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凉好个秋
青州城城主及其子协随同一干人等被斩于城北渡口在大秦帝国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一时间朝野震恐。傅千山或是大秦建国三百年来第一个非秦国皇室斩杀的第一任城主。只是这件事从发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不了了之。
传闻只道秦皇早朝时候发了一大通的火气,将当年举荐傅千山的那位官员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降职一阶,停俸三年,随后重新选定人选,不日上任。众人都在猜测斩了青州城主的那位到底是什么背景,虽然傅千山有过在先,不过这档子事终究驳了秦国皇家的面子,按理总要循例追究一番,没成想,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甚至连象征性的文书都没有下发。
这日过了早朝,秦皇留下国师及当朝宰相,挥了挥手宣布退朝。
金銮殿上,秦皇坐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国师及宰相来到御书房,屏退太监关上门,秦皇便又沉默下来,后背靠着椅背,有些无奈。
宰相年事已高,留着一小撮山羊胡,此时抱着朝笏眼观鼻,鼻观心,时不时还打上一两个呵欠。国师不惑之年,不着官服,穿一件青色长衫,浑身不着一饰,脸庞清癯,面白无须,中正平和。此时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皇看了看眼前的两人,有些无力地揉了揉额头,终究是打破了平静:“将你俩喊来是给朕处处主意,不是让你们俩来看朕笑话的。尤其是你白杨,真的是生了一个好孙子啊。”
宰相仍旧老神在在的样子,让秦皇气不打一处来。
国师双手拢在袖中,沉吟一番道:“王上,傅千山所犯必死之罪,世人皆知大秦重法,他身为城主,知法犯法,本就没了能够存活的必要,死了也就死了,我想王上应该也是这么想的,重要的是杀人的人太过张扬。秦先祖曾言江湖琐事不上朝堂,这算是给了江湖之人极大的生存环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僭越执法,这或许便是王上的心结所在。”
“其实本来这件事要是寻常江湖人士所为倒也简单,随便下发一个海捕文书,并不指望能够抓得住他,能够让他伤筋动骨也好,谁曾想,那人是在座某人的孙子,还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这就不好办了,先祖求学之地,说到底,这之间还是存在了不少的香火情在里面。”
秦皇点了点头,有些憋屈:“朕倒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面子挂不住而已,都是林秋蓉那老小子教出来的好徒弟,等他出关了,朕非要揪住他的胡子狠狠骂上一通,什么人啊!你说让他那个好徒弟给上京发一道书信,朕会不给他处理了?非要自己动手,现在好了,世人都在看着呢,偏偏朕又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来,真的是胡闹。”
秦皇瞥了眼在一旁装睡的宰相大人,又好气又好笑:“你的孙子做出来的事情,你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真的不怕朕治你个管教不严之罪?”
宰相白杨像是忽然惊醒一般,长揖到底,嘴中高呼:“王上,老臣有罪。”
秦皇无力地往后一靠:“你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没成想老而弥坚了,偏偏又打骂不得,朕怎么就摊上了你们这爷孙俩这对活宝。”
老宰相恬着脸一边赔笑,国师别过脸,有点看不下去了。
忽然秦皇像是想起了一件事,坐直身体:“白重之前奉着林秋荣的命令去寻找老神仙,可找到了?”
国师听着便知道王上心中又开始想念四皇子了,叹了口气道:“应该是找到了吧。”
“为何是应该,朕要听确切消息。”
“因为消息中,白重身边有个少年郎,十三四岁的样子,更主要的是,少年姓徐。”
秦皇蓦然起身,眼中光芒爆射:“可属实?”
国师点了点头。
“王上,四皇子的身份要不要告知我那不肖孙儿?”宰相忽然插了一句。
秦皇想了想,摇了摇头,“老神仙带走宁儿的时候曾说宁儿入了他的门下便在与皇家无缘,并要求朕护住这个秘密,除了当时在场的你们两个。既然现在世上只知道皇子秦宁生而夭折,那边让他以着徐宁的身份生活下去吧,没了皇家子弟这重身份约束,或许这样日后他会更加轻松一点。只是以后若是有机会,朕想看看他。”
秦皇挥了挥手,国师与宰相告退而去,秦皇坐在龙椅之上,目光看着御书房的紫檀木门,脸上笑意盈盈,眼眸深处又有一点思念与怅然:“是像朕多一点还是像你那福薄的母妃多一点呢?”
