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
郭小翠被杜安安推了个趔趄, 差点摔到在地上。
站稳身子,她一抬头, 便看见杜安安一路上前,在叶书韫跟前伸出手拍拍那顶漂亮的红星帽。篝火燃起,像在拼命触摸天空似的,不停地往上窜,照明四周的火光落在小姑娘灿烂的笑颜上,明亮得有些晃眼。
郭小翠很不理解。
叶书韫是什么时候和杜安安关系好上的?怎么总会抢先她一头?在郭小翠的记忆里,杜安安这个人跋扈又善妒,最看不得别人比她漂亮。
叶书韫那小黄毛丫头, 白白嫩嫩的眼睛又大, 杜安安怎么会和她玩到一起?
不管郭小翠怎么郁闷,现在大伙的注意力都在沈家母子身上。
其实他们的衣服也没见多特别, 就是现在最流行的款式。不过母子三人的衣服和颜色样式都一模一样,叶士兰模样标志,孩子也生得俊, 那就格外吸睛了,尤其是俩小孩子, 戴着红军帽, 穿了解放鞋,乍一眼看去还有些像“小军人”。
过年谁都希望有一套新衣服穿,更何况这样好看的红军帽,小孩们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有的直接央求父母给自己做一顶帽子。
四周吵吵嚷嚷,郭小翠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 认出那帽子是叶老太太的手艺。
上辈子, 叶老太太和他们来往不多, 但好像也是这个时间,给她和沈锦朝送了漂亮的新帽子过来。当时他们戴出去,军属区的孩子都在夸好看,然而现在被羡慕的人,成了叶书韫。
她短暂地出神了一下,迟疑着看向叶士兰。
时间隔得太久,叶士兰年轻时的模样在郭小翠的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现在在火光的照耀下,女人的容颜依旧明艳温柔,唇角勾起的弧度,倒映着火苗的双眼还没有因为她有什么变化。
没有难以言喻的失望,也没有犹豫挣扎的恨意。
这也让郭小翠明白,一切都还有转机,她还能改变上辈子那种悲惨的结局。
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到那边杜安安牵着叶书韫过来,郭小翠赶紧走上去,用一副天真的口气问:“安安姐姐,你一会要去哪里玩呀?可不可以带我一起?”
杜安安还记得这女孩夸她漂亮,说话的态度也还算有礼貌,并不介意自己多个小跟班。
可身旁的叶书韫突然往她身后躲过去,从手臂后面探出半个小脑袋盯着郭小翠。
杜安安疑惑:“韫韫,你怎么了?”
因为梦里发生的事,叶书韫一直都不喜欢郭小翠,上回她还推自己,更是对郭小翠打上了坏人的标签,拽了一下杜安安的袖子说:“安安姐姐,我不想和她一起玩。”
“为什么?”
“她……她推过我。”叶书韫不敢给其他人说梦里的事,只能又把以前和郭小翠的恩怨拿出来讲。
正好沈锦朝也注意到了郭小翠,三两步跨上来冲着她就道:“怎么又是你?还想被我扔下坎吗?”
郭小翠气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沈锦朝是怎么回事?你当你是土地主吗在这里横行霸道的!
还有那个叶书韫,小小年纪就搞收拢人心排挤人这一套,真是天生坏骨!
杜安安知道居然还有这事,对郭小翠的态度立马就变了,柳眉竖起,指着人就训:“你居然还欺负过韫韫,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玩,你给我让开。”
说完,她一手牵着叶书韫,把杜安安推开,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郭小翠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却又对这几个家伙无可奈何,只能愤愤地在原地跺了两下脚。
扔下郭小翠,杜安安拉着叶书韫去找秧歌队里的母亲,给她妈妈介绍自己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叶书韫羞涩地对杜母喊了声婶婶好。小家伙声音甜,模样又乖巧,杜母一看就觉得十分好感。笑呵呵地把两人安排在旁边观看的最佳位置,没有等太久,秧歌就开始了。
今天扭秧歌的这支队伍是杜母组的,杜母是陕北人,以前还在文工团待过,歌声十分好听。
鼓声开始,秧歌队随着音乐与鼓鸣开始舞蹈,映着火光,沙滩上的影子也随之舞动,把节日的欢庆和热闹传递到人群中去。
莱州岛没有扭秧歌的习惯,不过岛上的人都来自五湖四海。一些家住北方的军人、家属被气氛感染,跟上去扭着凑热闹。
下场的人越来越多,今个儿本就是个高兴的日子,后来甭管你会不会,下了场就去跟着扭两圈。
叶书韫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在一边看得开心极了。
杜安安拉着她一起在旁边蹦蹦跳跳,人虽然没有上去扭,可这情绪是完全到位了。
闹了一会,叶书韫有些累,还想去上厕所。她抬起头朝旁边看了一圈,见远处都黑黢黢的,小声地问杜安安:“安安姐姐,我想上厕所,你知道哪里有厕所吗?”
