了?”

  善善还是摇头。

  温宜青与边谌从未在她面前露出什么亲密举止,在她看来,皇上叔叔就与面前的沈叔叔一样,都是想做她的后爹爹,但看上去都没什么机会。

  “对了,沈叔叔。”善善想起一事:“你知道哪儿可以做牌子吗?我想要给我的马做个牌子,以后别人一瞧,都知道是我的马了。”

  “……”

  沈云归睨了他一眼,施施然站起身。

  他手执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善善的脑袋,才道:“你若不计较成本,京城有一家铺子手艺精湛,能将你说的马牌做的最好,只是生意紧俏,得排到明年去。”

  善善当然想要最好的,但等不及到明年,面上也露出失望。

  沈云归又说:“不过也巧,我与那家铺子的掌柜有几分交情,我帮你提一提,不出七日,马牌就能到你的手中。”

  善善喜不自胜:“真的吗?!”

  他勾起唇角,又很快收敛,折扇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正色道:“只是我也有条件,若那位陈公子再来你家,或是你娘出门去见他,你就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只这个小忙,如何?”

  善善哪有什么不同意的,忙不迭应了下来。

  沈云归便给她写了那家铺子的地址,她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小金鱼钱袋里。

  夜里,善善躺在床上,等娘亲等得昏昏欲睡,夜深时,才听到动静。温宜青放轻了动作,轻轻推门进来,拆下头上的簪钗首饰。

  她迷迷糊糊喊了一声:“娘……”

  还没有等到回应,她就抵挡不了睡意,歪头沉入了甜甜的睡梦里。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温宜青照旧日日晚归,问便是她忙着开新铺子。

  善善没有放在心上,晨间她还能见到娘亲,只是住在隔壁的皇上叔叔也忽然变得忙碌,只有极少的时间会出现,往往善善与他说不了几句话,就被他催着回家。

  学业与白马占据了她大部分精力,余下时间也还有其他朋友,她的小脑袋里装不下太多事,只是偶尔疑惑一会儿,很快又抛到脑后。

  最近一些日子,她忙着与同班的小朋友一起打扫校舍。

  这是学监给的处罚,长达一月,虽然学监没有罚她,但同学们是为自己出头,善善义不容辞地为他们分担一二。她从来没干过活,其他小孩亦是笨拙地抱着一把比自己还高的笤帚,个个忙得灰头土脸。

  反而是高源,他悠哉地躺在一边,自有跟班献殷勤。

  善善几次与他碰见,都感受到他的目光阴恻恻地落到自己身上。

  石头很快扫完一片空地上的落叶,他注意到高源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大步上前,瘦长的身形挡住善善。

  “别怕。”

  善善用力点头。

  学堂里禁止学生打架,也许是因为刚被罚过,高源盯了几日,最后什么也没做。

  上学回家的路上都有石头陪着,石头防了几日,见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才放下了心。

  善善数着日子。

  几日前她得空去给自己的白马定做了马牌,与那边约好了取货的日子,正正好好这日学堂也不上课。

  她一大早就起来了。

  最近几日她总是见不到娘亲,话也没有机会说几句,今日一见到,善善便迫不及待地说了马牌的事。

  “今日取货?”温宜青面露难色:“可今日我已经与其他人约好……”

  善善眨了眨眼:“娘,你不陪我去吗?”

  温宜青迟疑。

  她心中摇摆不定,可是垂眸一看见小姑娘白嫩嫩的脸上挂满了失落,心一下子偏到了她身上。

  “算了。”她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便陪你去吧。”

  善善欢呼一声,踮起脚搂着娘亲的脖子啵啵亲了两口,便乐哒哒地跑去收拾自己的小背包。

  趁这会儿的功夫,温宜青飞快出门托人知会一声,很快回来牵起自己的小女儿。

  石头也跟了上来。

  善善牵着自己的马,歪头看他:“石头哥哥,你今天不去文将军那学武吗?”

  “嗯。”

  “好呀。”善善美滋滋地说:“等我们给小云拿了马牌回来,我带你去吃点心。”

  小云就是白马的新名字。

  没找到娘亲帮忙,善善就自己翻书取名字。她翻的是自己最喜欢的话本,威风神气的孙大圣有个筋斗云,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她脸蛋红红,很不好意思地借了名讳,拿来给自己的白马取名字。

  到铺子里,掌柜认出她,很快将定做好的马牌拿出来。满京城还是头一个给自己的马定制牌子的。整个马牌玉质,正面刻了白马的名字,背面则是一行字“温善专马,闲人勿骑”,牌身还雕刻了繁复精美的纹样,技工手艺精湛,善善接过来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掌柜笑眯眯地说:“小姐可还满意?”