这时候的秦皇,更像是一个父亲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云州清凉宗是一处三流宗门,山中没有什么高手坐镇,虽然如此,仍旧是市井小民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清凉宗坐落在云州腹地岭山之上,宗门占地不大,门内不过三个山头,这还是靠着清凉山以往的福运挣下来的。清凉宗门内弟子不多,百十号人,其中单是门内长老执事都已经占去了两成,委实是个不能再小的宗门了,当然了,三流宗门总归不似那些不入流的宗门或是山林盗寨,清凉山有着自己的传承,虽然在一些大人物的眼中有点上不得台面,但是浩然天下这么大,哪来的那么多大人物,清凉山上弟子或许也清楚自己宗门的地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倒也乐得自在。
这日,岭山下来了两个风尘仆仆的行人,一人而立之年的样子,身穿青灰色长袍,却盖不住自身的那股绰约的气质;另一人是一位少年,粗布衣裳,踩着旁人看不出来门道的步子,左右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打飘一般。
“这狗日的山林里终于出现了一处能够落脚的地方了。”白重往地上啐了一口,也顾不得形象:“半个月不见荤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大叔,爷爷让你藏锋,你怎么将以往的文质彬彬也藏起来了。”徐宁一脸哀怨。
白重赏了徐宁一个栗子,大摇大摆的开始循着石阶登山。徐宁脸色更幽怨了。
下山腰处,清凉宗守山门的弟子看着这两个不修边幅的不速之客,有些好奇,莫不是城里来的?只是最近的镇子离这边也有百来里路,单凭脚力走过来?守门弟子有些捉摸不定。挡住山门,守门弟子抱拳作揖:“清凉宗门内弟子见过两位,不知两位莅临清凉宗有何贵干。”
徐宁赶忙还礼,白重则是东瞧瞧西望望:“小哥,这里便是清凉宗?终于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守山弟子看着这个大叔,耐着性子道:“两位可有邀约?或者说是否递过拜帖?”
“这倒没有。”白重有些伤脑筋,邀约拜帖是那些大宗门为了限制拜访之人设置的,旨在不想每天应对各色的人物那么麻烦,只是这么个三流宗门怎么也弄了这一出,虽说曾经的清凉宗在江湖武林或可以称得上是一处大宗门,门内也是有着一位十二境观自在的宗主,在武林上层也能说得上话,可自从两百年前清凉宗上任宗主开天门失败,清凉宗便没落下来,怎么还承袭这这样的规矩?
白重四下看了看荒无人烟的来路,再看了看守门弟子,无奈道:“我们俩外出游历,行至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要在此借住一晚,不知小哥可否通融一下。”
“这个……我要请示一下门内长老,两位在此等候片刻。”守门弟子有些踌躇,往常也没有这样的例子过,一路小跑着上山。
白重有些百无聊赖,便与徐宁说了一些清凉宗不为人知的鲜闻密事。
清凉宗原本在江湖上面是排的上号的,原来的山门也不是在这里。现在看来没落得有些过分了。原来清凉宗鼎盛时期,门内弟子数万人,声名煊赫,奈何自当年的枯石散人开天门失败身死道消便没落了下来。江湖骨子里是弱肉强食的,清凉宗过去的山门地理过分优越,便引来了其他宗门的觊觎,按理说,清凉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奈何看上那处地址的宗门不止一家,最终清凉宗承受不住那些宗门的联袂讨伐,门内弟子死的死伤的伤,迫于无奈搬了出去,在大秦皇帝的压力下,那些宗门不得不放弃了斩草除根的念头,好在在他们看来,那时候的清凉宗再也翻不出任何浪花出来,便也没有在事后做些小动作。清凉宗从此也一蹶不振,消失在了武林江湖人的眼里,不曾想是到了云州这么偏僻的地界。好在宗门传承还在,这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白重叹了一声:“当年枯木散人一身修为比之于现在的我只强不弱,因为他性子冷傲,江湖人送了他一个枯木的称号,走的是纯粹武夫的路子,或许我藏锋大成的时候在修为上才可以与之争锋一二,现在嘛,往事随风,尽都消逝了,连传说都没有了。”