“我帮你问问。”杜安安抓着叶书韫的手臂,问了旁边一位婶婶,两人就朝着指的方向过去。
厕所是农村常见的那种用木板搭成的,为了方便施肥,在木板下的粪坑看得一清二楚,隔着老远就能闻见一股臭味。
杜安安嫌弃这味道,不愿意走得太近,站在厕所两三米的地方,捂着鼻子,让叶书韫一个人过去。
厕所外面没有灯,里头又是木板搭的,叶书韫生怕踩歪了掉进去。
一点一点用脚踩着地面往前走,周围的黑暗把人吞噬,叶书韫走到厕所里,莫名有些害怕,大声地朝外面喊:“安安姐姐,你还在吗?”
过了两秒,杜安安捏着鼻子的尖细声传来,“在,韫韫你好没有?”
“还没有,里面黑黑的,我怕掉下去。”
“那你小心一点哦~”
“好~”
叶书韫找到位置,慢慢地把裤子脱下,可是周围太黑,她一个人客服不了这种害怕,紧紧拽着衣服又说:“安安姐姐,我真的好怕哦。”
“韫韫不怕,我在外面保护你呢!”
“呜呜呜……我真的好怕,我拉不出粑粑了,怎么办啊?”
杜安安今年也只有八岁,都是她为别人怎么办的年纪。
可想到韫韫一个人在里头,她觉得不能坐视不理,认真思考了一会,说:“啊!我知道了。韫韫,我给你喊加油,然后你使劲,就可以拉出来了!”
“韫韫,加油!加油拉粑粑!”
大抵是说话能够降低人的恐惧感,杜安安在外头喊那么几声,叶书韫就没有那么怕了。
而且上厕所时还有人在外面给自己加油鼓劲,小家伙觉得特别新鲜,很快就解决完毕。
在旁边观察了一会的郭小翠简直无语。
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给别人上厕所加油的。
盯着那边厕所外的人影,郭小翠灵关一闪,顿时有了个主意,摸着黑就走进了厕所。
杜安安嫌弃那边臭,是背对着厕所的;四周太黑,叶书韫也没注意有人溜进来。
郭小翠从门口进去后,看见蹲在地上的那团小黑影,笑了出来。
叶书韫这小丫头,终于落到她手里了。
叫她今天这么嚣张,穿着新衣服戴了新帽子出来招摇,不给她一点教训瞧瞧她就不是郭小翠!
不是穿了新衣服吗?那就去粪坑里滚一圈好了,看她的新衣服还能不能穿。大人们还在那边看秧歌,回头把叶书韫从粪坑里捞出来,全岛都会知道她掉厕所了。
沈耀武这个人有洁癖,想到叶书韫这样,肯定会嫌弃她的!
郭小翠偷偷笑着,一手捂着鼻子,脚试探着路往前走,正好叶书韫站了起来,她抬手打算一推,外头杜安安突然喊道:“韫韫,你还没有好吗?大人们好像要走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郭小翠迟疑了片刻,刚好给了叶书韫反应的时间。听闻大人们要离开,叶书韫就从木板上跳下来,恰巧错过郭小翠推来的手。
郭小翠手上推空,原本还没有什么,但叶书韫不知道旁边有人,走过来时撞了她一下。郭小翠没稳住,往旁边踩了一脚,正好踩在木板中间,直直地朝下面摔去。
“啊——!!”