  善善实在满意的不得了!

  见状,温宜清从怀里掏出银子,给马牌结清了尾款。

  一出铺子大门,善善便迫不及待地给小云挂上马牌,长长的绳子绕过它的脖颈,玉牌缀在它的胸前,底下还挂着石头编的五彩络子。

  白马甩了甩脑袋,适应了脖子上的新东西后,又低下头来,湿漉漉的鼻子在小主人脸上蹭了蹭,马蹄在原地踢踏,显然十分欢喜。

  善善被蹭的“咯咯”笑,亲亲热热地搂着它的脖子:“小云,以后别人都会认得你是我的马啦!”

  温宜青笑道::“去给你买宝芝斋的点心?”

  善善摇头。

  她对自己的马可上心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每天都要喂它,梳毛,与它说话,若白马是个小不点,她还恨不得能搂着它一起睡觉。

  除了取马牌,她今日还要带着自己的白马去修剪马蹄,更换蹄铁。

  温宜青便全都由她。

  善善提早找人打听过京城里哪个修蹄师手艺最好,她牵着马到时,小棚前排的队伍长长。

  善善牵着马排在最后面,她左右看了看,四周有不少马,棕的黑的,可每一匹都没有自己的马漂亮。她忍不住笑出来,又很快抿起嘴巴,脸颊上两个梨涡深深。

  旁边是个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里面传出来,炉子里火烧的正旺,将四面八方都烧的滚烫。善善抹了一把汗,又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前头的马排了许久的队,尾巴也在烦躁地甩来甩去。

  附近还有不少摊子,不远处便有一个大汉带着一车苹果在卖,温宜青看到,买了一篮子苹果过来。

  善善挑出一个最好看的,喂到白马嘴边。

  白马“卡擦”咬下,惬意地眯起眼睛,苹果的甜香逸散在四周,惹得其它大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温宜青看见不远处还有卖吃食的,低头见两个孩子都热的满头大汗,想着出门已久,便去再给他们买点心。

  她前脚刚走,就有一群商队也牵着马过来给马更换蹄铁,乌泱泱一群人挤进来,善善带着马让开一些,还是有些人行为粗鲁,磕磕撞撞。

  白马不安地甩了甩尾巴。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跌跌撞撞走过,带着满身酒气,路过时还撞了石头一下。

  石头皱了皱眉,把善善护到里面,看那个络腮胡大汉走路摇摇晃晃,踩中地上的石子还摔了一跤,双手胡乱抓着旁边的白马站了起来。

  白马温顺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搀扶。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只听白马忽然凄厉地仰头嘶鸣一声,善善还没回过神,它忽然高高扬起半身,暴躁地冲撞开旁边人马,一时乱做一团,四周马嘶不止,马声骂声事物坍倒声一齐响起,白马却没停下,闷头冲入了闹市之中。

  善善还牵着马绳,猝不及防,小小的身体整个被它拉了出去,她扑通摔到地上,马绳缠在她的手上,巨力拖着她在地上滑行,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棉布娃娃。

  “娘——”

  温宜青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脸色巨变,抛下手中东西跑了过来:“善善!”

  石头眼疾手快,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伸手割断了马绳。

  失去了马绳牵制,善善总算停了下来。石头将她扶起,夏衫单薄,已经在刚才的滑行里被粗糙的地面刮破,她的手脚关节处皆磨出了血,下巴还被粗糙的沙砾擦破。善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觉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

  她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巨变里反应过来,茫然地抓着手中的半截马绳,眼泪汪汪地看着远处。人群纷乱向两边避开,白马疾驰而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善善!”温宜青狼狈扑到她的面前,看到她身上伤势,一时碰也不敢碰,慌张地给她擦掉脸上的血:“你没事吧?疼吗?别怕,娘在这呢。”

  善善疼的哇哇大哭,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脑袋里还懵懵的,下意识还在喊:“我的马……”

  石头飞快说:“我去追!”

  温宜青连忙喊:“等等……”

  可石头说完就跑,她来不及把人叫住,男孩儿已经像一条滑溜溜的鲤鱼入池,一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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