守门弟子去得快来得也快,跟在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身后,显得很是恭谨。
老人是个随和的性子,见着了白重徐宁两人,也没有阻挠,侧过身子让白重和徐宁随着他一同上山。
“除了每几年招收一些弟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清凉宗了,你们可能是近百年第一个拜访清凉宗的人了。”老人主动与白重说着话,语气有些落寞。
“那真的是打扰了。”白重心有戚戚,只是面上也不好表露出来:“麻烦老人家了。”
老人将白重领上山,在一众弟子好奇的目光中安排了一处厢房给白重徐宁两人,招呼弟子要好生招待后便道告辞,白重也不挽留,到过谢后便领着徐宁进入了厢房之中。夜色有些暗了,只有远处的天边还有着一丝微光散布出来,天幕上已经零零散散地出现了一些星星,只是星光暗淡。
厢房内,徐宁围绕着桌子踩着当日白重教的步伐,摇摇晃晃。白重则是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藏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老前辈的话是要藏尽周身锋锐,这便表示了没有时间限制,完全需要白重自己来判断。按照白重自观,现如今远游境之下无一人可观其气势,再往上就不好说了,任重道远啊。
“大叔,你让我感受武夫的那一口气,我走这种步子已经半个多月了,你说的那一口气我为何还是感受不到啊?”
白重道:“武夫练筋养气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别人家的孩子是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先练筋骨,后养真气,你嘛,别人家学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抓鸟逗蛐蛐呢。走纯粹武夫的路子最重要的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哪有还没学会走就先想着飞的道理?你的起步比别人玩,我只能用这种笨法子帮你练筋养气了,不要小瞧我给你的那套步伐与养气口诀,就算是在中原十二座传承宗门中,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徐宁应了一声,便又绕着桌子转起圈来。
门外有清凉宗弟子敲门,徐宁停下脚步,过去开门,结果是有位弟子送过来晚饭,道谢一声。那弟子摆了摆手,让徐宁他们吃完饭将碗筷放在厢房门口便好。徐宁目送那位弟子离开后将晚饭搬回厢房,喊过白重过来用餐。
清凉宗的客饭称不上丰盛,但比徐宁自己携带的干粮好了太多,一如既往,白重翻手拿出一壶酒,徐宁早已经见怪不挂了。吃过晚饭,徐宁按照那位弟子的吩咐将碗筷摆好,白重走到厢房门口,拉着徐宁说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徐宁思忖一番也就答应了。
晚风习习,已经带了些许凉意,一路向北,冬天终究是快到了。晚间的清凉宗比较宁静,四下里也有清凉宗弟子例行着晚间的巡游,却没有发出过大的声响。或许知道这两人是长老领进山门的,打过招呼后倒也没有过多的询问。
在徐宁的眼中,白重真的称不上是一位靠谱的老师,教过步伐与养气口诀后,大多时候都是任由徐宁自己去理解,白重称自己理解得到的总归比别人传授得来的更有用处一点。徐宁并不否认,但也不是白重这样的甩手掌柜做法。当然,这只是私下里叨叨几次,对于白重的一些做法,徐宁虽然有些不明白,但想着白重总有他的道理,也没有质疑。
宗门内的常青树并不多,大多数的树叶都已经泛黄,时不时有些许树叶在凉风中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跟着白重行走着,漫无目的,徐宁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岭山的夜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在这深秋时节。夜已经有些深了,星光不再暗淡,明亮的似是一颗颗晶石一般。月光很亮,将清凉宗充斥得很饱满。白重一路行走,徐宁一路跟随。