先是撞到东西,接着是尖叫和摔倒声,叶书韫登时被吓得魂都没了,“哇”地喊了出来,嗓子都破了音,“有鬼啊!!安安姐姐,有鬼呜呜呜!”
杜安安听到厕所里发出几声惨叫,赶紧跑过去看,就见叶书韫站在门口被吓得大哭。她顿时保护欲起,上前去把叶书韫护在身后,大喊:“鬼在哪里!你别过来,我、我……我一点都不怕你,我是孙悟空!”
郭小翠这回真的绝望了。
剧烈的恶臭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全部向她衣服里涌进,她忍不住呕了两下。可是上头那两孩子,在那里闹着要打鬼?
得亏岛上封闭,不然迟早把她们抓去批评教育!
郭小翠又呕了两下,实在忍不住,已经顾不得装小孩子,扯开嗓子就冲上面吼:“鬼什么鬼!快点拉我上去!”
两个小孩愣住了。
杜安安往粪坑里看了一眼,“啊!不是鬼,下面有个人。”
“有人?”叶书韫也凑上来看,脸上沾着泪水,带着哭腔问,“为什么会有人在下面呀?”
郭小翠要气疯了,“在问之前你们能不能先把我拉上去?!”
可杜安安是什么人?
爹妈宠着,其他人让着,年纪不大,脾气可不小。
郭小翠在下面一吼,她的脾气马上上来了,哪怕前一秒是在琢磨怎么拉人,这会儿才不管你是谁,哼了一声,牵起叶书韫就走。
“我叫你们拉我上去,没叫你们走!呕……”郭小翠看到那两团黑影往外挪,又继续叫道。
叶书韫还是担心有人摔到厕所里了,走出去两步又扭回头看,“安安姐姐,她叫我们拉她上来诶。”
“不管她,她是在下面洗澡。”
“洗澡?”
“对,她在粪坑里洗澡。”
叶书韫嫌弃地“咦”了声,“好恶心哦。”
妈妈说洗澡都是要洗干净,洗香香的,下面那个人居然是在粪坑里洗,好脏好脏!
小姑娘们软糯的对话声越来越远,掉在坑里的郭小翠简直要气得晕过去。
她又在里面喊了几声,围绕在她身边的除了那股臭味,只剩下一片漆黑。
至于篝火旁,大家都还乐着呢,压根没人听见郭小翠的声音。
等叶书韫和杜安安回去找到叶士兰,叶书韫特别稀罕地给她说了“在粪坑里洗澡”的故事。
沈锦朝听了,就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韫韫好笨,怎么会有人在粪坑里洗澡呢!”
洗澡这事可是杜安安说的,但在她眼中,沈锦朝这一声笨就算是对叶书韫说的,那也是在指代她,当即就和沈锦朝杠上了,“说别人是笨的人才笨,我们是亲眼看见的!”
沈锦朝:“你说别人在粪坑里洗澡,那是因为你洗过吗?”
杜安安才不会干这么恶心的事,被沈锦朝这样一顶帽子盖过来,气得不知道要怎么骂。指着沈锦朝“你你你”了半天,还是叶书韫来了句:“哥哥你不要说安安姐姐,安安姐姐刚才保护了我。”
“我也可以保护你。”
“可是我刚才拉不出粑粑,是安安姐姐给我喊加油的。”
沈锦朝:……
他不懂给别人上厕所加油是什么行为艺术。
对杜安安来说,叶书韫的话说得她心里十分熨帖,抱着胸,傲娇地哼了一声,用着“我才不和你计较”的口气说:“臭小子,看在韫韫的面子上,我就不生气了。”
沈锦朝也学杜安安同款抱胸,“我才不和女生置气呢。”
观察了一会的叶士兰觉得这两个小丫头不像是在说笑,便又问了一下刚才的情况。
孩子们不知天高地厚,压根没有把人掉粪坑一事放在心上。叶士兰担心那边没人发现,便过去看看,正好碰见几个人把郭小翠拉上来。
不幸中的万幸,粪坑里的粪便比较干,郭小翠才没有沉下去。
只不过去粪坑里环游一遭,臭味可不是一般人能遭得住的。
帮忙的几个大人见孩子没事,都扇着鼻子就往后退,有些更是隔得远远的,靠一丝倔强的吃瓜精神才没有逃离现场。
郭小翠身上实在是太臭了,想听八卦也有些难以忍受这个味道。
好几个大人搭了手,身上沾到臭,无心再待下去,只有一个大婶看郭小翠可怜,把她送了回去。