行至山巅,徐宁深深呼吸了一口,咧嘴向身边的白重笑了笑,开始走桩,呼吸按着养气的规律。慢慢地,或许是福灵心至,徐宁慢慢闭上了眼睛,脚步却丝毫不乱。先是慢慢绕着一个点转着圈,随后速度渐渐加快,越来越快。一边的白重眼眸明亮了一分,像是天上的星星那般。
蓦然,徐宁速度慢了下来,眉头紧皱,脚步仍旧是先前那样跨着。白重只是看着,并不出声打扰。徐宁像是到了某个点,后面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慢,到最后,一个换气的时间才堪堪迈出去一步,周身气息也是压抑到了极点。最终,徐宁一步迈出,却怎么也踏不下去,额间有汗珠沿着脸颊流下。
白重安安静静地站着,耐心地等着。
时间像是停止了一般,徐宁一脚站立,一脚抬起,静止不动,如雕塑一般,山风吹过,拂过他后脑随意捆绑的长发。
终于,徐宁面露笑容,抬起的脚重重落了下去,在地上砸出了一道浅浅的脚印,随后的每一步皆是如此,走了一个周天,徐宁停步,调整了一下呼吸,睁开眼来,看向白重,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白重笑着点了点头。
“大叔,我想喝点酒。”少年有些忸怩。
白重翻手拿出一壶酒:“喝酒而已,更何况此情此景此事,当浮一大白。”
回去的路上,少年一路走走跳跳。连看着远处的青山也觉得柔和瑰丽起来。
见着远处的妩媚青山,少年豪气干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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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岭山有些清冷。
徐宁早早地起床,在厢房门口的空地上走起桩来。体内的那道微弱的气息在腑窍中奔走游动,虽然细微得与发丝无异,但徐宁已经很开心了。口中默念着那套养气法子,脚下步伐不停。
徐宁有些后知后觉地看向一边,昨日领他们上山的那个和蔼老人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宁。
老人本想着前来邀约这两位游子一同走一走岭山的三个山头,尽一尽地主之宜,没成想却见到了这么飘逸却又给人敦实感觉的走桩路子,不由得看的呆了,直到徐宁停下身形望过来的时候,老人才老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徐宁也不在意,邀过来老人攀谈一番,知道了老人的来意后,徐宁欣然答应。向老人告罪一声,徐宁走回去厢房,看到白重已经起床,说起老人的意思,白重笑了笑:“你跟着去就好了,不用管我,我自己在房间里面就挺好,走的时候过来喊我一声就成。”
清凉宗虽小,建筑却有很多,一路走过,石阶上干净清爽,稍微有些落叶便会有专门的弟子过来清扫干净。
交谈一番,互换了姓名,徐宁问道:“宋前辈在清凉宗好些年了吧。”
名叫宋停生的老人点点头,面上露出缅怀的神色:“等到这个年一过,就是四十三年了。年少时候仰慕村里的游侠,觉得男儿在世,就得对酒当歌,笑傲江湖,做着虚无缥缈的武侠梦,便参加了宗门里的大考,侥幸过关,那时候心中欢喜,以为朝朝暮暮碎嘴念叨的那个梦想就快要实现了;苦苦奋斗了几年才终于发现,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做那个梦,毕竟资质摆在那里,就像我,浑浑噩噩了几十年,最终被卡在了第七境羽化境之上,或许终其一生也就这样了。最后混了个门内长老混混剩下来的日子罢了。”
老人有些自嘲,对于自身度过的时光也不藏掖,林林总总地和徐宁说了好大一通。
白重眼里的小小宗门其实在徐宁走下来的观感中已经很大了,随着老人穿行在各式建筑之间,徐宁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第一次见识到了宗门内容的丰富。老人每走到一处建筑跟前都会和徐宁解释一通,哪里哪里是藏书阁,哪里哪里是藏兵阁,哪里哪里是长老居所,哪里哪里是弟子宿舍……徐宁跟在后面认认真真听着。