除夕过去,沈家平静地迎来了大年初一。
沈耀武和叶士兰都有自己的工作,这一天除了两个孩子玩得比以前野以外,没有任何不同。
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个年,家里的牛奶喝完,沈锦朝提着装牛奶的小篮子,和张三一起去取牛奶。
之前买年货的时候,叶士兰才看到这边卖牛奶。之前来岛上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完全忘了给孩子们买牛奶的事,干脆按照固定日期给孩子们定牛奶,以免忘记。
当时同行的张大嫂还觉得她买东西大手大脚,结果听叶士兰说了喝牛奶的诸多好处,咬咬牙也给张大和张三一起订了。
所以牛奶喝完,两家孩子们就提着小篮子一起去传达室,用奶卡取牛奶。
两家人都是两个孩子喝,定的量一样多。张三和沈锦朝回到院子里,一看沈锦朝篮子里的几罐牛奶,一脸羡慕地说:“哎,我要是你就好了,可以多喝一些牛奶。”
沈锦朝看看自己的篮子,又看看他的,奇道:“有什么区别吗?你和你哥喝,我和韫韫喝,不都是一样的?”
张三疑惑:“为什么韫韫也可以喝啊?”
“为什么不能?”沈锦朝觉得张三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韫韫是我妹妹,她也要长身体,当然要一起喝了。”
“我妈说女生应该把好东西让给哥哥弟弟,所以不能喝牛奶。”
“凭什么女生不能喝?我妈妈说家里谁都是平等的,我吃什么韫韫就吃什么。你们这样对张丽姐姐太不好了。”
张三脾气都很好,又和沈锦朝玩得来,两人平日里从没闹过架,这回却被沈锦朝惹得有点不高兴了。
他家里一直都是这样,他和哥哥是男孩,姐姐是女孩,就应该让着他们。不止他家,岛上还有其他小朋友家中也是这样。
而且妈妈说过,只要以后他和哥哥有出息,姐姐嫁人了在娘家就可以挺直腰板。张三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这样姐姐就不会被欺负了。
可是沈锦朝却说他们对姐姐不好。
张三垮了脸,“你懂什么?我姐姐又不会和我抢牛奶,我哪里对她不好。”
“可是你和你哥喝牛奶,张丽姐姐不能喝,你们吃五花肉,张丽姐姐也没得吃,还有你们出去玩的时候都是张丽姐姐做家务,这不就是对她不好吗?”
“家务本来就是女生做的,我是男生,我爸说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做家务。”
这回成沈锦朝不高兴了。
什么叫做没出息的男人才做家务?妈妈上晚班的时候,都是他爸爸帮忙洗衣服,而且他帮妈妈捡柴烧火的时候会被夸奖是好孩子。
张三这话不就是在骂他和他爸吗?
“张洋,你错了,连家务都干不好的男人以后怎么有出息?”
张三:“我不准你乱说,你看我爸爸,他不会做家务照样是团长。”
“我爸爸也是团长!”
两人一言一句,就这样争了起来。
然而争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沈锦朝和张三互相瞅了一眼对方,各回各家了。
和张三这样吵了一通,沈锦朝的心情十分不美好,可想到张三说的那些话,他忽然纠结起来。
要是韫韫和妈妈都不能吃肉和牛奶,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多吃了?
可是好吃的东西不给妈妈和妹妹吃也不对呀?那……他多吃一点,这样妈妈她们也有肉吃,应该就可以了吧……?
这样想着,晚上吃饭的时候,沈锦朝多夹了好几块鱼肉进碗里,在他还要继续下手的时候,沈耀武一筷子就拍了下来。
“你往碗里夹这么多鱼,我们都不吃了?”
沈锦朝:“妈妈和韫韫可以少吃一点……”
男孩说着,看到沈耀武面色越发严肃,赶紧把好哥们给供了出来,“这是张洋给我说的,他家里都是张婶婶和张丽姐姐不吃肉,让给他们吃。”
叶士兰闻言,放下手里的碗筷,默默看着这两父子。
要是他说自己想吃那还好,结果是说出这么一句,沈耀武又忍不住用筷子抽了一下沈锦朝的手背,“那是他家的规矩,你要喜欢去当他家儿子去。”
沈锦朝哪肯干。
不说其他的,就张大嫂的手艺和他妈的比起来,他就不愿意去做张家的儿子。
叶士兰看他手背都被沈耀武给抽红了,把沈耀武的手抽回来,道:“锦朝,你为什么这样觉得呢?”
“张洋给我说的。”
“张洋说的就是对的吗?”
他当然不觉得张洋说的就是对的,不然下午也不会吵起来了。
沈锦朝摇了摇头,问出自己的不解:“可是这是错的话,为什么张婶婶他们还这样啊?”
“为什么?因为他们错了啊,大人做错了事,所以张洋也只能学到错的东西,”叶士兰耐心地给沈锦朝说,“你明明都知道张洋不对,怎么今天晚上还要学他?”
“……我想吃肉。”沈锦朝害羞地说。
看儿子的小黑脸上浮现出红晕,叶士兰忍住笑,继续说:“我也想吃肉,爸爸也想吃肉,韫韫也想吃肉,然后我们就把肉全部夹到自己的碗里。我说这是我做的,所以你少吃一点;爸爸说他出海辛苦,所以我们少吃一点;韫韫说她最小,所以我们也少吃一点,这样你开心吗?”
沈锦朝摇头,“不开心。”
“那假如,因为韫韫是女孩子,我和爸爸喜欢韫韫,所以偷偷给韫韫好多好吃的不给你,你会开心,会觉得爸爸妈妈这样公平吗?”
沈锦朝继续摇头。
话说到这里,叶士兰觉得差不多了。
深奥的东西孩子体会不了,说得太多也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沈锦朝这个年纪的孩子,能为他人着想,会换位思考,已经很难得了,告诉他这些,以后再慢慢教育就好。
沈锦朝和妈妈说了这么一通,也渐渐反应过来。
怪不得他觉得张三今天给他说的那些东西不对,就是因为他们对张丽姐姐不公平!对,就是不公平!
沈锦朝点点头,把自己碗里的鱼在爸爸妈妈还有叶书韫碗里各自夹了一块过去。
等用完晚饭,两个孩子帮着忙一起把碗筷给收拾了,突然就听见隔壁张家那边传来吵闹声。
沈锦朝和叶书韫觉得稀罕,齐齐地跑出门去看。
在外面看当然看不出什么,只能依稀听见里面传来大人孩子的吼声。
沈锦朝打探了消息,赶紧跑进来给父母汇报:“爸,妈,张伯伯他们在吵架。”
沈耀武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叶书韫,把她叫进来,叮嘱两个孩子,“这几天你们别在张洋面前说他爸妈对他姐姐不公平的事,听到没?”
叶士兰奇怪道:“不会是因为锦朝和张洋说了什么,张洋和他爸妈说去了,才惹嫂子和张团长吵起来了?”
“应该不是,”沈耀武摇头,“我觉得应该是为了张嫂家那边吵架。年前的时候张嫂打算把家里一半的工资和票寄回家,被老张发现,老张心里不舒服,就没让她寄过去,过年那几天没闹大,现在还是闹开了。”
“都结婚这么多年,那看来不是第一次吵了,张嫂家有几个兄弟啊?”
“一个哥,一个弟,”沈耀武看到门还没关,起身去把门关了折回来,低声对叶士兰道,“张嫂那个弟有点浑,上门来要钱要好几次,去年张嫂才出钱给她弟在老家盖了房子,老张心里不舒服,说过以后他来不准给他开门,你回头注意一点。”
“还出钱盖房子?张嫂的爹娘那边是什么情况?”
“和大儿子一起住,房子也是给了大儿子,小儿子不愿意,才闹着盖房。”
叶士兰越听越觉得离谱,“合着张嫂那里是一点好处没得,还要添钱给弟弟盖房子,张嫂就没觉得不愿意啊?”