徐宁能够从老人眼中读出感情出来,这个为了清凉宗奉献了自己大半辈子或有可能是一生的老人,说到自己的年少时光,虽然自嘲,但并不后悔,用老人自己的话来讲,终究是自己选择的路,要是再来一遍,相信自己还是会这么选。徐宁知道,老人深爱着脚下的这片山林土地。
后山是清凉宗弟子练功的地方。清凉宗走的也是纯粹武夫的路子,一脉相承于那个差一点自开天门的老祖,只是后世一些年轻人再没有恢复那样的盛况的存在。老人领着徐宁走到后山,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满意之色溢于言表:“或许小友不知,咱们清凉宗当年也是煊赫辉煌过的,只是最后终究是没落了,不过传承没有断,这就是顶了天的一大幸事,说不定在这些小子当中日后就真的能走出个顶了天的陆地神仙出来。”老人容光焕发,看着面前的这些年轻弟子,像是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老人说的尽兴,徐宁总不好驳了老人的面子,说了些祝福的话语,老人也不管是不是徐宁发自真心还是就走个过场,总之很是高兴。清凉宗在云州可能算是一个不错的江湖宗门,可是放眼整个大秦武林,还是有些排不上号,老人心里清楚,刚刚他的那番话,到底还是一个美好的幻想,这个老人心里也清楚,说要独上高楼,看看最顶层的风景,或许这辈子他是看不到了,不管是他,还是他眼前的这些弟子。
回去的路上老人问徐宁是不是着急踏上行程,徐宁说并不着急,这次游历其实是家里大人想要自己看看这处天下的风景。老人欲言又止,徐宁看在眼里,却也没有过问什么。
老人其实是想要邀请徐宁观礼后天的宗门祭祀,这是每年宗门都要举行的例行祭祀,是清凉宗少有的大场面,老人其实还是有些私心的,想让徐宁见识一下宗门的排场,说到底还是想徐宁能够觉得清凉宗并不似那些不入流的宗门山寨,最终还是放弃了,觉得此事有些多余了。
厢房外与老人分别进入房间,白重百无聊赖地喝着酒,见到徐宁进来了,问道:“和老掌门聊的怎么样?”
徐宁这才知道原来陪了自己一路的慈祥老人是这清凉宗的掌门而不是他自己说的门内长老,徐宁到没有怪罪老人故意隐瞒身份的事,自行拿过白重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挺慈祥的一个老人。聊得挺好。”
白重从徐宁手里夺回酒壶:“好啊宁小子,现在都敢从我手里抢酒喝了,胆子挺肥啊。”
徐宁白了眼白重:“还不是你带出来的,喝你点酒怎么了,你瞧瞧你那样,还有没有大剑仙的一点风采了。”白重摇头晃脑喝着酒,也不搭理他。
徐宁透过窗户看了看天,已经快正午时分了,走过床架上拿过来自己的包裹:“大叔,该走了。”
老人像是知道他们要走的事情,站在山道边等待着,见徐宁出现便迎了上来。
白重抱拳行礼:“这一夜叨扰老前辈了,这就告辞了。”
老人赶忙还礼,嘴里说着不碍事,不碍事。随后转向徐宁:“小友什么时候游历归来,尽可到宗门内坐坐。”
“一定!”
一直走过了很远,直到岭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面,徐宁才再没有回望一眼。
“其实这才是绝大部分人的江湖。”白重低声说了一句:“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进去,最后得到一个不尽人意的结果。”
徐宁想了想老人说过的那些话,摇了摇头:“大叔,你第一句话我是赞同的,第二句中那句不尽人意的结果我是不赞同的,宋前辈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宗门,可是他并不后悔啊,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理解吧,他觉得他打马走过的那座江湖,虽然有些不如意,但终究是不后悔的,这一点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吧。”
“是这样吗?是这样吧!”白重呢喃一声,随手赏了徐宁一个栗子,在徐宁幽怨的目光下,白重悠然道:“小兔崽子,到教训起我来了,给你涨涨记性。”
徐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等到哪天我成了比你还要厉害的大剑仙,非得天天揍得你哭爹喊娘!