“不愿意能怎么办?两老直接找上门来,张嫂你也知道,不是那种心肠硬的人,两个老人哭一哭,钱就全部拿出去了。”
叶士兰这全懂了。
也不怪张大嫂对张丽这样,因为她就是在这种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家里什么东西都紧着哥哥弟弟,自己一味奉献,小的时候是让吃的做家务,长大后就是自家的前补贴娘家,这样的观念于她而言已经根深蒂固,在教育孩子的时候,从方方面面灌输给了下一代。
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叶士兰看着沈耀武,又突然笑了出来。
沈耀武奇怪,“你笑什么?”
“可以啊沈团长,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的,以后要是我想了解哪家人,就问你了。”
沈耀武:“……”
张家闹了那么一晚上后,倒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随着时间过去,过年的气息慢慢从莱州岛消散。初六那天上午,叶书韫和张丽在院子里扫地,张三和沈锦朝前两天虽然有了一场小小争执,但玩游戏的时候凑到一起,又跟没发生那件事一样成了好哥们,在一起弹弹珠。
叶书韫扫地时没注意到两个哥哥在身后,一扫把扬起来,灰尘满天,糊了趴在地上弹弹珠的张三一脸。
张三呸了两口,一下从地上跳起来,“韫韫你太过分了,把土扫到我的脸上!”
沈锦朝指着张三哈哈大笑,叶书韫原本还有些抱歉,见哥哥笑,自己也嘿嘿嘿地跟着抿嘴巴。
院子正乐得很,几个孩子突然听见木门被人在外面踹了两下,随即有人喊:“小洋,小丽,快给我开门。”
被叫到名字的俩孩子一齐望过去。
两人脸上露出同款怔愣,说那时快,张丽先把扫把一扔,一手拎着弟弟的肩膀,一溜烟跑进了屋里并把门关得死死的。
沈家兄妹觉得奇怪,跟着看过去。
就见门外头站了两个人。男的精瘦又驼背,手上抱了一个大的蛇皮袋,笑起来时露出一口黄牙,看着十分不怀好意,他旁边的女人个头不高,皮肤粗糙,看起来应该是常年在田里劳作,身体有些佝偻。
张家的孩子一趟不见了人影,那男人把目光放在院里的另外两个孩子身上,冲叶书韫吹了口哨,说:“丫头,快点来帮叔叔把门打开。”
莱州岛上的人都互相认识,也没有人会进屋偷窃,叶士兰没给孩子们说过不能随便开门。
那人一叫,叶书韫就傻愣愣地走上去。
才要把门打开,她手上一顿,问:“你是谁呀?”
“我是小洋的二舅,过来看小洋他们的。你们是隔壁沈团长家的孩子吧?”
他说完,旁边的女人就动了起来,在兜里摸出两颗水果糖递给叶书韫,“婶子身上也没有带什么好东西,这个糖拿去吃吧。”
叶书韫背着手,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说:“谢谢婶婶,我不能要。”
“有什么能不能要的,我是小洋的二舅妈,甭和我客气。”
叶书韫始终年纪下,不知道该怎么办,看了一眼哥哥,把主意交给哥哥来定。沈锦朝摸着下巴,眼睛转了一圈,把叶书韫拉到身后,“你们说是张洋的二舅和舅妈,有什么证据啊?他们俩一看到你们就跑了,我不能开门给你们。”
叶书韫不明就里,但哥哥说了不能开门,她肯定是无条件支持的,在旁边跟着点头。
张二舅有些无语,他就是张三的二舅,和还要怎么证明啊?要不是直接踹门不好,他还用得着在这里和这个两个孩子扯皮?
“我就是他二舅,你不信的话,就叫他们出来,”张二舅说着,冲屋里喊了声,“张洋,张丽,你们这俩孩子怎么这样呢?你老舅平时真白疼你们了啊。”
张三打开门,探出一颗脑袋朝外面喊:“你才不是我二舅,你是来骗钱的!”