云州的山林的优点是人烟稀少,白重可以无所顾忌地对徐宁说一点江湖之中的隐秘,但其缺点也是因为人烟稀少,往往几天走下来也不一定能够遇到一个像样的小镇落脚,所以徐宁和白重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山林里面拾点柴火,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徐宁自从生出那一丝真气之后便勤耕不辍,除了睡觉的时候或许可以歇一歇,其他的时间全都用在走桩以及呼吸吐纳的那种养气口诀上。当然效果是显而易见的,白重探查过一番,有些惊讶,徐宁体内的那道原本孱弱非常的真气游丝如今已经壮大了不少。这与那套养气口诀有一定的关系,更重要的还是徐宁的资质以及勤奋。徐宁对白重说过,我的起步有点晚, 所以理当比别人更辛苦一些。
这日,生好火堆,徐宁一如既往地绕着火堆走起桩来,白重看着徐宁,心中想着:这法子之前没人用过,只是有过记载,到底要不要告知宁小子呢?毕竟以他现在的体魄,想要完整得承受我的一道剑气,终究是有些苛求了。若是他自小便在各种大药中泡着长大,或许还有可能。白重摇了摇头。
徐宁走过几个周天,来到白重边上坐下来,看着白重一脸纠结的样子,问道:“大叔,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白重转过头来:“纯粹武夫除了内练一口气外,最重要的还是外身体魄的强度,所以那些走纯粹武夫路子的宗门或者家族会在弟子很小的时候便用各种大药去改善那些人的身体,通过一个人身体吸收药性的多少来判断这个人体魄的饱和度,从而能够筛选出最适合纯粹武夫这条路子的弟子出来。长此以往,用大药改善过的身体辅一接触修炼,其纯粹武夫的体魄之强健便会显露无疑,随着练拳练腿的坚持,那些年积累下来的药力会慢慢改善那些孩子的体魄。但是你没有经历过这一步,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需要用那个法子来淬炼一下你的身体。”
“什么法子?”徐宁有些好奇。
白重欲言又止,是在拗不过徐宁的死缠烂打才说:“这个法子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是当年我从宗门内藏书阁的一本破烂的藏书上面看到的,说是可以用锋锐的剑气打熬身体,走的是与用药物温养正好相反的路子。当然了,也不一定非要用剑气,只是剑气的锋锐能够更有成效罢了。这个法子我告诉你,想不想尝试我听你的意思,不过我先跟你说好了,我的一道剑气能够斩断越江,你这小小的身板究竟能不能够承受,我持怀疑态度。”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徐宁在养气的同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白重也不打扰他,毕竟这是关乎性命的决定,虽然他可以控制剑气的大小,但是那股子锋锐却不是他能够削减的。
“要不,咱们试试?大叔,你将剑气压缩到最小打入我的身体看看?”
“想好了?”
“我可是以后要与仙人扳手腕的,现在也由不得我退缩吧?”徐宁咧开嘴巴笑起来。
白重有些无奈, 将一丝剑气不断地剥夺,直到比发丝还要小很多,白重才小心翼翼地以手抵着徐宁的额头将那丝剑气渡进徐宁的身体。
徐宁整个人蓦地跪下身来,只感觉后背上忽然加上了千钧之力,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身体裸露在外的双手和脸面突然噗噗噗地溅射出一滴滴嫣红的血滴。白重刚要伸以援手,就被徐宁制止下来。
徐宁的面上还在笑,就是在笑,裂开的嘴巴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血液与口水混合的血沫:“大叔,我还受得住。”徐宁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以手撑地,让自己不至于倒下来。
徐宁灰色的粗布衣裳慢慢被血液晕染开来,此时若将徐宁的衣服脱掉,可以清楚地看到徐宁浑身上下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一道道血线,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器,或许只要轻轻一碰,便会整个碎裂开来。