喊完,他又“嘭”一下把门给关了。
“你这……”张二舅想骂人,袖子却被旁边的女人扯了一下,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比起在这和那孩子吵,还不如哄沈锦朝二人给他开门来得实在。结果没想到,沈锦朝白了他一眼,骂了声“骗子!”后拉着叶书韫回屋。
两人把门关上,听见张二舅在那外头扯着嗓子喊。一会是哄张丽和张洋,一会是骂两个小家伙没良心,沈锦朝在屋里听得火冒三丈。
大概是周围邻居都了解张三是什么德行,也没有人出来和他说话。
在门口嚎了那么一会,隔壁院子的杨大嫂受不了,出来和张二舅对骂了一会,才把人给轰走。
外头安静了下来,叶书韫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对着沈锦朝道:“哥哥,那个人不说话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再等一会。”
十分钟过去,张三来敲沈家的门,说他二舅已经走了,两兄妹这才肯开门。
让张家姐弟进了屋,沈锦朝探出脑袋去在外头望了望,好奇地问:“你舅舅怎么会是个骗子呀?”
张三说到这件事情就觉得很气愤,“我这个二舅特别坏,每次我爸发工资,他就写信来让我妈给我爸要钱,之前他要建房子,自己没钱了,就让我妈偷了我家的。我爸说,以后我二舅来我家,不准给他开门。”
沈锦朝:“那他们这次也是来要钱的吗?”
“肯定是,我二舅每次来都会给我爸妈要钱。而且他给我们的东西都是不好吃的,你们千万不要吃他们给的东西。”
沈锦朝突然庆幸刚才没有接过张舅妈递过来的糖。
同时也觉得张三的舅舅真是太坏了,两个人凑在一起,就开始说这个舅舅的而不好。
张三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张丽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身前,手指绞在一起,每每在张三说到她舅舅的时候,身体都会有轻微的颤动。
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叶书韫歪歪脑袋,走上前拉住张丽的手,奶声奶气地问:“丽姐姐,你怎么啦?”
张丽一惊,下意识就把手缩了回去。对上叶书韫安抚的眼神,她略一恍然,苦笑了一下,才道:“我没事,我就是……不喜欢我二舅。”
“那我们就不让他们进来,他们来的话,就把人给打出去!”
她少见地说这么凶狠的话,张丽也是头一次看到叶书韫这样凶,小姑娘挥起拳头的样子软糯可爱,但表情又十分认真。
张丽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伸手揉了揉叶书韫的头,开心的对她“嗯”了一声。
然而,现实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发展。
张大嫂回来后,就把弟弟弟妹带回了家里。
张团长之前为了娘家的事和张大嫂吵架,可始终也是个心软的人。这人都被接近自己家来了,他也干不出把人撵出去的事,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叶士兰知道张家的情况,没有让两个孩子在院子里乱跑。
谁知,晚上叶书韫洗了澡准备睡觉时,张大嫂带着张丽上门来了。
做了这段时间的邻居,叶士兰看得出来张大嫂这人脸皮薄,向来宁愿麻烦自己也不麻烦别人,今天这么晚找过来,多半是真的有事。
把人迎进屋,她顺手关上门,亲切地问:“嫂子是有什么事吗?”
张大嫂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看了看叶书韫,又望着叶士兰,才问出来:“士兰啊,你家书韫晚上是一个人睡觉吗?张丽二舅和二舅妈今天过来,我家那边有点挤不下,张丽想来和你家书韫睡一晚,你看你们这边方便吗?”
“这倒是没什么,就是锦朝和书韫在一个屋,中间有道帘子,张丽要是觉得没事……”
张丽抢先道:“兰姨,我没事的。”
她的样子很急切,张大嫂臊得脸一红,瞪了张丽一眼,又笑着和叶士兰说:“这倒没事,就挤这么一晚,明天她二舅走了,就不麻烦你们了。”
“好,张丽洗了吗,没洗的话我去烧点水,今天就和书韫一起睡吧。”
“已经洗了,”张大嫂说完,叮嘱张丽,“你在兰姨家记得好好听话,晚上不能闹妹妹,乖乖睡觉。”
张丽连忙点头。
叶书韫听到张丽和自己一起睡一晚,高兴地就要拉着张丽去看自己的小床。
张丽被叶书韫拽去楼上,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去。
等二人把衣服脱了滚进床单里,叶书韫蜷成一小只,就往张丽那边挪。
久违地有人和自己躺一张床,叶书韫忽然想起以前睡觉的时候。在乡下那会儿,是一家人睡一个大炕,她挨着娘的身边,特别特别挤,一点也不好睡。
之后去了叶家,叶知知爱尿床,经常睡到半夜,她的屁股也跟着湿湿的。后来奶奶把她抱到一边去睡,才好了很多。
想到尿床这件事,叶书韫眨了一下眼睛,抱着张丽的手臂问:“丽姐姐会不会在床上尿尿呀。”
张丽被问得脸一红,赶紧摇头:“我不会尿床,韫韫会尿吗?”