现在连呼吸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徐宁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只觉得整个胸腔就要炸裂开来。说到底,自己还是太小觑了大叔的那一丝剑气啊。徐宁强忍着身体以及灵魂深处传递出来的那种疼痛,硬生生抗了一个时辰,终于到底昏迷过去。白重赶紧以手指抵住徐宁的额头想要将那丝剑气牵引出来,只是下一刻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看着倒地的徐宁,面色复杂。
他的那道剑气,竟是被徐宁在这一个时辰内生生消磨没了。
徐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天边已经露出了丝丝白光。白重就守在徐宁跟前,见徐宁醒了,赶紧凑上来,嘴里有些苦涩:“你小子……”后面的话他再没说得出口。
徐宁发现他现在连动一动手指头都是奢望,即使想要笑一下,只觉得嘴巴扯出弧度的时候整个脸庞都在抽搐,那种入股入髓的疼痛在他面皮抖动间便清洗地传递给了他的大脑。
我不是废了吧。徐宁这样想着,心中有些惆怅。
徐宁在一块地方一动不动了足足半个月,其间甚至连饭与水都吃喝不得,能够存活下来完全靠白重渡过来的一股元气。其间这片山林下过一场雨,好在徐宁这边有着白重以剑气形成的一个护罩才避免了落汤鸡的结果。直到一个月之后徐宁才稍微能够动一动手臂和大腿。
白重有想过带上徐宁哪怕到最近的小镇上面找一个客栈落脚都比在这荒郊野外要强上不少,可是刚一碰到徐宁的身体,看着徐宁逐渐变得扭曲的脸庞,白重不得不放下了这个想法。知道足足一个月之后,在徐宁稍微能动的情况下白重才背起徐宁,白重背起的速度已然够快,徐宁仍是痛的沉闷地喝了一声。
徐宁朝思暮想的飞翔也终于在这次重伤之下完成了,在白重唤出本命飞剑踏剑而去的场面让徐宁心中好不羡慕。白重白了徐宁一眼,自己都什么样了,还有心思关心这些。
寻到一处小镇,白重也不管他人异样的神色,将浑身血痂密布的徐宁安置好了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前面那一个月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即使在自己宗门重药的疗治下,徐宁也是经过了一个月才堪堪有了好转。白重站在厢房窗口,看着小镇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轻叹一声。
徐宁倒是精神头越来越好,在能够说话的第一瞬间便滔滔不绝地碎嘴起来,似乎要将先前那一个多月不曾说的出来的话一股脑全都说干净。
“大叔,你的那丝剑气真厉害,都已经那么小的一丝了,竟然让我都是一幅快死了的状态,那要是你一道完整的剑气那该有多厉害啊。”
“大叔,你说我身上的那么多血线会不会留疤啊,身上的倒无所谓,就是这个脸上,这就尴尬了啊。”
“大叔,你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天天涂在我身上的是什么东西啊,是不是疗伤圣药啊,可是我怎么觉得疗效也就那样啊,让我不吃不喝不动地足足躺了有一个月。”
“大叔……”
“唉?大叔,你别走啊,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和你说呢……”
白重最终也没有能够忍受的了徐宁的碎嘴,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厢房。
徐宁看着走出去的背影,嘴巴咧起来,只是牵到了脸上的一处血线,徐宁哎哟一声,眼神幽怨。
白重关上门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远的意思,此时听着房内渐渐安静下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于是便笑了起来。
丰腴靓丽的老板娘站在楼下的柜台后面百无聊赖地翻着账本儿,瞥了眼看见了白重的笑意,不由得心跳都加快起来。
“哪儿来的俊俏小哥 ,长得真好看。”老板娘有些挪不开眼睛。
屋外白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喝酒吃饭的,嬉笑哄闹,好不快意。白重没来由地心中宁静下来,浑身气质更加沉淀起来,给人的感官开始变得朦胧。老板娘眼睛里的光芒更亮了起来。
屋内徐宁默念着那套养气口诀,沉沉睡去。
秋天终于走过了所有的路,慢慢消逝而去,冬天踩着沉重压抑的步伐缓慢而来。
PS:徐宁终于开始练拳啦。后面情节慢慢铺展开来了,节奏会比开始想的大纲加快很多,希望能勤勤恳恳写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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