“嘿嘿,我也不会,妈妈在门口放了盆,晚上想去尿尿就去那里。”叶书韫说着,话题快速一转,就问道,“丽姐姐今天为什么要来和我一起睡呀?”
提到这个,张丽目光一滞,似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脸色变得难看不说,眼眶也红了起来。
叶书韫懵懵的,看张丽转过身去揉了眼睛,过了一会才转回来,笑嘻嘻地给她说:“因为我听说韫韫像个小热球,抱着睡觉特别暖和。”
说完,她一把抱住叶书韫,还挠了挠她的咯吱窝。
叶书韫被挠得咯咯笑,完全忘记刚才想问的事情,只顾着和张丽大脑。
在床上闹了一会,帘子另一边的沈锦朝提醒她们快睡觉,两人才安静下来。
没一会,叶书韫沉进梦乡里,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再然后,就在梦中看到了隔壁的张丽姐姐。
就和她以前梦到自己时一样。一开始的张丽姐姐还是个小孩子,应该只有哥哥那么大。每次家里吃饭,她要站在一边等爸爸和哥哥吃完,自己才坐上桌吃剩下的一点饭菜。
吃完饭菜以后,她把碗筷收拾干净,就端着盆去院子里洗碗。
丽姐姐在洗碗的时候,记得最清楚的不是怎么把碗洗干净,而是哥哥弟弟在外面玩的背影。
场景突然变换,叶书韫这次在梦里看到的是张二舅。
张二舅又来张家要钱,还一连住了好几天。他喜欢等到大家都在午睡的时候,偷偷跑去姐姐的屋子里,要么摸姐姐的脸,要么摸姐姐的胸口。
丽姐姐醒了以后,特别特别害怕,张二舅给她说不准给告诉别人,要不然就要收拾她。
丽姐姐果然就不敢说了。
后来,张丽变成了大孩子,但是在梦里她不认识书韫,书韫只能看着丽姐姐长大后不喜欢和人接触,人有点怪怪的,还会偷偷用小刀划自己的手。
叶书韫很着急,想阻止张丽这么多,可对方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
后来,叶书韫又看到丽姐姐考上了一个中专,梦里的丽姐姐不爱笑,但是在知道她能去上学以后,难得地高兴起来。
叶书韫也很为她开心,在梦里面,读书以后生活是会变好的。
她本来在等着张丽越来越好,可是张婶婶却突然要让丽姐姐和一个人结婚,他们说是因为张大要娶媳妇,还要在沪市买房子,家里钱不够。
只要丽姐姐能结婚,那家人就会给张婶婶家很多钱,张大就能在沪市买房子了。
丽姐姐怎么说也不肯,天天在家里哭。她一哭,张婶婶也会哭,张大就会说丽姐姐不懂事。最后,丽姐姐没有办法,就和那个人结婚了。
婚后张丽过得很不开心,叶书韫特别难过,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看着。
看着医生说丽姐姐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个女孩子,看着丽姐姐去买了一罐药来吃,看着丽姐姐吃了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叶书韫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重重地呼了两口气,似乎还能感觉到在梦里的那阵悲伤。看清四周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她家。
天还没亮,屋里雾蒙蒙的,她一转身,看到张丽正起床穿衣服。
注意到叶书韫醒了,张丽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韫韫,你醒啦。”
眼前的姐姐和她在梦里看到的截然不同,想到张丽买药吃的画面,叶书韫难过得不行,猛然扑到张丽身上,哭着大喊:“丽姐姐,你不要吃药,你不要吃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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